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齊，泰山移。

時離剛從巖石上躍下，立刻就被一群情緒激動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時兄弟！不，時先生！您說吧，下一步咱們咋整？俺們都聽您的調遣！”

那個自稱石大山的刀疤臉壯漢，嗓門洪亮，態度更是無比堅決，顯然是將時離當成了唯一的指望。

“是啊，時先生，您是有大學問的人，可得給咱們這些苦哈哈指條明路啊！”一位頭發斑白的老婆婆，也顫顫巍巍地擠上前來，眼中充滿了懇切的期盼。

周圍的人也都是一般無二的神情，敬畏、信任、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這個看起來文弱，卻擁有著振奮人心力量的書生身上。

時離剛才那番話，如同醍醐灌頂，徹底點醒了他們，也讓他們本能地將他視為了新的領袖。

時離深知，光點燃激情是遠遠不夠的，必須盡快將這股熱情轉化為實際行動，解決眼下最迫在眉睫的問題——餓肚子！

他穩了穩心神，運用“道之聲”的力量，讓自己的聲音清晰、沉穩且充滿信心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大家稍安勿躁，聽我細說。咱們眼下最大的難關，就是缺糧。

光靠剛才大伙兒湊出來的這點東西，杯水車薪，撐不了幾天。指望官府開恩放糧，那是白日做夢，自欺欺人！所以，一切都得靠咱們自己想辦法！”

“能有啥辦法？”人群中立刻有人愁眉苦臉地反問，“這方圓百里，不是遭了旱災就是被蝗蟲啃過，地里連草根都快被挖光了。附近的村子，估計比咱們好不到哪去?！?/p>

“困難是肯定的，但天無絕人之路?！?/p>

時離目光沉靜，并未被悲觀情緒感染，“我一路走來，稍加留意過。從此地往西，約莫十里左右，應該有個叫馬家鎮的集鎮。規模不算太大，但既是集鎮，必然有商鋪，有存糧的大戶人家。

咱們這么多人，若是莽撞沖過去，喊打喊殺，只怕會激起反抗，徒增傷亡，還會被扣上‘亂匪’的帽子，引來官兵鎮壓。所以，我們得用個巧計。”

“巧計？時先生快說說，是啥巧計？”石大山是個直腸子，但常年在軍伍和江湖闖蕩的經驗，也讓他明白硬碰硬往往不是最佳選擇，頓時來了興趣。

時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緩緩吐出兩個字：“借糧！”

“借？”眾人聞言皆是一愣。開什么玩笑？一群衣衫襤褸、形同乞丐的災民，跑到人家鎮子上說要借糧？

誰會搭理？怕不是直接被亂棍打出來！

“沒錯，就是‘借’！”時離看出了大家的疑慮，不慌不忙地解釋道，“咱們這么多人，浩浩蕩蕩開過去，本身就是一種威懾。

咱們先禮后兵，選出一些能言善辯、頭腦靈活的兄弟，再配上像石大哥這樣一看就孔武有力、能鎮住場面的人物，一起進鎮。

找到鎮上的保長，或是最有錢、最有話語權的那幾家大戶?！?/p>

“咱們不喊打，不喊殺，就跟他們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講道理’！”時離刻意加重了“講道理”三個字的讀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光芒。

“咱們就明明白白告訴他們，我們是活不下去才逃難至此的良善百姓，不是為非作歹的強盜。

我們也不想惹是生非，只想求一條活路。請他們看在鄉里鄉親的情分上，發發慈悲，行行好，借給我們一些糧食。

不用多，夠我們這幾千口人撐上幾天，能走到下一個州府就行。我們當場立下字據，畫押按?。〉热蘸缶忂^勁來，必定連本帶利，加倍奉還！”

“這……他們能信？肯借？”還是有人表示懷疑，覺得這想法過于天真。

“光憑一張嘴，自然不夠。”時離智珠在握，繼續補充道，“所以，我們還得給這‘借’字，加點‘分量’。

我們的大部隊，就駐扎在離鎮子一里左右的地方，不必隱藏行跡，反而要搞出些聲勢來！

比如，多找些枯枝敗葉，點起幾十上百堆篝火；或者讓大家分散開些，人頭攢動，遠遠看去，黑壓壓一片，讓鎮子里的人隔著老遠就能感受到我們這股‘人潮’的存在！”

“到時候，鎮子里的人就會明白，若是他們痛痛快快把糧食借給我們，我們拿到東西，自然千恩萬謝，立刻啟程離開，保證秋毫無犯，皆大歡喜。

可若是他們鐵石心腸，一毛不拔，甚至還想仗勢欺人，動用武力……”

