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懷諫也來了陳將軍府,與剛出來的燕譯月迎面碰上。
“見過長公主?!鄙虘阎G敷衍地行了個禮,抬腳就要進去。
燕譯月叫住他,“婉意已經答應本宮的請求了,太師不必去了?!?/p>
商懷諫身形頓住,自己還是來晚一步。
兩人同時離開陳府,去了京城一家偏僻的酒樓,兩人在雅間,玉竹和商懷諫的侍衛在外侯著。
商懷諫沒有再談皇后一事,燕譯月已經決定了,那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他給燕譯月斟茶,“不知駙馬的人選,殿下尋好了嗎?”
燕譯月的婚事,可是同封后一般重要。
“還未?!毖嘧g月在陳家喝茶喝多了,如今沒有要接過商懷諫手中的那杯茶。她將不知何時跑到身前的頭發撥到耳后,似開玩笑一般說:“太師倒是個不錯的人選?!?/p>
商懷諫沒有生氣,他知道燕譯月在開玩笑。他自己喝了一口菜,“若是這般,丞相大人倒不會放過我。殿下沒有考慮過丞相嗎?”
丞相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個不錯的人選。只是丞相這個人捉摸不透,城府極深,燕譯月怕自己玩不過他。她最需要的駙馬,是要容易掌控的。
“丞相太老了,本宮瞧不上?!?/p>
商懷諫嘴角微微抽搐,丞相今年剛滿三十,比燕譯月大了七歲。他二十九,比燕譯景大了八歲。
他覺得燕譯月在指桑罵槐。
“這番話若是丞相知道了,不知會如何傷心?!鄙虘阎G輕笑一聲,那位丞相,手段陰狠,背景不明,他們幾人加起來,不一定玩的過他。
“傷心,呵。”
燕譯月不覺得那人會傷心。
那人根本就是個無心無情之人。
話說久了,燕譯月差些忘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我把德風給婉意了?!?/p>
“啪!”商懷諫將茶盞砸在木桌上,茶盞應聲而碎,茶水淌了一地。
他盯著燕譯月的臉,咬牙切齒,“你在防著我?!?/p>
“不敢,”燕譯月用帕子擦去木桌上的水漬,白色的手帕被茶水侵染,逐漸變成淺棕色,“本宮讓人去查了你與三皇子的關系,你猜猜,本宮查到了什么。”
商懷諫氣勢弱下來,“再怎么樣,他是你弟弟?!?/p>
燕譯月哼哧一聲,弟弟,她可沒有想置自己姐姐于死地的弟弟。
商懷諫與三王爺背地里還在聯絡,也不知景兒知道了,該會怎么大發雷霆。
“本宮著實好奇,三王爺手中到底有什么把柄,能讓重權在握的太師,對其畢恭畢敬?!?/p>
畢竟,商懷諫這人,連皇帝都不怕。
一個天子驕子,何須對一個連封號都未有的三王爺,卑躬屈膝。
燕譯月有些防著商懷諫,商懷諫也在防著她。
“抱歉,臣無法告訴長公主?!?/p>
“你在防著本宮?!?/p>
“是?!?/p>
燕譯月挑眉一笑,承認地挺快。
她不知其中緣由,也不是個扭扭捏捏的人,想問便直接問出口。
“先帝在世之時,無數次說過,若是長公主是個男子,是皇帝最合適的人選。”商懷諫不信,燕譯月從沒動過這方面的心思。
曾有第一位女帝,燕譯月又怎會沒有想成為第二位的心思。
“不?!毖嘧g月把玩著手中的佛珠,淺淺說道:“最合適的人并不是我,而是燕譯景?!?/p>
“商懷諫,你對他,終是只了解于表面。”言罷,燕譯月忽而想起什么,加了一句,“也是,你早已投入三王爺麾下,又怎能了解他的習性?!?/p>
在御書房中,批閱奏折的燕譯景,突然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陛下可是受涼了,奴婢去請御醫。”姜公公說著招呼自己的徒弟,燕譯景擺擺手打斷他,“無事,你們先退下?!?/p>
“是。”
御書房只留下燕譯景,寂靜非常。他靠在椅背上,連著嘆好幾聲氣,滿臉憂愁??粗切┳嗾郏嘧g景十分想將其撕毀。
欽天監已經算好封后的日子,兩個月之后,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封后的圣旨也已經擬好,但他遲遲沒有蓋上玉璽。
他就這樣坐了兩個時辰,只有似有似無的呼吸聲,才能證明他還活著。
三更天時,燕譯景終于動了身子,御書房后有一間密室,密室不算很大,堆滿了東西。里面放置的,都是燕譯景最喜愛的樂器。
這是屬于他自己的一方天地,即便是燕譯月,也不知道這個密室的存在。
躺在那普通的床榻上,他才真正放松下來。
就這樣讓他待一會兒,就一會兒。
第二日不用上朝,燕譯景將就在那狹窄的床榻上,睡了一整夜。床榻上的被褥有些薄,夜間氣溫低,醒來之后,燕譯景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
“陛下,你莫不是感染風寒了?!苯娧嘧g景滿臉通紅,驚得心提到嗓子眼,著急忙慌去請御醫。
許是因為生病,也許是因為這幾日心情太過厭煩,燕譯景渾身提不起力氣,腦子也是迷迷糊糊的。
他的手搭在額頭上,額頭滾燙得很,他偏頭不知在看什么。
失去意識前,燕譯景看到一抹淡青色的身影,他喃喃道:“阿姊?!?/p>
燕譯月最喜青色。
商懷諫沒聽見他的呢喃,只看他臉色不好,伸手探了探,“真生病了?!?/p>
他無意間看到封后的那道圣旨,含笑的臉色瞬間垮下來,指尖泛白。顫顫巍巍拿起那道圣旨,商懷諫的心密密麻麻地疼。
在昏睡過去之前,燕譯景已經蓋上玉璽。
商懷諫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悲痛。
強迫自己去忽視那道圣旨,他將燕譯景輕輕抱起,語氣無奈又帶著無盡的悲傷,“莫非我們,真的有緣無分嗎?!?/p>
懷中的人沒有回答他,商懷諫苦苦笑著,對身旁的太監說:“等姜公公回來了,讓他帶著御醫去陛下的寢宮?!?/p>
“是?!?/p>
等人走遠,太監和旁邊的宮女討論起來,“莫非傳言太師喜歡陛下,是真的?”
