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城指著前方的水潭道：“雨兮你看，這個水潭周邊沒有任何活水注入，可里面的水并不像死水那般又臟又臭，我懷疑其中藏有玄機。你在水邊候著，我潛下去看看底下是什么情況。”

“你可以嗎？”蘇雨兮有些擔心。

楚君城拍著胸脯保證：“放心，武當山的寒潭我和白斬雞都不知道潛過多少次了，沒問題的。”蘇雨兮這才答應。

“如果半刻都沒上來，就說明水底另有乾坤，你不必焦慮?！?/p>

“好，半刻以后你沒上來，我就跳下去找你。”

“萬萬不可，這樣太危險了！”楚君城斷然拒絕了蘇雨兮的好意。

“噗，我生在江南水鄉，水性豈會比你差？我自有分寸?！?/p>

“好吧，一切量力而行。”

交代妥當，楚君城抱著一塊大石頭，深吸一口氣，猛地扎入水里，往深處潛去，須臾人影就溶入一片墨綠中。

蘇雨兮在水邊焦急地等待，好不容易熬到半刻鐘，不見水面有任何動靜，知道他倆猜測無誤，于是拴好馬匹，縱身一躍跳進深潭。

蘇雨兮的水性果然極佳，無需借助外物就能很快潛到水潭深處。奇怪的事情出現了，原本漆黑的眼前竟然漸漸有了模糊的亮光，她便順著那團亮光游去。不多時，光團越來越亮，應該是某個出口，蘇雨兮用力一躍，“嘩”的一聲，終于浮出水面，楚君城早已滿心歡喜地等候在岸邊，伸手把她拉上了岸。

“果不其然，這潭內別有洞天。剛才我到處轉了下，四周險峰林立，人難立足，若非經由水道，絕難發現此處山澗所在。”楚君城仍然處在發現新天地的興奮之中，忙不迭地分享探察成果。

二人原地打坐，運起內功將身上的寒氣驅盡，繼爾沿著山澗前行。山澗既窄又短，路的盡頭，是一個黑乎乎的山洞，上刻“銷魂洞”。

楚君城樂道：“極樂銷魂，原來指的就是這個山洞的名字，我們來對地方了?！?/p>

“君城，那邊似乎有字?！毖奂獾奶K雨兮指著洞口一塊平滑的巖石說道。

楚君城快步走到巖石前，清理掉表面的綠苔，幾行字赫然入目：“風輕暮照山寂寂，天色茫茫掩殘陽。幽谷極樂何寥廓，數聲寒鴉發微涼。殺氣侵凌似陣云，幻境銷魂洞中藏。三尺青鋒睥天下，一劍橫磨數十霜?！?竟是有人僅憑指力在堅硬的石面上刻成，功力驚世駭俗。

楚君城用手指沿著刻字描摹了一遍，不無擔心地說道：“這位題詩的前輩自負得緊呢，說不定就是我們要找的夢醉。如果真的是他，絕對又是個難打交道的人……”

蘇雨兮則不以為然道：“那我們就見招拆招嘍，既然到了銷魂洞口，怎么說也要一探究竟。這夢醉再厲害，也厲害不過他師父吧?！?/p>

楚君城聞言，心下寬慰了不少，揮手拂去洞口蛛絲，說道：“我們進去吧?！?/p>

山洞入口處有一根火把，應是前人留下的，楚君城隨手取了，掏出火石點燃?；鹈缱套痰責?，隱隱地泛出一陣幽香，聞之甚是舒泰。借著火光的照明，兩人在陰暗的山洞里摸索前行。

山洞起初很窄，僅供一人直立勉強通過，越往里走，兩壁間距越寬，漸漸二人已能并排而行，不過迎面而來的寒氣也是越來越濃了。

這樣走了約一里路，面前豁然開朗起來，似是來到了山洞的中心地帶。巖頂離地數丈，撐起一個巨大的空間。大量的鐘乳石似冰錐般掛滿了整個頂部，從巖縫滲出的泉水順著鐘乳石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匯聚成一洼小水潭。地面上長滿了形態各異的石筍、石花，另有一簇簇五顏六色的水晶，發出幽幽的光芒。

