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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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寄存處

……

2010年,明州市委辦公樓

墻角的座鐘敲過十二下,齊文蔚摘下眼鏡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這個年僅38歲的副部級官員,此刻的疲憊與年齡毫不相稱。

臺燈在紅木辦公桌上投下暖黃的光暈,將省委專報上的鉛字暈染成跳動的斑點。窗外暴雨如注,雨鞭抽打著市委大樓的玻璃幕墻,整座城市浸泡在混沌的水霧里。

臺燈光暈里,他左手中指第二關節處還留著鋼筆磨出的繭——那是華東某大學法學院四年寒窗的印記,當年能把《大明律》倒背如流的才子,如今在紅頭文件的字縫里嗅得出驚濤駭浪。

口袋中的手機突然炸響時,他正在審批的高鐵招標文件上,某家企業的注冊資本數字跳得蹊蹺。

這個從眾陽政研室走出來的筆桿子,二十二歲就在《求是》雜志發表《新時期法治政府建設路徑探析》的政壇新星,指尖還沾著在粵東省政府辦公廳副主任任上養成的習慣——總要在關鍵數據旁用紅筆畫個三角符號。

"文蔚啊,還沒回家?"聽筒里的聲音帶著特有的沙啞,像是被歲月磨出包漿的紫檀手杖,輕輕敲在耳膜上。齊文蔚下意識挺直脊背,拇指無意識摩挲著茶杯上凸起的青花纏枝紋。

“老領導,您知道的,最近明州的高鐵項目招標在即……”

"明州港的潮汛也快要來了吧。"對方突然截斷他的話,語氣里裹著江南梅雨般的潮濕,"省氣象臺預報,這次臺風路徑異常。"

齊文蔚望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的那天夜晚。當時還是秦省政府辦公廳副主任的他抱著防汛簡報沖進省長辦公室,渾身濕透的襯衫貼在背上,老領導就是這樣站在窗前凝視雨幕。那年他們守了三天大堤,最后用省長的專車運沙袋堵住了管涌。

當初那個在東京駒場寮通宵研讀《行政法原論》的研究生,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成為共和國最年輕的計劃單列市的一把手。

"重鎮天開巴子國,大城山壓禹王宮。"聽筒傳來紙張翻動的簌簌聲,"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都是好風光啊!文蔚,你怎么看?"

茶杯停在半空,幾片茶葉順著琥珀色的水面打轉。齊文蔚望著文件柜玻璃映出的自己,尚未四旬的他,鬢角的些許白發在杯中的倒映格外刺眼。

齊文蔚是72年生的人,出身于西北農村的他,在這個年齡段達到這個程度,不是努力所能達到企及的。

“我一切聽您的?!?/p>

“唉,你還年輕,禹王宮也不是你能壓住的,“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和江南老?!边€是金陵城的風光好。對了,你好久沒有回京都了吧,陳阿姨托我告訴你,一一想他爸爸了。不要只顧著工作,抽點時間陪陪老婆孩子?!?/p>

老領導口中的一一自然是齊文蔚的獨子——齊一,這個名字是他在震旦大學時讀書的導師給起的。

1991年秋的震旦大學,楓香大道上的銀杏還未染金,齊文蔚抱著《國富論》匆匆趕往經管樓時,在旋轉門處撞落了一地桂花箋。

紛揚的宣紙間拾起一方灑金信箋,清雋的行楷正寫著對哈耶克自發秩序理論的質疑。抬頭望去,穿月白旗袍的女生扶了扶玳瑁眼鏡,發間木簪在晨光里晃出漣漪:"同學,批判新自由主義可不能光靠凱恩斯。"

這便是齊文蔚與陳小婉的初遇。在每周三的讀書會上,總能看到他們激烈辯論的身影:她執意要在《通往奴役之路》書頁間批注"警惕絕對自由",他則在《資本論》扉頁寫下"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當齊文蔚在模擬聯合國會場為農民工權益提案時,陳小婉帶著社會學系的田野調查數據走上發言席,兩份報告在省政協《社情民意》??⒘锌l那日,紫藤架下的石凳還留著他們掌心的溫度。

1993年仲夏,齊文蔚攥著京城大學研究生錄取通知書站在月臺,陳小婉背包里社會學碩士的offer還帶著油墨香。

列車北上的汽笛聲中,他們用鋼筆在對方掌心寫下"但行前路"——就像大二那年共讀《鄉土中國》時,在批注欄留下的"知行合一"。

政研室的青灰色大樓里,齊文蔚的筆鋒日漸淬煉出鋼火。當他的《新型城鎮化進程中土地流轉問題研究》被國辦內參轉載時,粵東省政府的借調函已悄然落在案頭。那年鷺島臺風季,剛滿28歲的齊處長在防汛指揮部熬白了鬢角,卻在安置點邂逅了帶隊義診的陳小婉——彼時她已是省立醫院政策研究室的負責人。

"還記得費孝通的'差序格局'嗎?"暴雨如注的深夜,她將姜茶遞給他泛著水汽的鏡片,"你說要重構基層治理的同心圓。"應急燈的光暈里,他望見她白大褂口袋露出的《縣域醫療共同體建設指南》,封面上還粘著震旦大學的銀杏書簽。

四年后,他們有了孩子——“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齊一。齊文蔚也來到江南省省委辦公廳副主任。

夜色中的明州市政府大樓只剩零星幾盞孤燈,齊文蔚站在七樓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煙霧繚繞。手機屏幕還亮著老領導的來電記錄,窗玻璃倒映出他清雋的側臉,金絲眼鏡后的眸光卻比窗外飄雪的冬夜更冷。

這是他在明州履職的第1356天。四年前從江南省省委副秘書長空降時,市政大院的白玉蘭剛謝了春紅;去年初秋蟬鳴聲中接過市委書記擔子,他親手拆除了矗立江畔二十年的污染化工廠。此刻辦公桌右側的玻璃展柜里,還擺著那枚被推土機碾碎的廠牌殘片。

大概半小時后,只見秘書林清源敲了敲門,隨后推門而入。

“齊書記,到了該休息的時間了?!绷智逶踔浭卤竞蛟谔茨巨k公桌旁,注意到書記的杯底茶葉已經泡得發白。

"嗯。清原,明天九點聯系李市長。"齊文蔚忽然轉身,指節叩在玻璃上發出悶響,"就說過兩天要調任的老朋友,想聽聽明州這艘大船未來的航向。"他的目光掃過墻上新掛的"功成不必在我"書法卷軸,那是上周常委會后特意讓秘書掛上的。

林清原的鋼筆尖在紙面頓了頓。此刻他依然保持著標準的記錄姿態:"是否需要提前準備談話要點?比如新城規劃或者跨江隧道......"

"不必。"齊文蔚摘下眼鏡擦拭,鏡架上還留著上午視察開發區時的指紋,"要談的是他走之后。"這個"他"字咬得輕,卻在寂靜的辦公室里蕩出回聲。

黑色奧迪的引擎聲在樓下響起,司機老周把"江A.00009"的車標擦得锃亮,后視鏡里映出齊文蔚閉目養神的臉。當車子拐上市委壹號院的梧桐道,他突然開口:"上個月讓你查的民營企業家名單......"

"按您要求篩了三遍,重點標注了七位。"老周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明天把這份名單交給小林。"齊文蔚搖下車窗,夜風裹挾著江水的腥氣涌進來。崗哨的武警對著車尾燈敬禮時,他最后看了眼遠處明州電視塔的霓虹,那光芒正在暮色中漸次亮起。

更新時間:2025-04-29 18:3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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