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諾站在鏡子前,第一百零一次調整著耳環的位置。銀色的小星星在燈光下閃爍,
像極了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諾諾,你好了沒?再不出門要遲到了!
"閨蜜蘇晴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伴隨著高跟鞋不耐煩的敲擊聲。"馬上!
"林小諾深吸一口氣,最后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白色雪紡連衣裙,微卷的栗色長發,
淡妝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她清澈的杏眼。今天是蘇晴的婚禮,作為伴娘,她不能出任何差錯。
婚禮現場比想象中還要奢華。水晶吊燈折射出夢幻般的光暈,
鮮花與香檳的味道交織在空氣中。林小諾站在新娘身邊,機械地微笑著,
直到她的目光無意間撞上了站在新郎身旁的男人。他很高,
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完美比例。不同于其他伴郎夸張的笑容,
他的表情內斂而克制,卻在與她視線相接的瞬間,嘴角微微上揚。"那是我哥,程遠。
"蘇晴湊到她耳邊小聲說,"哈佛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現在在市中心醫院做神經外科醫生。
三十二歲,單身。"林小諾感覺臉頰發燙,急忙移開視線,"我又沒問這些。
""但你心里在想,對吧?"蘇晴狡黠地眨眨眼,"他剛從美國回來不久,
一會兒介紹你們認識。"婚禮儀式結束后,林小諾忙著幫新娘整理裙擺、遞紙巾、補妝,
幾乎忘記了那個短暫的對視。直到她獨自一人站在甜品臺前,
猶豫該選馬卡龍還是提拉米蘇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我建議提拉米蘇。
這家的咖啡酒味道很特別。"林小諾轉身,差點撞上來人的胸膛。
程遠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著消毒水的氣息。
"謝謝建議。"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顫抖,伸手去拿甜點,
卻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香檳杯。程遠反應極快,一把扶住即將傾倒的杯子,
卻也因此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溫暖干燥,指腹有薄繭,是常年握手術刀留下的痕跡。
"抱歉,我有點笨手笨腳。"林小諾想抽回手,卻被他輕輕握住。"林小諾,對嗎?
蘇晴經常提起你。"程遠的聲音像大提琴般低沉悅耳,"她說你是她見過最善良的女孩,
在市孤兒院做志愿者已經五年了。"林小諾驚訝地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
那雙眼睛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淺褐色,像是能看透人心。"她夸張了。
我只是...喜歡孩子們。"她小聲回答,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程遠沒有放開她的手,
反而微微俯身,"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你跳一支舞?"舞池中央,
林小諾幾乎不敢呼吸。程遠的手輕輕搭在她腰間,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既不會太近讓人不適,也不會太遠顯得疏離。他們隨著音樂緩緩移動,
林小諾發現他跳得很好,引領得不動聲色卻無比精準。"你經常跳舞嗎?
"她試圖找話題緩解自己的緊張。程遠搖頭,"醫學院時期被迫學過一點。你呢?
""除了大學體育課的交際舞,這是第一次。"林小諾老實承認,
隨即因為自己的笨拙而臉紅。"那我很榮幸。"程遠的聲音里帶著笑意,"你知道嗎?
在醫學上有個現象叫'首因效應',意思是第一次經歷的事情會在記憶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林小諾抬頭看他,"所以這是你的醫學搭訕方式嗎?""有效嗎?"程遠挑眉,
眼角的笑紋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音樂切換到一首快節奏的曲子,
周圍的情侶們開始歡快地旋轉。程遠卻牽著林小諾的手離開了舞池,帶她來到酒店露臺。
四月的晚風還帶著涼意,林小諾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下一秒,
程遠的西裝外套已經披在了她肩上。外套上殘留著他的體溫和氣息,
讓林小諾有種被他擁抱的錯覺。"冷嗎?"他問,聲音里是真誠的關切。林小諾搖頭,
卻打了個噴嚏。程遠笑了,"醫學生的第一課:病人永遠不說實話。
"他自然地脫下腕表看了看時間,"我送你回家吧,明天還要上班?""你怎么知道?
