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滅門之仇深秋長興府時家老宅“祖母,今天的雨下了一天,越來越冷了。
”時家大小姐時雁挑開簾子走進祖母房中,人未到,聲先至?!白婺??”時雁眼前一花,
已經被人捂住嘴,一把拖進柜子后面,她大驚,拼命掙扎,耳邊的聲音卻很熟悉,“大小姐,
我是老周,外面是老爺的仇家,老爺被他們害了。”時雁眼前一黑,渾身的血都涼了,
僵在當地,被周叔迅速塞進衣柜里動彈不得。前面廳堂中傳來祖母厲聲斥罵:“畜生,
你們這些畜生,你們害了我兒,還找到家里來,想干什么?”“老夫人,明人不說暗話,
我們是長興府知府孫大人的人,你兒子時同知手里有些東西,跟我們孫大人有關,
識相的就快把時大人的信交出來,我們都知道,時大人把東西都送回老家了,你要是不交,
我們可就不客氣了。”“什么東西,老婆子不知道,要殺就殺,不必多說?!薄袄咸?,
你還有個孫女兒吧,你要是不說,我們可就讓她說了啊。”“畜生!”時老夫人怒極,“好,
我說,不過我只和你一個人說,你過來?!睍r雁忽然覺得滅頂的恐懼,祖母性子剛強,
絕對不會妥協,她大叫:“不要!”聲音卻被周叔死死扼在喉嚨里,她想出去救祖母,
身體卻不能移動分毫。“?。 币宦晳K叫,隨即刀劍聲銳響,刺破時雁耳膜,
“這老婆子咬我!殺了!進去搜那小丫頭!”雜亂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房門被踢開,
時雁頭頸用力后折,半只眼睛貼在柜門縫里向外望去,一個藍衣男子方面圓眼,面目猙獰,
左耳血肉模糊,提刀殺進門來,在床下、帷幔后面到處劈砍,另一個黑衣男子戴著銀色面具,
下巴瘦削,卻看不清長相。忽然左臂一涼,刀鋒貼著手臂肌膚刺進來,仇人就在眼前,
時雁目眥欲裂,熱血沖頂,就要出去拼命,可惜動彈不得。
那戴面具的男子壓著聲音道:“不在這兒,到后面去搜?!蹦_步聲紛亂而去,時雁張口要喊,
眼前一陣發黑,胸口窒悶,昏死過去。時雁醒來的時候,馬車搖晃,大雨傾盆,四野昏黑,
面前只有一個白發蒼蒼的周叔。時雁張張嘴,喉嚨腫痛,聲音啞得不成樣子:“祖母呢?
”周叔單膝跪地,奉上一個小壇:“事急從權,老夫人被老爺的仇家所殺,
仇家沒有搜到老爺的信,還在到處追殺大小姐,老奴不得已焚化了老夫人的遺骨,
一把火燒了宅子,請大小姐勿怪?!睍r雁搖搖頭,把藍布包著的小壇摟在懷里,
一滴淚掉在上面。周叔遞過來一封信:“老爺這次賑災有功被朝廷表彰升官,
但是掌握了上司長興府知府孫明貪贓枉法的證據,那老賊花了二十萬銀子來收買老爺,
老爺不肯,在回京途中被暗害了,又派人來殺老夫人和大小姐,想找回那些證據,
不幸被他們搜出來帶走了,他們急著帶走證據,這才沒有繼續追殺大小姐,
老奴這里只有一封老爺給老夫人的家信,命老奴送你去青陽山何掌門那里,拜他為師,
這位何掌門人稱毒王,使毒的功夫甚是了得,且是老爺的故交?!睍r雁拆開信,
一目十行讀完,整理衣裙,跪拜下去:“周叔恩德,無以為報,仇人相貌我已記得,
永志不忘,誓為父親和祖母報此深仇?!? 毒王門下青陽山,正堂。“好了,時兄的事情,
我已經都知道了。”掌門何鎮嘆了口氣,“時兄被人暗害,你是他唯一的血脈,
我自當教養你成人,以告慰時兄和老夫人在天之靈。你就拜在我門下,做我的弟子吧。
”時雁抹了淚,當即跪倒,磕了三個響頭,口稱:“師父?!标愭偸芰硕Y,
又道:“你父親的事涉及朝廷,報仇之事急不得,你先在我這里學武,但不知你想學什么?
