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們。”
商懷諫在偏殿的床榻上,御醫正在為他清理傷口。兩個侍衛顫顫巍巍站著那里,語無倫次地想要解釋,“太師這樣,不是我們……”
“方才的事,朕看見了。不用解釋,出去吧。”燕譯景叉腰站在一旁,看見滿臉擔憂的黃羽,說:“等太醫看過之后,將他送回府中,朕這里,不歡迎他?!?/p>
黃羽心疼自家主上,怨恨這位無情無義的帝王,“陛下,您對太師,真的沒有絲毫心疼嗎?”
“沒有?!毖嘧g景面色不虞,“黃羽,擺清楚你自己的位置?!?/p>
一個小小的八品侍衛,也配在這同他說三道四。若黃羽不是商懷諫的侍衛,估計能見上他一面,都是極大的恩賜。
太師重新給商懷諫包扎好,“太師這傷口不深,不會致命,只是這幾日,傷口不能碰水,否則會潰爛。至于其他的,老臣都在藥方上寫清楚了?!?/p>
“下去吧?!?/p>
御醫應是,拿上自己的東西離開。
出門,碰上過來的丞相,丞相往殿內看兩眼,皺著眉問:“陛下身子不舒服?”
“不是,是太師中了箭,倒在御書房門口?!?/p>
“知道了。”丞相嘴邊的笑容稍縱即逝,他給自己的隨從一個眼神,隨從立即說著,要去送一送御醫。
丞相待在這里,只是讓人去通報一聲。
燕譯景不遠讓人看到,商懷諫在這里,他讓人看著黃羽和商懷諫,自個出去。
丞相心知肚明,笑了笑沒有明說。
“丞相來,是什么事?”燕譯景目光時不時往偏殿看,有些慌亂和緊張。
丞相看在眼里,沒有明說,只是從懷中拿出一本奏折,是他壓下的,太師大人的奏折。
“陛下,這是丞相大人今日呈上來的奏折。”
燕譯景拿過奏折,粗略地掃過幾眼,面色越來越難看。他合上奏折,奮力丟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
這個商懷諫,上奏言,長公主已到了婚配的年紀,若再無郎婿,應當按我朝律法,將長公主押入大牢。
奏折中,并未提及,將長公主許配給個何人。但燕譯景不用腦子也能猜出來,定是燕譯書讓商懷諫上書,最好找一個無權無勢,弱懦無能,與阿姊有仇怨的,用以架空阿姊的能力。
若是這般,丞相定會心生不滿,即便再怎么忠心,兩人之間也會心生嫌隙。
燕譯書這是想,逐漸架空他身邊的人,孤立無援的他,這皇位不就是燕譯書囊中之物。
“陛下莫要氣壞了身子?!必┫嗫吹阶嗾鄣谝谎?,便起身,不顧規定,直接送來給燕譯景。他四處看看,俯身在燕譯景耳邊輕聲說:“臣聽說,三王爺似乎來了京城,暫居在太師府中。”
燕譯景瞇起眼,打量丞相,“丞相大人,這消息似乎,有些快啊?!?/p>
丞相被他那眼神看的頭皮發麻,心里咯噔一下,“回陛下,是守城的一位士兵今日告訴臣的,說是昨日看見丞相護著一個遮著臉的人,還受了傷,覺得奇怪。剛開始他來尋陛下,那時陛下興許還在休息,這才來找臣?!?/p>
燕譯景記起,清晨的時候,的確有個守城的統領,說是有要事要說。不過那時他正在氣頭上,并未搭理
看丞相的神情,應當沒有瞞著他。
“這事,長公主知道嗎?”燕譯景盯著他,看他是如何回答,又是如何做的。
雖說長公主是他長姐,做什么全憑心情,他不會插手。但他依舊不希望,臣子略過他,先去找長姐。
丞相猜出他的心思,道:“還未,陛下要臣去告訴長公主嗎?”
“不用。朝廷上這樣的奏折多了去?!?/p>
“是。”
姜公公撿起地上的奏折,在一旁侯著。燕譯景看著他手上的奏折,緊皺眉頭,思忖一會兒,“將它燒了吧。”
“是?!?/p>
丞相出宮后,他的隨從在馬車旁候著。太師受傷在宮中,他已經派人去太師府查探一番。
在外面駕馬車時,隨從問丞相,“主子,要去殿下那嗎?”