""猜的。"程遠幫她攏了攏外套,"蘇晴說你在一家兒童出版社做編輯,工作很認真。
"林小諾驚訝于他對自己的了解,更驚訝于自己竟然不覺得被冒犯。從小到大,
她習慣了做那個默默關心別人的人,很少有人會注意到她的喜好和習慣。回程的車上,
程遠專注地開著車,側臉在路燈的映照下棱角分明。林小諾偷偷打量著他,
注意到他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像是在跟著電臺里的音樂打拍子。"到了。
"程遠將車停在她公寓樓下,"需要送你上樓嗎?"林小諾搖頭,"不用了,這里很安全。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脫下外套還給他,"謝謝你送我回來。"程遠接過外套,
卻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他沉默了幾秒,突然開口:"我知道這很冒昧,
但...明天晚上你有空嗎?醫院附近新開了家意大利餐廳,
據說提拉米蘇做得比今晚的還好。"林小諾的心跳漏了一拍,"你這是在約我嗎?""是的。
"程遠直視她的眼睛,目光坦率得讓人無法拒絕,"我想更了解你,林小諾。"就這樣,
他們開始了約會。第一次在意大利餐廳,第二次在科技館的天文展覽,
第三次是在林小諾常去的孤兒院,程遠帶著聽診器和糖果,給每個孩子做了簡單的檢查。
一個月后的周末,程遠帶林小諾去了郊外的薰衣草莊園。紫色的花海一直延伸到天際,
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香氣。林小諾穿著白色連衣裙在花田間奔跑,回頭時發現程遠舉著相機,
眼神溫柔得讓她心顫。"偷拍是不道德的,程醫生。"她假裝生氣地走過去。程遠放下相機,
卻突然單膝跪地,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林小諾的心跳幾乎停止,
直到他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把鑰匙。"我在醫院附近買了套房,離你公司和孤兒院都不遠。
"程遠的聲音有些緊張,這在他身上很少見,"我知道這太快了,
但我想每天醒來都能看到你。你愿意...搬來和我一起住嗎?"林小諾的眼眶瞬間濕潤。
她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父親早逝,母親忙于工作很少回家。成年后她習慣了獨來獨往,
從未想過會有人愿意為她規劃未來。"太快了..."她小聲說,
卻在程遠眼中光芒暗淡的瞬間補充道:"但我愿意。"程遠站起身,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林小諾把臉埋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歸屬感"。
同居生活比想象中更美好。程遠每天六點起床晨跑,七點準時做好早餐;林小諾則負責晚餐,
雖然她的廚藝僅限于煎蛋和煮面條。程遠會在值夜班時給她發信息,
告訴她醫院里的趣事;她則會在截稿日前熬夜時,收到他送來的咖啡和點心。
三個月后林小諾生日那天,程遠特意調休,帶她去了海邊。傍晚時分,他們在沙灘上散步,
程遠突然蒙住她的眼睛,帶她來到一間海邊餐廳。當林小諾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滿屋子的星星燈和玫瑰,還有一個小提琴手在演奏她最愛的曲子。"生日快樂。
"程遠在她耳邊低語,遞上一個深藍色的絲絨盒子。盒子里是一條精致的星星項鏈,
吊墜上鑲嵌著小小的鉆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這太貴重了..."林小諾的手指顫抖著撫摸項鏈。程遠幫她戴上,
"就像你說的那顆指引水手回家的星星,現在它也會一直指引我回到你身邊。"晚餐后,
微醺的他們回到酒店房間。程遠輕輕吻住她,這個吻開始很溫柔,漸漸變得熾熱。
當他修長的手指解開她連衣裙的紐扣時,林小諾沒有拒絕。這是她的第一次,
程遠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什么易碎品,不斷確認她的感受。當疼痛與快感交織的瞬間,
林小諾緊緊抓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呢喃:"我愛你。"程遠的身體僵了一瞬,
隨即更用力地抱緊她,在她頸間留下一個又一個吻痕,"我也愛你,小諾。
比你想象的還要多。"那天之后,林小諾覺得自己的生活完美得像一場夢。
直到兩周后的深夜,這個夢被一通電話打破。她半夜醒來發現程遠不在床上,
浴室里傳來他壓低的聲音。透過半開的門縫,她聽到他說:"...檢查結果確定了嗎?
...不,先不要告訴她...我知道后果..."程遠掛斷電話轉身,
正好對上林小諾驚恐的眼睛。他的表情瞬間變得空白,隨即擠出一個笑容:"吵醒你了?
醫院有點急事。"林小諾想問他怎么了,想問他口中的"她"是不是自己,
但程遠已經回到床上,將她摟入懷中,輕吻她的額頭:"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從那天起,
程遠開始變得心不在焉。他會在吃飯時突然發呆,
會在深夜站在陽臺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這是他以前從不做的),
甚至會忘記他們約定好的約會。當林小諾試圖詢問,他總是用工作壓力大搪塞過去。
變化在兩周后達到頂點。林小諾下班回家,發現程遠罕見地比她早到,坐在客廳沙發上,
面前放著兩杯茶。他的表情嚴肅得讓她心慌。"我們需要談談。"他說。
林小諾在他對面坐下,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怎么了?"程遠深吸一口氣,"小諾,
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這句話像一記重拳擊中她的胸口,林小諾感到一陣眩暈,
"什么?為什么?""我思考了很久,我們...不合適。"程遠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殘忍,
"你值得更好的人,一個能給你穩定生活的人。我工作太忙,經常不在家,
而且...""而且什么?"林小諾的聲音開始發抖,"是因為那晚的電話嗎?