楚君城驚嘆道：“屈子有言：‘山峻高而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舴怯H眼所見，斷難體會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币姲l光水晶瑰麗異常，他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摸。

蘇雨兮急忙制止道：“不可！這種水晶不是尋常溶洞內能夠見到的，越是艷麗的東西，就越要小心。我……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楚君城嚇得立馬收回了手，歉然道：“是我考慮不周，身處險境，一切還是小心為上。”

兩人繼續往前走，想要穿過這片石林尋找新的通道，期間遇上水晶石便繞開。只是，這些水晶似乎有著某種魔力，雖然極力控制自己的手不去觸碰，但注意力還是被發出的幽光直勾勾地吸引過去，再加上火把散發出來的香味似乎更濃了，楚君城被熏得渾身酥軟，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睡意襲來，來不及跟蘇雨兮訴說身體的異狀，眼前已然一黑，倒在了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楚君城依稀聽到了熟悉而親切的呼喚：“城兒……城兒……”

“啊……師……師父……”聽到師父的聲音，他的困倦之意稍稍去了些，睜開了沉重的眼皮，周圍一片漆黑，目不視物，之前的火把已經不見。

“我這是在哪里？發生了什么事……”他努力回想著，腦海中突然閃現過一人，心猛地一沉。

“雨兮！雨兮！”慌亂中他一邊用乏力的雙手撐起身體，一邊呼喊她的名字，然而并沒聽到回應。

“城兒，到為師這兒來。”那聲音又傳了過來。

楚君城抬頭看了看遠處一團模糊的光影，似是師父的身形，又不能肯定，只得一步步向光影挪去。待走近一瞧，光影中果然立著一位老道，仙風道骨，鶴發蕭森，赫然就是師父玉虛道長。

“師父，這是哪兒？剛剛是怎么回事？”

玉虛道長安撫道：“呵呵，城兒莫慌，此處名為銷魂幻境。你可知銷魂二字何解？”

“銷魂幻境……”楚君城默念了幾遍，若有所悟，繼爾說道，“依弟子愚見，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人生悲苦，莫過于離別。正所謂，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p>

“沒錯，別友、別親、別情，只一別字，就道盡人世間的種種離苦。城兒啊，選擇陳谷主為你指明的道路，就意味著你要別往了，告別過去在武當山安逸閑適的清修生活，同時面對來自朝廷和江湖的激湍暗流，從此再無寧日，血海飄搖，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楚君城閉目沉思了一刻，堅定地答道：“大明已是危急關頭，豈容我畏葸不前。況且，個人所謂的離別一旦附于天下，就渺如微塵。我已答應陳谷主，當竭盡所能解此危局?！?/p>

玉虛道長嘆道：“哎！天下興亡，肉食者謀之，你不過一介平民，又何必把這重擔往自己身上攬呢？伴為師在武當修道，快意逍遙一生，不也樂哉？”

“位卑未敢忘國憂，徒兒愿以布衣之力，為后世開太平之局，方才不負平生。況且我所效力的，并非那些高高在上的肉食者，而是萬千子民所依附的大明。”

“那我再問你，身為武當弟子，修道為何？”

“武當弟子，雖為清修之人，但我等修道，不也就是為了修身濟世嗎？若只為一己安危，遠避世外，任由外族入侵，無視百姓生死，縱然得道，也不是我要的道。國若覆亡，何處為家？何以問道？堂堂中華男兒，當執劍在手，殺敵寇，護黎民，以武止戈，護佑蒼生?！?/p>

“好一個亦殺亦護，你就那么自信能夠做好？”

“行止無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弟子所求，不過心之所安，至于結果，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呵呵呵！不愧是我的徒兒，說得好！為師深感欣慰。你長大了，前面有廣闊天地為你展開，是時候離開小小的武當山出去闖一闖了。也罷，為師這就帶你出這銷魂幻境。”玉虛道長頷首而笑，揮了揮衣袖。

楚君城感到雙腳一下子踏空了，瞬間天旋地轉，跌入一個無底深淵，耳邊卻很清晰地聽到師父傳來的聲音：“城兒，記住今天說的話，無論前面如何困難，堅持走下去，千萬不要負了自己的初心……”

更新時間：2025-04-29 08:12: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