“陛下都說不用,那便不用了?!必┫嗤高^縫隙,看外面的景色,皇宮里,多了幾張陌生的臉。
他閉著眼,無奈笑笑。
等人走后,燕譯景回了偏殿,商懷諫已經醒了,只是看丞相在外面,沒有出聲。
他坐起身來,環顧四周,感受燕譯景的氣息。
看見人進來,他蒼白的臉上立刻浮現一抹溫柔的笑容,眼里泛著晶瑩的光。
“陛下。”商懷諫起身,燕譯景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樣,臉色沉下來,“躺著吧。若是太師死在這里,你的那些幕僚,不知會將朕討伐到何種地步?!?/p>
“陛下說笑了,他們都是忠于陛下的?!?/p>
他看向黃羽,冷哼一聲,“太師身邊的侍衛都敢指責朕幾句,何況他人呢?!?/p>
黃羽低頭,不敢看商懷諫。
商懷諫捂著受傷的位置,看黃羽一眼,沒有說話。
忽而從外面飄來一股煙味,像是在燒什么東西。那味道很濃,似乎就是在窗外燒東西一般。
商懷諫有些奇怪,誰敢在宮里面,甚至在御書房外面燒東西,“陛下,似乎有人在燒東西?!?/p>
“朕知道。”燕譯景雙手環胸,他又不是嗅覺失常,聞不出那么濃的煙味,“那是太師今日上奏的奏折。朕看著覺得礙眼,便讓人燒了?!?/p>
商懷諫臉色刷地一下變得蒼白,手緊緊攥著身下的被褥,想起自己帶到府里的燕譯書,又明白了,“臣未……咳咳。”
他說話激動,拉扯到肩膀上的傷口。他捂著那里,只覺得自己整個手臂,都要斷掉了似的。
燕譯景冷漠地看著這一切,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太師想說,這奏折不是你寫的?”
“陛下也瞧見了,臣右手受傷,拿不起紙幣。”
“是嗎?”燕譯景微微勾唇,眉眼間也帶著笑意,不過是令人膽寒的笑意,仿若下一秒,他就能笑嘻嘻將人殺死。
他與商懷諫對視,那雙棕色的眼,真是清透,清透到,可以掩蓋一切算計。他的手搭在商懷諫受傷的位置“這奏折不是太師寫的,那是誰寫的呢?!?/p>
外面的侍衛那些一支箭進來,那箭上,還帶著血。是商懷諫的血。
燕譯景撫摸那支箭,從侍衛手中拿了下來,輕柔地撫摸著,“莫非,是那位藏在太師府中的三王爺寫的?”
商懷諫來不及開口,燕譯景將那沾血的那頭,抵在繃帶上。只要稍微用力,尖銳的地方就能刺破繃帶,他拿著箭,在商懷諫受傷的位置上,轉了幾圈。
“有時候,朕真想瞧瞧,太師的心,是什么顏色?!?/p>
商懷諫握著那箭,移到自己心口的位置,“若是陛下想看,臣現在就可以把心掏出來,讓陛下瞧瞧?!?/p>
“是嗎?”燕譯景微微用力,隔著衣物,箭矢還是刺地有些疼。
黃羽真怕燕譯景會說到做到,著急地想要搶下他手中的那支箭,“陛下,太師他……”
燕譯景抽出旁邊侍衛的長劍,指著黃羽,只差一點點,長劍便能穿透黃羽的頭顱。
好在黃羽反應快,看著長劍在自己眼前,心有余悸。燕譯景對他愈發不滿,是假笑也不愿對他假笑,“不愧是太師的人,還真是放肆?!?/p>
“黃羽,你出去?!鄙虘阎G嘆一聲氣,寫下怕是,燕譯景對他更加不滿了。
“主上。”
“出去!”
商懷諫第一次,對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黃羽發怒。黃羽眼里染上悲傷,像泄氣的皮球,邁著虛脫的步子出去。
燕譯景就在一旁,靜靜看著這出好戲。等人走到門口,他才慢悠悠開口,“一個頂撞君王的人,那里能這也簡單放過呢。來人,黃羽欺君罔上,降為修武校尉,仗二十大板,帶下去!”
外面立即進來幾個人,放下板凳等東西。這是燕譯景特意吩咐的,讓黃羽在商懷諫領罰,算是一種羞辱。
黃羽被幾個彪頭大漢壓在木凳上,燕譯景在,他們想做什么小動作,都不敢。
商懷諫于心不忍,想要替自己的手下求情。燕譯景瞥一眼他,“太師還是先管好你自己,若是你為他說一句話,朕,可就讓你做傾安公主的駙馬了?!?/p>
傾安公主是最小的一位公主,今年15,性子調皮頑劣,很是讓人頭疼。
商懷諫沒有說話,眼含淚水,看著燕譯景。他自嘲笑一聲,明明強忍住眼淚,可還是從眼角滑落。他平靜好一會兒,才哽咽著,斷斷續續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陛下,真的想看到臣,娶妻嗎?”
燕譯景緊繃著臉,明明心里有一個聲音在說,并不想,他只是在威脅他罷了。
可說出來,卻完全變了樣子,“太師早就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娶妻,也是了卻商老夫人一件心事?!?/p>
“那你呢?”商懷諫看著燕譯景,心臟比傷口還疼,像是有一只手,要將他的心臟撕裂成兩半。
“朕……”燕譯景閉上眼,深呼一口氣,狠下心來說:“朕當然希望太師能有個賢妻良母?!?/p>
“這樣啊……”商懷諫扯著嘴角,怎么也笑不出來。他抹去自己的淚水,“臣……定不會辜負陛下的期待?!?/p>
更新時間:2025-04-29 18:2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