你到底瞞著我什么?"程遠避開她的目光,"沒有什么瞞著你。我只是...不再愛你了。
""你撒謊!"林小諾站起來,眼淚奪眶而出,"三天前你還說我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人的感情怎么可能變得這么快?"程遠終于抬頭看她,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冷漠,
"人是會變的,林小諾。我以為你足夠成熟,能理解這一點。"他站起身,
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放在茶幾上,"這里有些錢,足夠你找新房子和過渡期的開銷。
我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今晚我就會搬出去。"林小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冷酷無情的男人,
真的是那個曾為她熬夜做生日蛋糕、因為她一句"想看雪"就帶她飛往北海道的程遠嗎?
"至少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她哽咽著說。程遠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
在門口停頓了一下,"沒有別的原因。只是不愛了。"門關上的聲音像是一把刀,
將林小諾的心劈成兩半。她滑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痛哭失聲。茶幾上的茶已經涼了,
就像程遠突然冷卻的感情。接下來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林小諾請了三天假,
蜷縮在床上不吃不喝。第四天,蘇晴強行闖進公寓,把她拖到浴室沖了個冷水澡。
"我不知道我哥發什么神經,"蘇晴一邊給她吹頭發一邊說,
"但他拒絕和任何人談論這件事,連我媽打電話都被他掛斷了。"林小諾木然地點頭。
她試過給程遠打電話、發信息,甚至去醫院等他,但他要么不接,要么遠遠看見她就繞道走。
一個月后,她的所有聯系方式都被拉黑了。工作的壓力成了唯一的逃避。
林小諾把自己埋進稿件堆里,加班到深夜。她負責的一套兒童科普讀物獲得了行業大獎,
社長在全員大會上表揚她時,她卻在想:程遠如果知道了會為我驕傲嗎?獲獎后的慶功宴上,
同事們都喝了不少酒。林小諾借口透氣來到餐廳露臺,
卻不期然聽見了兩個熟悉的聲音從角落傳來。"...藥物只能延緩癥狀,無法根治。
"是程遠的聲音,比記憶中的更加沙啞,"平均發病后生存期是15到20年,
但最后十年基本會喪失全部行動和認知能力。""所以你就這樣推開她?"另一個男聲問道,
林小諾認出那是程遠的同事張醫生,"現代醫學在發展,
也許再過五年十年...""也許不會有也許。"程遠打斷他,
"我不能讓她把青春浪費在一個注定會變成廢人的人身上。她值得更好的未來。
""她知道是亨廷頓舞蹈癥嗎?"林小諾的心跳幾乎停止。亨廷頓舞蹈癥?
那個會導致神經退化、最終使人喪失行動和思考能力的遺傳病?"不知道,
我也不打算告訴她。"程遠的聲音低沉下去,"拜托你,別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尤其是蘇晴。如果消息傳到小諾那里..."腳步聲接近,林小諾慌忙躲到柱子后面。
程遠和張醫生從她身邊經過,沒有注意到陰影中的她。借著燈光,
林小諾震驚地發現程遠比上次見面瘦了一大圈,眼下有明顯的青黑,
右手還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著——這是亨廷頓舞蹈癥的早期癥狀之一。等他們走遠,
林小諾雙腿發軟地滑坐在地上。
案——程遠突然的冷漠、半夜的秘密電話、他堅持分手時眼中的痛苦...他不是不愛她了,
而是太愛她,愛到寧愿自己承受痛苦也不愿拖累她。第二天一早,
林小諾請了假直奔市中心醫院。她在神經內科門口等了兩個小時,
終于看到程遠獨自一人走進診室。透過門上的小窗,
她看到醫生給他做了一系列神經系統檢查,然后神情凝重地說了什么。程遠低著頭,
肩膀垮下來,那一刻他看起來蒼老了許多。檢查結束后,程遠沒有回工作崗位,
而是徑直走向醫院后花園。林小諾悄悄跟在后面,看著他坐在長椅上,從口袋里掏出藥瓶,
倒出兩粒藥片吞下。然后他雙手抱頭,肩膀開始劇烈抖動——他在哭。林小諾再也忍不住了。
她走到程遠面前,在他震驚的目光中蹲下身,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淚水。
"為什么不告訴我實話?"她輕聲問。程遠的瞳孔收縮,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你...你怎么...""我昨晚都聽到了。"林小諾握住他顫抖的手,"亨廷頓舞蹈癥,
對嗎?你父親五年前就是因為這個病去世的。"程遠試圖抽回手,但林小諾緊緊抓住不放,
"放開我,小諾。你不知道這是什么病有多可怕...""我知道。
"林小諾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我知道它會逐漸奪走你的行動能力、語言能力,