”“師父,我要學用毒,學劍法,只要能為我父親和祖母報仇,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求師父教我。”時雁重重磕下頭去,潔白的額頭上立刻有了血痕?!昂茫刹辉S怕苦。
”“是,師父。”三日后,時雁正在藥田中辨別草藥,何鎮領來一位青年,神情淡漠清冷,
比看上去和藹可親的何鎮還像個掌門。“這是我小師弟李元毅,用毒可以和我學,
劍法卻得和他學,劍道上我不如他。”時雁當即跪倒在藥田里:“拜見小師叔?!薄昂谜f。
”李元毅虛扶了一把,并不多言,卻轉天凌晨就把時雁叫起來練功,
布置的課業比何鎮的還多。十五歲,成家立業嫌太早,練劍卻嫌太晚。時雁筋骨雖還算柔韌,
身子卻太瘦弱了,比門中幾個從小學武,熬練筋骨的年輕弟子差得太多。
時雁倒不愧是時同知的女兒,把跟她父親一脈相承的那股子倔強勁兒全用在了自己身上,
早也練晚也練,好好的大小姐,自幼學的琴棋書畫,穿的錦緞羅裙全扔下了,背劍訣背藥書,
每天除了睡覺那幾個時辰,沒一刻停歇。李元毅用扇柄敲著自己掌心,
看著那懸崖邊上搖搖欲墜的纖弱身影,劍眉蹙緊:“我年少時可沒這么用功,
這丫頭是要折騰死自己?!薄澳闶峭庸?,五歲學劍,師父都贊你一句聰明有靈氣,
她雖然根骨還不錯,畢竟不是從小學起,如何比得你?!薄翱墒菐煾高€是喜歡用功的,
要不怎把掌門傳了給你?”“嘿,你小子,掌門是那么好當的?”何鎮拍桌大怒,
“要不是你死活非要去混官場,我至于這么累?早就金盆洗手,喝茶種花去了,
要不咱哥倆先打一架?”“好好好,師哥好,師哥最好?!崩钤阙s緊給他順毛,
又望了一眼咬著牙練功的時雁。“師父若還在,定然喜歡她?!比齻€月過去。
時雁手足皮膚磨破了一層又一層,嬌嫩的手心有了繭子,每天全身酸痛,
李元毅教的劍法第一重學完,在他手底下卻過不了一招,和幾個年輕弟子過招,
也是屢戰屢敗,她默然不語,只是更加勤練不輟。李元毅年方二十,還未收過弟子,
平日里面對的不是豪爽不羈的江湖客,就是爾虞我詐的官場人。時雁這樣嬌滴滴的女弟子,
簡直無從下手,一套劍法教過幾遍,漸漸沒了耐心,扔給她一本劍訣,自顧去忙自己的,
十幾天回來一次,每次必叫過時雁來考較一番,毫不容情。時雁的劍法卻始終沒有多少長進,
她自己也著急,卻是越急越慢,本來練熟的招式也頻頻出錯。
春日里李元毅因公務去了一趟綏州,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夏天,時雁的劍法已經熟練得多。
回到青陽山的第二天午后,他就把時雁叫到面前來,讓她把整套劍法從頭到尾演了一遍,
卻越看越皺眉,招式是不錯,看起來沒少下功夫,但出劍綿軟無力,身法滯澀,別說對敵,
隨便找個路人來恐怕都刺不死?!斑@套劍法已經教了你幾遍,怎么還是這樣,
這幾個月我不在,是不是懈怠了。”李元毅一身玄色勁裝,站在考較弟子的演武場上,
毫不容情,神情冷肅,聲音不高,卻極嚴厲?!暗茏佑掴g?!睍r雁低聲回答,并不多言。
“那就領罰,大殿前的石階,上下九次,日落前回到我這里來,能做到嗎?”“能。
”時雁垂下衣袖,遮掩左臂上的傷口。昨日她新制毒藥,沒有什么可用來試的活物,
只能以身試毒,此刻頭上暈眩,傷口劇痛,她不敢多言,咬牙行了禮,轉身奔向大殿。
殿前石階九百,對于習武之人不算什么。可時雁身體本來孱弱,再加上毒傷,
第七次踏過第四百九十五級階梯的時候,毒性發作起來,她劇烈喘息,胸口刺痛,
眼前金星亂閃,腳步越來越緩慢,最后一遍已經不能奔跑,幾次跪倒在石階上,
膝蓋疼得站不起來,等到一級一級強撐著走完,回到李元毅面前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李元毅背對著她站著,看不清神色,時雁身體已到了極限,行禮時站立不穩,栽倒在地上,
手撐著地面抬不起頭來?!叭章鋾r沒有回來,要受罰。”李元毅轉過身來,
手中拿著一根藤條,冷眼看著她勉強跪直了身體,門中弟子完不成師父定下的課業都要受罰,
她也不能例外。他皺眉,忽略心中那一點猶豫,冷聲下令:“左手伸出來?!睍r雁眼前發黑,
劇烈運動之后毒性發作更快了,她必須馬上回去服下解藥,可看李元毅的樣子,
恐怕還有一場責打要挨。“弟子身體不適,請小師叔允準,先回去服藥,再來領罰。
更新時間:2025-04-29 19:15: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