這些天，福子察覺到總有人在或明或暗處盯著自己。

她知道，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華妃派來殺她的人安排的眼線。

他們或許是想尋機再殺自己一次，又或許是來看看自己究竟是真的瘋了，還是在裝瘋。

這讓福子原本就飽受驚嚇和生死折磨的神經越發脆弱了，她時常在睡夢中驚醒，捂著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氣，瞪大的雙眼驚慌地四處掃射。

唯恐有什么自己雙眼看不到的地方，潛藏著要自己性命的人。

自己到底是真的瘋了，還是在裝瘋呢？

福子在心底苦澀笑了笑，她竟一時也分不清了。

旁的宮女在身后嘀咕起她來，她也全當沒有聽到。

性命攸關的時候，旁人的言語又能算什么。

只有菊青還忙中偷閑的關懷寬慰她幾句，可她卻不能將這件事告知菊青知道，以免將她也拖下水。

日日夜夜活在驚懼里，還要表現出瘋瘋癲癲地模樣，不是胡亂跑動，就是驚聲尖叫。

不出數日，她整個人就驚人地憔悴了起來。

原本，她是個相貌清秀的宮女，可自從井中爬出來后又經歷了種種，她早已行銷立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

偌大的深宮，只需要上位者輕飄飄的幾句話，于她而言卻已經是重若千斤，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饒是如此，她知道，私下里，仍有不少宮女太監在感嘆，她算是命好的了。

是了，像自己這樣的人，在宮里十有八九都已經死了。而自己還活著，雖然活得如此狼狽，如此惶恐，但終究是活著。

這在其他下位者眼里，已經算是一種“福氣”了。

實在是太荒謬可笑了，福子一邊仰頭望天無聲地垂淚，一邊又覺得實在是諷刺。

這樣的自己，竟然還算是有福的……

小路子雖然派了人去盯著，但終究放心不下，到底還是一有空閑，就自己親自來瞧著這個宮女。

他隱身在樹后，有些陰沉地打量著眼前抱膝坐在地上垂淚的宮女，心里狠狠地想：哭什么，自己還想哭呢。

好好的做著活兒，卻要因她得罪了華妃娘娘，就要安排自己去殺人滅口。

現如今，這人沒死，自己卻平白惹了麻煩。

唉。

他無聲嘆了口氣。

殺人這種事，說起來容易，可誰又真的愿意去做，只是拒絕不得罷了。

不是她死，就是自己要死了。

明明在接到滅口的指令前，自己跟這宮女半點都不認識，可如今卻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

只盼著別人這宮女真的是病入膏肓，瘋瘋癲癲也就罷了，將窺見的秘密爛在瘋子的肚子里，對他們大家都好。

小路子從懷里掏出一點碎銀子給了一旁的小太監，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印子，差事辦的不錯，繼續盯著試探著，若是有什么異樣，及時來回我?！?/p>

“是，是，多謝路公公的賞?！币慌酝瑸榇峙鋵m室的小太監，小印子接過賞錢滿臉堆笑。

他們這一批人，都是等待著新入宮小主們的，到時候定了宮殿，便要由內務府分派到各宮里去。

腦子靈光些的人，早就拿積攢下的銀子去打點內務府的管事公公們了，只求將來給自己分配去幾個得寵的小主宮里伺候著。

小印子也不例外，他的瞄上了正要找人辦事的小路子公公，知道他是內務府總管黃公公身邊的人，便積極湊了上去。

這路公公安排給自己的差事無非是盯著一個宮女，試試她是真瘋還是假瘋。

這算什么難事呢？

更何況，若是辦得好了還有賞錢，若討好了路公公，將來給自己分一個好宮室，豈不是好事一樁。

小路子也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敷衍著讓他先去辦事，安排宮室的事，到時候上頭自有主意。