最后是生命。我知道它目前沒有治愈方法。但我也知道,離開你不是我想要的未來。
"程遠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隨即又暗淡下去,"你不明白。我會變成一個負擔,
一個需要24小時照顧的廢人。我不想讓你看到那樣的我。
""那就讓我陪你走過還能走的路。"林小諾捧起他的臉,"程遠,愛不只是共享快樂,
更是分擔痛苦。你曾經給過我最美好的時光,現在輪到我來陪你了,無論前路多難。
"程遠看著她,眼中的防線一點點崩塌。最終,他將額頭抵在她的肩膀上,
像個孩子一樣無聲地哭泣。林小諾輕撫他的后背,感受著他瘦削的脊骨,心中既痛苦又平靜。
"我們一起面對,好嗎?"她在他耳邊輕聲說。程遠抬起頭,紅腫的眼睛里是她熟悉的光芒。
他緩緩點頭,然后緊緊抱住了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夕陽西下,
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林小諾知道,前方的路會越來越黑暗,但此刻,
至少他們不再孤獨。醫院的白色走廊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林小諾跟在程遠身后半步的距離,
看著他挺直的背影,
意到他右手的輕微顫抖——那個曾經穩如磐石、能在人腦最精密的區域操作的手術醫生的手,
現在連一杯水都端不穩。神經內科主任的辦公室門關著,程遠敲門前深吸了一口氣,
轉頭對林小諾擠出一個微笑:"現在后悔還來得及。"林小諾沒有回答,
只是上前一步握住了他顫抖的手。他的掌心冰涼潮濕,像被雨淋濕的大理石。
辦公室里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趙主任推了推眼鏡,
將一疊檢查報告攤在桌上:"程醫生,作為同行,我就不拐彎抹角了。
基因檢測確認是亨廷頓舞蹈癥,CAG重復序列42次,已經出現早期癥狀。
"林小諾感覺程遠的手指在她掌心猛地收緊,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進展速度?
"程遠的聲音異常平靜,仿佛在討論一個普通病例。"從目前癥狀看,比預想的要快。
"趙主任的目光在林小諾臉上短暫停留,"情緒波動、輕微的運動障礙、偶發的記憶混亂,
這些都是典型的第二階段癥狀。按照這個速度,五到七年內可能會進入需要全天照護的階段。
"五年。林小諾在心里默默計算,五年后她才三十歲,而程遠三十七歲,
本應是人生最燦爛的年華。"治療方案?"程遠繼續問道,專業得不像在討論自己的生死。
"主要是對癥治療。丁苯那嗪可以控制舞蹈樣動作,抗抑郁藥幫助情緒穩定,
但..."趙主任嘆了口氣,"你知道的,這些都無法改變病程發展。"程遠點點頭,
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謝謝您,趙主任。"走出辦公室,程遠突然加快腳步,
幾乎是小跑著穿過走廊,推開安全出口的門沖上了樓梯。林小諾追著他爬了三層樓,
來到醫院天臺。四月的雨來得突然而猛烈。程遠站在雨中,任憑雨水打濕他的頭發和衣服。
他的肩膀劇烈抖動著,林小諾分不清那是病癥發作還是他在哭泣。"程遠!
"她沖過去想拉他躲雨,卻被他猛地推開。"走?。?程遠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你現在都知道了!看著我!"他舉起顫抖的雙手,"這就是你的未來!
一個連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廢人!你知道這病最后會變成什么樣嗎?
我父親——"他的聲音突然哽住,"我父親死的時候只有四十五歲,但他看起來像八十歲!
他認不出我,認不出我媽,甚至不會自己上廁所!"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
混合著淚水砸在地上。林小諾從未見過這樣的程遠——脆弱、憤怒、絕望,像一只困獸。
"我每天都在害怕,"程遠的聲音低了下來,"害怕明天醒來就發現自己忘了你的名字,
害怕有一天我會傷害你而不自知...小諾,
我不能...我不能這樣對你..."林小諾走上前,不顧他的掙扎將他緊緊抱住。
程遠的身體在她懷中僵硬了一瞬,隨即癱軟下來,額頭抵著她的肩膀無聲地哭泣。"我不走。
"她在他耳邊輕聲說,聲音堅定,"程遠,看著我。"她捧起他的臉,雨水模糊了視線,
但她依然能看清他眼中的痛苦與愛意:"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在蘇晴的婚禮上,
你說'首因效應'會讓第一次經歷的事情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她微微一笑,
"那你知道什么是'峰終定律'嗎?人們記憶最深的不是過程,而是高峰時刻和結局。
"程遠怔怔地看著她,雨水順著他的睫毛滴落。"我們的故事,結局由我們自己書寫。
"林小諾踮起腳尖,輕輕吻去他臉上的雨水和淚水,"無論多難,我們一起面對,好嗎?