年長一點的宮女擺出一副高傲的架子,“你們來得晚,并不知道,這太師啊,曾經是陛下的太傅。陛下當初喜歡太傅……”
“你們在說什么?!毖嘧g月半瞇著眼,打量那個說話的宮女,微微有些怒意。
宮女撲通一聲跪下,臉色發白,“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議論陛下的?!?/p>
燕譯月蹲下身,捏著宮女的下巴,她力道狠,在宮女臉上留下深紅的指印,“議論陛下,你可知,這是殺頭的罪?!?/p>
宮女的眼淚不停地往下落,只是不敢哭出聲,其他人見著沉默低頭,沒有敢站出來為她說一句話。
燕譯月松開宮女,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這一次,本宮不同你計較,若是再有下次,你就去陰超地府說恕罪?!?/p>
“謝殿下不殺之恩?!?/p>
“陛下呢?!毖嘧g月巡視一周,沒有看見燕譯景,以往這個時辰,他早已在御書房處理政務。
方才那個說話的太監站出來說:“回殿下的話,陛下感染風寒,被、被太師送回寢宮了?!?/p>
燕譯月顰蹙著眉,倒不是因為太師,“那你們在這做什么,還不如去陛下跟前伺候。”
“是。”
殿內的人一窩蜂離開,玉葉給燕譯月披上衣裳,“殿下,要去陛下寢宮嗎?”
想到商懷諫在,她去也是打擾這兩人,“不用了,既然封后的圣旨擬好了,便去內務府,安排封后事宜,不能讓她太過委屈。”
“是。”
燕譯景躺在寢宮的床榻上,御醫已經過來了,商懷諫在一旁等著,他焦急地看著,御醫還在診脈,他就問了好幾次怎么樣。
御醫抿唇,“陛下無大礙,只是偶感風寒,這幾日莫要讓陛下受寒,多喝些熱湯,臣寫了一副藥,每日早晚吃一次,臣每日會來診一次脈。”
御醫吩咐完,整理自己的東西,依照太師這心急的模樣,他待久了,怕是太師會對自己起殺心。
收拾好東西后,御醫最后叮囑兩句便離開了。
商懷諫坐在床沿,身后擰干毛巾,輕輕在燕譯景額頭上擦拭,還有手心的位置,直到晌午用膳,燕譯景才有了意識。
看見床邊的人,燕譯景嚇得一激靈,翻身遠離商懷諫,“放肆!你為何在朕寢宮!”
商懷諫拿毛巾的手頓在半空中,他失魂落魄收回自己的手,將毛巾放回銅盆中,“陛下感染風寒,臣不過是想幫陛下降溫?!?/p>
“不用?!毖嘧g景用被子將自己緊緊裹住,盡量遠離商懷諫,整個人呈現防御姿態,“太師若無他事,先回去吧?!?/p>
商懷諫低頭,不敢對上燕譯景防備的目光,自嘲一聲,“臣來找陛下,本就有事?!?/p>
“何事?”
燕譯景還發著燒,現在極其不愿看見商懷諫,與其說防備,不如說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軟弱的模樣。
商懷諫掩去自身的悲傷,他控制不住自己說話語氣,“陛下不能……”
“不能封后是嗎?!毖嘧g景打斷他,他來找他,永遠都只有這么一句話。為何不讓封后,他又不說。燕譯景那隱隱的期待,早已消失殆盡,“若是為這事,太師可以離開了。封后一事,朕已擬定圣旨?!?/p>
商懷諫閉嘴,他想說的是,不能再日夜操勞,要以自己的身體為重。
他沒有解釋,默默離開。
更新時間:2025-04-29 18:2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