兩人正拉扯著，那宮女卻好似又突然犯了病一般，站起來揮動著自己的胳膊，胡亂尖叫著“別過來，別過來！”，而后捂著自己的脖頸開始往外跑去。

這一幕將小路子嚇了一跳，小印子卻嬉皮笑臉地湊上來討好道：“路公公莫慌，這宮女既然瘋了，這樣的舉動三五不時就有的?！?/p>

“這是跑哪兒去了？”小路子穩了穩心神，皺眉問道。

“不遠，也就在這院子里跑動上一會兒，很少會跑出去，一般也撞不見什么人，公公您放……”

“哎呦！”

小印子的話題還沒說完，外頭竟然傳來一個女聲的驚叫，而后聽到有什么東西墜地的聲音。

“你是哪兒來的宮女，四處亂跑什么？怎么一點兒規矩也沒有？”只聽那女聲輕斥起來。

“別過來，啊——?。e過來！”福子不搭話，只是蹲下身來胡亂揮舞著雙臂，一副瘋瘋癲癲的模樣。

糟了，這是撞到外人了。

福子心里一驚一慌，她不知道自己撞見的是誰，只能蹲下身去埋著頭，在心里祈禱著千萬別被人認出來。

這是內務府安排給受訓的宮女太監住的地方，平日里除了些訓導嬤嬤和公公們外，也不會有什么外人來。

所以為了瘋的逼真一些，也為了不一直待在監視的人視線下，以防露出什么破綻被人發現，福子一般會瘋著瘋著便跑動起來，裝出一副四處奔逃的模樣。

可沒想到，今日這地方竟來了人。

小路子一聽聲音，便知有外人來了，他狠狠瞪了小印子一眼，忙跑了出去。

小印子被他瞪得縮了縮脖子，背地里咒罵了幾句后，也跟了上去。

小路子一見來人，臉上立刻堆了笑湊上前去：“喲，這不是翠果姑娘嗎？您怎么來這兒了？”

翠果？

福子一邊瘋著，一邊思索著這個名字。

這不是齊妃身邊的宮女嗎？因為齊妃一句話，讓翠果這個名字在各種惡搞視頻里還算有了些存在感。

“我來領宮里的東西，怎么突然跑出來個宮女？”

幸而是齊妃身邊的宮女，小路子在心里松了一口氣，忙輕踹了福子一腳，笑著對翠果道：“嗐，一個瘋了個丫頭，擋了翠果姐姐的路了。對了，齊妃娘娘那兒可是有什么要緊事？姐姐不如先去忙吧。”

小路子邊笑著，邊幫忙將翠果手中跌落的食盒撿了起來。

翠果聞言皺了皺眉，她能感覺到事情有些蹊蹺，卻又知道自己最好還是別摻和進去。

她有些憐憫地看了看縮在自己腳邊的瘋丫頭，猶豫了片刻后，打開那食盒，拿出了一塊糕點遞給了福子。

“摔成這樣，娘娘大概是不會要了，給了你吧，怪可憐見的?！贝涔p輕將那塊糕點放到了福子的手里。

福子呆愣愣地望著她，沒有想到她會給自己一塊吃食，回想起入宮以來的種種委屈，一時忍不住落下淚來。

見這宮女形容枯槁的模樣，怕是沒幾日活頭了，翠果在心里嘆息了一聲，站起了身，可自己也不過是個宮女罷了，又能管得了什么呢？

“翠果姐姐您真是個善人。”小路子趁機拍了一波馬屁，連哄帶催的，將人請走了。

待兩人走遠后，一直在身后陪著笑臉的小印子收了神情，望著還蹲在地上，臟兮兮的一雙手握著一塊餅落淚的宮女福子。

他搖頭嘆了口氣，用腳輕輕踢了踢她的腿，懨懨道：“哭什么，回去了，下回少往外跑，若是撞見了別人，怕你就是瘋上了天也沒用?！?/p>

更新時間：2025-04-30 08:26: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