"程遠深深地望著她,眼中的情緒從絕望慢慢變為某種決然。
他顫抖的手撫上她的臉頰:"為什么...為什么要為我這樣的未來犧牲你自己?
""因為愛你。"林小諾的回答簡單而堅定,"不是因為同情,不是因為責任,
只是因為我愛你,程遠。就像你愛我一樣。"雨越下越大,但兩人誰都沒有動。
程遠終于低下頭,吻住了她。這個吻帶著雨水的咸澀和淚水的苦澀,
卻比他們之間任何一個吻都要真實、深刻。"我害怕..."程遠在她唇邊低語。"我知道。
"林小諾輕撫他的后背,"我也怕。但我們會找到方法的,我保證。"那天晚上,
程遠搬回了公寓。他的東西還保持著離開時的樣子,仿佛這兩個月的分離只是一場噩夢。
林小諾幫他收拾行李時,在行李箱夾層發現了一疊醫學文獻和一瓶已經開了封的抗抑郁藥。
程遠看到她手中的藥瓶,表情有些尷尬:"最近...情緒不太穩定。"林小諾沒有追問,
只是把藥瓶放回原處:"明天我陪你去復診,問問醫生劑量是否需要調整。"睡覺前,
程遠在浴室待了很久。林小諾悄悄推開門縫,看到他正對著鏡子練習微笑,
然后沮喪地發現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那一刻,她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當她回到床上,程遠終于從浴室出來,輕手輕腳地躺在她身邊。林小諾翻身抱住他,
將頭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我們會贏的。"她輕聲說。程遠沒有回答,
只是更緊地抱住了她。程遠的癥狀像一場緩慢蔓延的瘟疫,悄無聲息地侵蝕著他們的生活。
最初是小事——他會在吃飯時突然掉落筷子,
或者在寫病歷時不自覺地畫出一堆無意義的線條。然后是記憶混亂,
有一次他忘記了當天有手術,直到醫院打電話來才匆忙出門。最嚴重的是情緒波動,
他可以前一秒還溫柔地幫林小諾吹頭發,下一秒就毫無緣由地摔碎杯子。
但林小諾學會了適應。她在每把椅子上放了軟墊,
防止程遠突然跌倒;她把所有易碎物品換成了塑料的;她甚至在門框和桌角貼上了防撞條,
就像對待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程遠對此既感動又痛苦。
一個曾經能夠精準完成腦部顯微手術的醫生,現在連系鞋帶都需要幫助,
這種落差幾乎擊垮了他的自尊。五月的最后一個周末,
林小諾提議去他們第一次約會的意大利餐廳吃飯。程遠穿上了他們初遇時的深灰色西裝,
但衣服已經明顯寬松了許多——這兩個月他瘦了將近十五斤。餐廳里,
林小諾注意到程遠的手抖得特別厲害。他嘗試用叉子卷起意大利面,但幾次都失敗了,
面條滑回盤中,濺起的醬汁弄臟了他的襯衫袖口。"我來幫你。
"林小諾自然地拿起自己的叉子,卷好面條遞到他嘴邊。程遠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他猛地推開她的手,叉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周圍幾桌客人好奇地看過來,
竊竊私語著。"我不是殘廢!"程遠壓低聲音吼道,眼中閃爍著林小諾從未見過的怒火,
"我不需要你喂我吃飯!"林小諾愣住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傷害了他的自尊。
她正想道歉,程遠已經站起身,踉蹌地沖向洗手間。她在洗手間門外等了十分鐘,
終于忍不住推門進去。程遠正趴在洗手臺上,水龍頭開得很大,水流聲掩蓋了他的啜泣。
鏡子里的他雙眼通紅,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動著。"對不起..."林小諾從背后抱住他,
"我不該那么做。"程遠轉身將她緊緊摟住,
我...我不該對你發脾氣...我控制不了...那些藥讓我情緒波動...""我知道,
沒關系。"林小諾輕撫他的后背,"我們回家好嗎?我煮面條給你吃,
用你最喜歡的那只藍色碗。"程遠點點頭,在她攙扶下慢慢走出餐廳。夜色已深,
街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兩條相互依偎的細線?;氐郊?,
林小諾煮了兩碗簡單的陽春面。程遠安靜地坐在餐桌前,看著她忙碌的背影。當她轉身時,
發現他正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望著她——混合著愛意、痛苦和深深的歉疚。"怎么了?