時離語氣陡然轉冷，眼中寒光一閃：“那我們就必須讓他們清楚地認識到——兔子急了也會蹬鷹！

幾千個被逼到絕路的餓瘋了的人，一旦失去了最后的希望，真的不顧一切沖進鎮子，將會是何等可怕的后果！

是選擇破點小財免災，還是選擇家破人亡玉石俱焚，讓他們自己掂量！”

這個計劃，可以說是軟硬兼施，恩威并用。

既擺出了“借糧”的姿態，給了對方面子和臺階下；又暗中亮出了“實力”，施加了強大的心理壓力。既合乎“情理”，又暗示了不合作的嚴重后果。

眾人聽完，紛紛覺得此計大妙！

“高！時先生這招實在是高！”石大山興奮得一拍大腿，“這就叫先禮后兵！談不攏就干他娘的！俺石大山愿作先鋒！帶頭進鎮！看哪個不開眼的敢不給面子！”

“算我一個！俺嘴皮子還算利索！”

“我也去！不能讓時先生一個人冒險！”

一時間，不少膽氣壯、或是自認有些口才的青壯男子都踴躍報名。

“好！”時離見群情激昂，士氣可用，當即拍板。

“事不宜遲！石大哥，你挑選二十名膽大心細、最好有些身手的兄弟，隨我一同進鎮交涉。

其余的鄉親們，暫時由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負責照看，在離鎮子約一里處尋個避風的地方安頓下來。

記住，動靜可以大些，但切勿喧嘩騷亂，保持秩序，遠遠看去像一支有組織的隊伍，而非烏合之眾！”

他又迅速指派了幾位心思縝密、公平正直的中年人，負責管理剛才收集到的所有物資，登記造冊，優先供給老弱病殘。

同時，組織人手去附近尋找水源，收集一切可燃之物準備生火取暖。

方才還混亂不堪、死氣沉沉的逃難隊伍，在時離的指揮調度下，竟奇跡般地變得井然有序，忙碌而充滿了生氣。

每個人仿佛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明確了目標，臉上的麻木和絕望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希望”和“參與感”的東西所取代。

雖然身體依舊疲憊饑餓，但精神面貌已是煥然一新。

這就是組織的力量，更是時離“道之聲”所帶來的強大凝聚力和行動力。

他說出的每一個指令，都讓人覺得合情合理，并且發自內心地愿意去執行，相信這樣做一定能帶來好的結果。

片刻之后，時離帶著石大山等二十余名精挑細選出來的漢子，身負著數千人的希望，大步流星地朝著西邊的馬家鎮方向走去。

而留在原地的大部隊，則按照時離的部署，開始有條不紊地安營扎寨，并在夜幕降臨前，于曠野之上，點燃了一堆堆象征著力量與決心的篝火……

……

馬家鎮。

鎮子不大，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兩側，店鋪林立，雖然因為年景不好，多數顯得有些蕭條，但也比荒郊野外強上百倍。鎮子的土圍墻不高，守門的幾個鄉勇也顯得無精打采。

鎮上的保長，同時也是最大地主之一的馬老三，此刻正在自家寬敞的后院里，與鎮上另外兩位頭面人物——經營著鎮上唯一一家糧行的錢掌柜，和開著最大布莊的孫掌柜，圍著一張八仙桌，推杯換盞，吃得滿面紅光。

桌上擺著燒雞、鹵肉、油炸花生米，還有一壺溫好的黃酒。與鎮外那些食不果腹、掙扎在死亡線上的災民相比，這里簡直就是天堂。

“唉，”滿身綾羅綢緞的孫掌柜放下酒杯，嘆了口氣，“聽過往的客商說，青州那邊的災民，跟螞蚱似的，成群結隊往外跑，也不知道會不會流竄到咱們馬家鎮來。這要是來了，可就麻煩了……”

矮胖的馬老三撇撇嘴，滿不在乎地夾起一塊油亮的燒雞：“怕什么？一群餓得路都走不動的叫花子罷了！

敢來咱們馬家鎮撒野？老子手底下這幾十號鄉勇，還有各家各戶的家丁護院，難道是吃素的？來了正好，抓去給我當佃戶，連工錢都省了！”

“話是這么說，”尖嘴猴腮的錢掌柜嘿嘿一笑，眼中閃著精明的光，“不過真要來了大批災民，也是個麻煩事。

我看吶，不如緊閉寨門，讓鄉勇們打起精神來，別讓他們進鎮。在外頭餓死凍死，也礙不著咱們的事?！?/p>

三人正自私語盤算著，渾然不知，一股風暴已經悄然逼近了這座看似平靜的小鎮。

院墻之外，夜色漸濃，而遠方的曠野上，星星點點的火光，正連成一片，宛如一條匍匐在大地上的火龍，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更新時間：2025-04-30 08:0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