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是太師的奏折,摔不得?!?/p>
御書房內一片狼藉,墨水糊了一里地,奏折散落,混雜著花瓶的碎片與慘敗的落花。
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時氣得鼻青臉腫,似乎下一刻便要提刀去宰了那位太師。
太師在朝廷上公然反駁皇帝,不是一次兩次,仗著自己手握虎符,便一直欺辱這位登基不久的皇帝。
皇帝登基不久,手上沒多大實權,只能由著太師欺負自己,除了與他大吵一架,不敢做別的事,更莫說要懲罰。
因著這般,太師愈發猖狂。
“太師太師!”燕譯景將墨臺摔在太監頭上,怒呵:“你們如此忌憚他,倒不如讓他來做這個皇帝!”
“陛下恕罪?!?/p>
御書房跪著兩排人,額頭冒著冷汗不敢擦。
燕譯景恨不得將他們都殺了。一群欺軟怕硬的家伙!
可如若殺了他們,他那位好太師肯定要在耳邊絮絮叨叨,說他身為陛下,怎可隨意處決他人。燕譯景捏著那玉璽,憤憤不平。他這皇帝做的一點意思都沒有,處處看人臉色,還不如做個閑散王來的逍遙快活。
想著,對太師又多了幾分記恨。太師扶持他上位,不過看他好欺負、好控制罷了。
“陛下好大的火氣。”
太師攏著衣袖,從在進來,也未稟報,就這樣大搖大擺進來。那紅色的官服在他身上極其好看,襯得人皮膚白還有氣色。那雙眉眼也是一等一的好,怎奈長在燕譯景討厭人臉上。
燕譯景承認,這人是有點姿色的。只是想到他惡劣的模樣,處處針對自己的模樣,那一丁點的好感全然消失。
雙手環胸坐在龍椅上,氣鼓鼓更像帝王的孩子,學著帝王的模樣,處理朝政。
太師撿起地上的東西,有些奏折被墨水覆蓋,看不清字。殘留的墨汁順著流下,滴在太師官服上,紅中帶點黑,甚是顯眼。
燕譯景暗地里拍手叫好,他就喜歡看太師吃癟的模樣。
“陛下又孩子氣了。”
燕譯景坐在龍椅上不說話,日日都是這般說辭,聽得他耳朵要起繭子了。
心里這樣想,嘴上也是毫不留情,他撐著頭,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說:“太師年紀大,自覺得朕孩子氣。呵?!?/p>
太師今年二十七,未有婚配;燕譯景二十一,后宮有二十幾位嬪妃。
太師不惱,叫人收拾這里,滿地狼藉,太師搖頭,道:“陛下不是個孩子了,怎么做事還是這般?!?/p>
燕譯景冷笑,不搭理他。
一屋子的宮女太監低垂著頭,不敢做聲。這兩人不是一日兩日這般,司空見慣的他們知道如何做。
燕譯景靠在龍椅上,看那位矜貴的太師俯身撿起地上的奏折,凌亂的御書房花了近兩個時辰才被徹底打掃干凈。
太師放好奏折,忽而看見丞相上奏,言陛下后宮雖有嬪妃,可未曾立后,正如國不可一日無主,后宮也不得一日無后,懇請陛下早日立后。
他半瞇著眼,上奏立后的不僅只有丞相,還有丞相那一派的人。
朝廷分兩派,一派以丞相為首,一派以太師商懷諫為首。
商懷諫在朝堂否認皇帝決策,丞相便會站出來替皇帝說話。商懷諫提出的決策,即便再好,這些人也能從雞蛋里挑出骨頭來。
丞相就是要給商懷諫找不痛快。
商懷諫拿著奏折的手輕微顫抖,臉隱隱褪去血色,看著不愿看見他的燕譯景,只是啞著聲問:“陛下,丞相請陛下立后,不知陛下怎么決斷。”
燕譯景不喜那些人獻來的美人,但每每有人往他后宮送人,商懷諫臉色都極為難看,因此,那些人送的美人,他一一收下。
只是放在后宮中,沒有做任何事。
也因如此,燕譯景二十一歲,還未有子嗣,群臣可愁壞了。三天兩頭上奏讓燕譯景雨露均沾,延綿子嗣。
這個皇帝,他當的一點都不痛快,什么事都受人牽制。
“朕登基三年,后宮一直未曾立后,的確不行。諸位大臣的提議,朕會好好考慮。”
燕譯景抬手批閱丞相的奏折,被商懷諫搶先一步。他不顧自己往日高冷的形象,將丞相的奏折撕成碎片。
飛揚的紙屑落在案桌上,燕譯景手中的毛筆落下一滴墨汁,墨汁飛濺,與商懷諫衣袍上的墨汁倒是相配。
“太師莫非又要說不可了?!毖嘧g景擱下毛筆,哼一聲撇過頭,不愿看他,“太師管如此多,不覺得自己已經僭越了?!?/p>
商懷諫神情有些受傷,卻只是一閃而過,他撐著案桌,俯身靠近燕譯景,溫熱的氣息撲灑在他耳邊,語氣狂妄,“臣已經僭越這么多年,也不在乎多一次少一次的事了?!?/p>
殿內的宮女太監很識趣,一聲不吭退下,順帶將御書房的門關上,不允許他人進入。
“商懷諫!”壓抑久了的帝王,將幾年來的不甘與委屈傾注在這一聲上。他攥緊拳頭,瞥了眼案桌上的硯臺,多想朝商懷諫砸下去。他重重呼出一口氣,殘存的理智拉回他的思緒,“先皇賜你虎符,是讓你輔佐朕,而不是日日找朕的麻煩!”