"她把面放在他面前。程遠搖搖頭,拿起筷子。這次他成功了,雖然動作很慢,
但他自己吃完了整碗面。飯后,他主動去洗碗,盡管林小諾聽到廚房里傳來盤子摔碎的聲音。
當她走進廚房,程遠正蹲在地上撿碎片,手指被割破了一道口子,
鮮血滴在白色瓷磚上格外刺目。"別動!"林小諾急忙拿來醫藥箱,小心地為他消毒包扎。
程遠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著頭,一言不發。睡覺前,
程遠突然從床頭柜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她:"我想讓你看看這個。"林小諾打開文件夾,
里面是一份詳盡的病情發展時間表和...一份離婚協議書。"什么?"她猛地抬頭,
文件從手中滑落。程遠的表情異常平靜:"聽我說完,小諾。
我把未來可能的發展階段都列出來了,包括什么時候需要專業護理,
什么時候可能需要住院...還有我的存款和保險,足夠支付前期的...""你什么意思?
"林小諾的聲音開始發抖,"你要再次推開我嗎?""不,"程遠握住她的手,
"這次我是想請你...真正地考慮清楚。簽這份協議不是要你現在離開,
而是給你一個隨時可以離開的選擇,不需要任何負擔。"他深吸一口氣,
"我知道自己會變得越來越糟糕,越來越難相處...我不想用婚姻綁住你,
讓你出于責任留下。"林小諾的眼淚奪眶而出,
滴在協議書上暈開了墨跡:"你以為我會在乎這個嗎?""我在乎。"程遠輕聲說,
"我愛你,所以希望你永遠有選擇的權利。這份協議只是法律上的一份文件,
它改變不了我對你的感情,也改變不了你對我的...如果你決定留下。
"林小諾看著協議書,又看看程遠憔悴的臉龐。最后,她拿起筆,
在簽名處工整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程遠的眼睛暗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他伸手想拿回文件,林小諾卻把它撕成了兩半。"你..."他愣住了。"我簽了名,
表示我理解并尊重你的想法。"林小諾把碎片扔進垃圾桶,"但我不會拿走它。程遠,
我不需要后路,因為我已經決定了——無論前路多難,我都會陪著你走到最后。
"程遠望著她,眼中的情緒如潮水般涌動。最終,他一把將她拉入懷中,吻住了她。
這個吻帶著咸澀的淚水和無法言說的感激,比任何誓言都要深刻。那晚,他們相擁而眠,
像兩只在暴風雨中相互依偎的小船。六月中旬,程遠正式向醫院提交了病休申請。
神經外科主任再三挽留,甚至提出可以讓他轉為門診醫生,但程遠婉拒了。
"我現在連縫合傷口都做不好,"他對林小諾苦笑道,"怎么能拿病人的生命冒險?
"失去工作對程遠的打擊比想象中更大。他開始整日整日地坐在陽臺上發呆,
有時一坐就是幾個小時,連林小諾下班回家都沒察覺。醫生調整了他的藥物,
但副作用讓他昏昏沉沉,經常在白天睡去,半夜醒來。一個悶熱的夏夜,
林小諾被一陣異響驚醒。身邊的床位空著,她起身尋找,發現程遠站在書房里,
地上散落著撕碎的紙張和倒下的書架。"程遠?"她輕聲喚道。程遠轉過身,
眼中是陌生的茫然:"我在找...找..."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表情突然變得驚恐,
"我忘了我要找什么!"林小諾上前抱住他:"沒關系,明天再找。""不!很重要!
非常重要!"程遠推開她,瘋狂地翻找著書桌抽屜,動作笨拙而急促,
"我必須...必須找到...""告訴我是什么,我幫你找。"林小諾試圖安撫他。
程遠突然停下動作,眼神由狂躁轉為困惑:"你...你是誰?
"這句話像一把尖刀直插林小諾心臟。她強忍淚水,輕聲道:"我是小諾,林小諾。
你的妻子。""小諾..."程遠重復著這個名字,眉頭緊鎖,
像是在努力回憶一個遙遠的夢。突然,他的表情明亮起來:"小諾!我的星星!
"他一把抱住她,"對不起,我剛才...腦子很亂..."林小諾緊緊回抱他,
不讓他看到自己臉上的淚水:"沒關系,我們回去睡覺好嗎?"回到床上,程遠很快睡著了,
呼吸平穩得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但林小諾睜眼到天明,
恐懼如潮水般一波波襲來——這才是開始,未來還會有更多這樣的夜晚,更嚴重的記憶喪失,
更可怕的人格改變...她能承受多少次這樣的心碎?第二天是周六,
林小諾請了假在家陪程遠。他看起來完全不記得昨晚的事,還興致勃勃地提議去公園散步。
公園里陽光明媚,孩子們在草地上奔跑嬉戲。程遠看著他們,
突然說:"我們本該有自己的孩子的。"林小諾愣住了。他們確實討論過要孩子,
但那是在程遠發病前。后來病情確診,這個話題就再沒提起過。
"亨廷頓舞蹈癥有百分之五十的遺傳概率..."她小聲提醒。"我知道。
"程遠的目光追隨著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女孩,
"但現在的基因篩查技術可以在胚胎階段就檢測出來...我只是...突然覺得很遺憾。
"林小諾握住他的手:"我們可以咨詢一下專家,如果...""不。"程遠搖頭,
"即使排除了遺傳可能,我也不想...讓孩子看到一個逐漸變成陌生人的父親。
這對孩子不公平。"這個話題就這樣被擱置了,但林小諾心中某個地方隱隱作痛。
她曾經幻想過和程遠一起養育孩子的畫面——他會是個溫柔耐心的父親,
教孩子認星星、做科學實驗,周末帶全家去郊游...現在,
這些幻想都成了永遠無法實現的夢。回家路上,程遠的步伐開始變得不穩,右腿明顯拖沓。
林小諾假裝沒注意到,只是悄悄放慢腳步配合他的節奏??斓郊視r,
程遠突然在一個玩具店前停下,盯著櫥窗里的一套天文望遠鏡模型出神。"怎么了?
"林小諾問。程遠指向模型:"記得嗎?我們第一次約會后,
我說要買一臺真正的望遠鏡帶你看星星。"林小諾點點頭。那是他們相識第三周時的事,
程遠興奮地計劃著帶她去郊外觀星,卻因為一個緊急手術取消了約會。后來工作繁忙,
這個計劃一直被擱置。"今晚天氣很好,"程遠突然說,"我們去郊外觀星吧,就現在。
"林小諾看了看表,已經下午四點了:"可是...""求你了。
"程遠的眼神像個渴望糖果的孩子,"趁我還記得星座的位置,趁我還能...教你認星星。
"這句話背后的含義讓林小諾鼻子一酸。她點點頭:"好,我們回家拿點東西就走。
"兩小時后,他們驅車來到郊外的一個小山坡。
程遠從后備箱拿出下午匆忙購買的望遠鏡和野餐墊,動作笨拙卻充滿熱情。夕陽西下,
為他的側臉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有那么一瞬間,
林小諾仿佛又看到了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程醫生。夜幕降臨,星星一顆接一顆地亮起來。
程遠調整著望遠鏡,興奮地向林小諾介紹各個星座:"看,那是天鷹座,
旁邊是天琴座...夏季大三角,
由織女星、天鷹座的牛郎星和天琴座的織女星組成..."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
但講解依然專業而生動。林小諾靠在他肩上,透過望遠鏡看著那些閃爍的光點,
感覺它們既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你知道嗎?"程遠突然說,"我們現在看到的星光,
有些是幾百年前發出的。那些星星可能早已消亡,但我們依然能看到它們的光芒。
"林小諾轉頭看他,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就像我們的愛情?
即使有一天...你不記得我了,愛依然存在?"程遠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抱住了她。
他的懷抱溫暖而熟悉,卻帶著一絲絕望的力度,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消失?;爻痰穆飞希?/p>
程遠異常安靜。當他們到家門口時,他突然說:"謝謝你,小諾。謝謝你今晚的星星。
"林小諾正想回應,卻看到他的表情突然扭曲,接著整個人向前栽去。她勉強扶住他,
發現他雙眼上翻,四肢劇烈抽搐——癲癇發作。"程遠!程遠!"她尖叫著,
用盡全力將他慢慢放倒在地,防止他撞傷頭部。抽搐持續了將近一分鐘才停止,
程遠陷入昏迷,呼吸粗重而不規則。林小諾顫抖著撥打了120,在等待救護車的十分鐘里,
她抱著程遠的頭,不斷呼喚他的名字,淚水模糊了視線。這是病情惡化的信號,
醫生曾警告過他們,亨廷頓舞蹈癥晚期常伴隨癲癇發作。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
刺眼的紅光劃破夜空,像一顆墜落的星辰。醫院的燈光慘白得刺眼。
林小諾坐在急診室外的長椅上,雙手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程遠被推進去已經兩個小時了,期間只有一位護士出來告訴她"醫生正在處理"。凌晨三點,