若商懷諫沒有那塊虎符,在他登基之時,早就將這個亂臣賊子五馬分尸!還輪得到他在他面前放肆!
“陛下,先皇的懿旨不僅讓臣輔佐您。更是在您做出糊涂事之前阻止您。”
“朕做的唯一糊涂的事,便是當初請你當朕的老師!”
當初,年幼的帝王看著一舉奪魁的狀元郎,覺著那狀元郎在發光。
他年僅十四歲的燕譯景,一眼相中意氣風發的商懷諫,跑去告訴自己的父皇,讓商懷諫做自己的老師。
此后五年,燕譯景都在為那個決定后悔。
他以為自己招來一只忠心耿耿的狗,其實是野心勃勃的狼。
殿內寂靜,燕譯景能聽見他沉重的呼吸聲,換做以前,他定會紅了耳朵。如今他只覺得諷刺,心中再無波瀾。
商懷諫很是了解他,一眼便能看破燕譯景所思所想。他垂下眼眸,斂去自己的狂妄,聲音如春風般溫柔,“陛下還在怪罪臣?”
“朕哪里敢,太師若是無事,不如幫朕尋尋皇后的人選?!毖嘧g景覺得,找個看得上眼的皇后,興許他會喜歡上她。
再不濟,能忘了商懷諫這個狗東西就行。
燕譯景沒有察覺商懷諫愈發陰沉的臉,自顧自說著皇后的標準,“要好看些的,性子開朗些,高不高無所謂……”
他自顧自說著,商懷諫實在聽不下去,雙手搭在燕譯景肩膀上,強迫他看著自己。
“陛下,你莫要逼臣?!?/p>
那氣急敗壞的語氣,燕譯景聽了要發笑??此蔷o張的模樣,他差些覺得,這個人當真喜歡上自己。
燕譯景輕捏住商懷諫的下巴,與其對視,“太師,你莫不是,愛上朕了?!?/p>
商懷諫看著他戲謔的目光,心有些刺痛。他剛想承認,卻被燕譯景狠狠扇了一巴掌。
耳光響亮,商懷諫的臉上多了個紅掌印,燕譯景高高揚起自己的頭,低笑兩聲,似在嘲諷商懷諫,“太師莫要說笑了,你這般人,怎會喜歡男子。不過是朕童言無忌,在說糊涂話罷了。”
這話,是燕譯景原樣奉還給他的。
“殿下莫要說笑,臣怎會喜歡男子。臣只當殿下童言無忌,在說糊涂話罷了?!?/p>
他終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言罷,燕譯景收攏自己的衣袖,起身要走,“朕有些餓了,就不陪太師玩這些幼稚的把戲。玉寧宮的楚美人屢次邀朕一同用膳,朕不能傷了美人的心。”
“來人,擺駕玉寧宮。”
燕譯景堪堪站起身來,便被商懷諫摁在龍椅上。商懷諫欺身而上,那雙桃花眼里,是偏執到瘋狂的嫉妒,“殿下,你莫要逼臣?!?/p>
殿外的太監聞言推開御書房的門,正要掐著嗓子說擺駕玉寧宮,便看見商懷諫將燕譯景壓在身下。
對上商懷諫陰鷙的目光,姜公公硬著頭皮把門關上,“奴婢冒犯了?!?/p>
慌慌張張將門關上,姜公公心臟要跳出來。
迎面撞上長公主,姜公公拭去額頭冒出的冷汗,頂著殺頭的勇氣去阻攔長公主,“奴婢見過長公主。殿下,陛下他……有些不方便見您。”
長公主垂眸,心下了然,“太師在里面?”
姜公公點頭應是。
若是被長公主發現,陛下與太師是那種關系,甚至陛下還是在下面的那一個,定會大發雷霆。
“既然如此,本宮就在外面侯著,等太師出來?!?/p>
“這……”姜公公心虛往里面看兩眼,好在聽不見聲。
他側身給長公主讓出個位置,心中祈禱里面的動靜可千萬別讓長公主聽見。
那位被壓在身下的帝王,聽見外頭的聲音,如同抓到個救命稻草般,“阿姊……”
話還未說出口,商懷諫手指抵住他的嘴,隔著手指,他俯身吻了上去。
他是習武之人,力氣比燕譯景大,只用一只手,便能禁錮住他不動。
近如咫尺,燕譯景抬手又扇了商懷諫一巴掌。
左右都有一個紅掌印,看著倒是對稱。
商懷諫戀戀不舍離開,粗糲的手指拂過燕譯景的嘴唇,眼中的眷戀似乎要將人灼化。他聲音中帶著幾分情欲與暗啞,“不能讓長公主在外等太久,陛下,臣先告退了?!?/p>
離去時,商懷諫一步三回頭,燕譯景氣結于心,在商懷諫要出門時,伸手將硯臺扔了過去。
硯臺砸在商懷諫后背上,他身子往前跌咧兩步,扶著門框穩住身形。
青色衣袍后暈染一大塊墨跡,墨水順勢滴落在木板上。
“陛下,臣告退?!?/p>
硯臺砸在骨頭上,疼得商懷諫差些直不起腰。
長公主看見他身上的墨跡,與地上的硯臺,不用說也能猜到什么。她瞥一眼自己的宮女,“去給太師請個御醫?!?/p>
“多謝長公主好意?!鄙虘阎G轉身看著燕譯景,無奈笑笑,“不過臣不用了?!?/p>
忍著痛意,他直起身來,一步一步離開這里。
背影略顯蕭條。
更新時間:2025-04-29 18:2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