急診室的門終于打開,一位中年醫生走出來:"林小姐?"林小諾猛地站起身,
雙腿因為久坐而發麻:"程遠怎么樣?""病情暫時穩定了。"醫生示意她坐下,
"這次是強直陣攣發作,我們給他用了丙戊酸鈉控制。不過..."他停頓了一下,
"亨廷頓舞蹈癥伴隨的癲癇通常會越來越頻繁,我們需要調整他的用藥方案。
""頻繁是什么意思?"林小諾的聲音發抖。"可能每周幾次,甚至一天幾次。
"醫生委婉地說,"而且隨著病情發展,發作會越來越難以控制。林小姐,
我建議你考慮讓程醫生住進專業的護理機構...""不!"林小諾打斷他,
"我們討論過這個問題,他明確表示希望盡可能在家..."醫生嘆了口氣:"我理解。
但你要知道,照顧這樣的病人需要專業知識和24小時看護。你已經很疲憊了。
"林小諾這才注意到走廊玻璃上反射的自己——面色蒼白,眼下是濃重的青黑,
頭發凌亂地扎在腦后,整個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我可以的。"她固執地說,
更像是在說服自己。醫生沒有再勸,只是開了新的處方并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天亮時分,
程遠被轉到了普通病房。他還在沉睡,臉色蒼白如紙,眼窩深陷,
嘴角殘留著發作時咬破的傷痕。林小諾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心中一片冰涼。
程遠直到下午才醒來。他茫然地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林小諾身上時閃過一絲困惑,
隨即變為痛苦:"又發作了?"林小諾點點頭,握住他的手:"醫生說已經控制住了,
別擔心。"程遠閉上眼睛,
口氣:"越來越頻繁了...上次體檢才兩個月前...""我們回家后重新安排一下房間,
"林小諾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樂觀,"把臥室搬到一樓,鋪上軟墊,
浴室加裝扶手...""小諾。"程遠打斷她,睜開眼睛直視著她,"我們得談談。
"他的眼神太過清醒和堅決,讓林小諾心頭一緊:"什么?""我想過了,
"程遠的聲音很平靜,"是時候考慮專業護理了。不是現在,
但應該開始準備了...找一家好的機構,預約位置...""不!"林小諾猛地站起來,
"我們說過要一起面對的!""這就是一起面對。"程遠試圖坐起來,
但虛弱的身子讓他又倒了回去,"看著我,小諾。我連自己上廁所都需要幫助了,
癲癇發作會越來越頻繁,記憶會越來越差...很快我就會需要全天候的專業護理。
""我可以學!"林小諾固執地說,"我可以參加護理培訓,
可以請小時工幫忙...""然后呢?"程遠反問,"辭掉工作?耗盡積蓄?最后等我走了,
你一無所有?"他的聲音軟了下來,"小諾,這不是我想要的未來...不是為你。
"林小諾的眼淚終于決堤:"那你想要我怎樣?就這樣放棄你?假裝這兩年什么都沒發生過?
"程遠示意她靠近,顫抖的手擦去她的淚水:"我要你記住我最好的樣子,
記住我們看過的星星,而不是...一個日漸衰弱的軀殼。護理機構不是放棄,
而是讓我們都能有尊嚴地面對這個過程。"林小諾伏在他胸前痛哭,淚水浸濕了病號服。
程遠輕撫她的頭發,哼起了他們婚禮上放的那首歌——"Perfect"。
"我們的愛不完美,"他在她耳邊低語,"但很完整。這就夠了。"三天后,程遠出院了。
林小諾請了一周假在家照顧他。他們開始一起篩選護理機構,制定財務計劃,
甚至討論葬禮安排——程遠堅持要在自己還清醒的時候決定一切。"藍色西裝,
"他指著衣柜說,"那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穿的。不要黑色,太沉悶了。
"林小諾咬著嘴唇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下。那天晚上,
她偷偷把那套西裝藏到了衣柜最里面——她無法忍受每天看到它,
像看到一個等待被填滿的軀殼。七月初,程遠的母親從國外回來了。蘇晴終于知道了真相,
哭著來道歉,責怪自己沒早點發現哥哥的異常。程遠安慰她說沒關系,
還開玩笑說至少不用再被催婚了。生活似乎進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期。程遠的病情暫時穩定,
新調整的藥物減少了癲癇發作的頻率。他們甚至恢復了每周一次的約會夜,
雖然只是在家看電影或拼圖。七月十五日,程遠三十三歲生日。
林小諾偷偷準備了一個驚喜——她聯系了天文臺的朋友,
獲準在非開放日帶程遠使用專業望遠鏡觀星。那天晚上,程遠興奮得像個孩子。
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他透過巨大的望遠鏡看到了木星環和火星表面的細節,
激動得語無倫次。回程的車上,他一直握著林小諾的手,反復說著"謝謝"。回到家,
林小諾拿出另一個禮物——一本手工制作的相冊,里面是他們從相識到現在的每一張合影,
更新時間:2025-04-29 23:0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