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梅子黃時雨我蜷縮在梧桐樹洞里數著雨滴,潮濕的制服裙擺蹭著膝蓋發癢。
遠處操場上的嬉鬧聲被雨幕隔絕,整個世界只剩下雨水敲打樹葉的沙沙聲。
梧桐樹洞的裂隙里嵌著半顆彩虹玻璃珠,水光折射在斑駁的紅磚墻上,
映出幾十年前某對情侶刻下的"陳&周"。我蜷在青苔最厚實的角落,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周"字尾端的心形刻痕,
想象著當年在這里躲雨的人是否也聽過同樣滂沱的雨聲。梧桐葉上的積水終于承受不住重量,
"啪嗒"一聲砸在我膝頭的英文課本上。墨藍色的校名印章被水漬暈染開來,
像極了此刻灰沉沉的天。我抱著膝蓋往樹洞深處縮了縮,潮濕的苔蘚蹭過后頸,
涼得讓人想起昨天打翻的薄荷汽水。這座百年老校最奇妙的造物,
莫過于禮堂后墻與梧桐樹糾纏形成的天然樹洞。交錯的根系在紅磚墻上撕開裂隙,
枝椏在五米高處織成穹頂,唯有正午陽光能透過葉隙在地上投出碎金。
此刻暴雨中的樹洞卻像被浸泡的茶葉,連空氣都泛著青澀的苦味。"有人嗎?
"雨幕里突然傳來的一句聲音夾雜著布料摩擦樹皮的窸窣聲,我下意識屏住呼吸。
沾著泥水的白球鞋出現在視線邊緣,少年清亮的嗓音混著雨聲淌進來:"奇怪,
明明看到人影..."這時書包帶子掃過洞口,我抬頭正撞進少年琥珀色的瞳孔里。
林澈渾身濕透地半跪在樹洞前,白襯衫緊貼著清瘦的脊背,發梢滴落的水珠正巧墜在我手背。
當他出現在洞口時,我的拇指還死死掐著英文單詞"miracle"。
雨珠正順著少年棱角初顯的下頜滑落,在他鎖骨處的小痣上稍作停留,
最后消失在松了兩顆紐扣的襯衫領口。后來我才知道,
那顆痣的位置恰好是心臟投影在皮膚上的坐標。"你受傷了?"他突然伸手碰我膝頭的擦傷,
冰涼的指尖激得我渾身戰栗。這時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攥著半融化的創可貼,
藍胖子圖案在雨水里蔫頭耷腦。"只是被值周生追的時候摔了一跤。
"我慌忙用裙擺蓋住傷口,卻被他握住手腕。少年掌心的溫度透過濕透的襯衫袖口傳來,
像冬天偷偷揣在口袋里的暖寶寶。林澈低頭撕開創可貼的樣子,
讓我想起生物課觀察過的鳳尾蝶。纖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
發梢滴落的水珠在制服呢料上洇出深色小花。當他的呼吸掃過膝蓋時,
我忽然發現他右耳垂上有枚小小的朱砂痣,像不小心蹭到的草莓醬。樹洞忽然灌進冷風,
我下意識往他懷里縮了縮。林澈身上有海鹽洗發水的味道,混合著雨水氣息,
在狹小空間里釀成令人眩暈的甜酒。他手臂環過我肩膀時,
我聽見自己胸腔里蝴蝶振翅的聲音。"晴天娃娃。"他忽然用毛巾角擦我臉頰的雨水,
"你每次緊張就會揪裙擺,像在扯晴天娃娃的流蘇。"他忽然抬頭,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無意識揪著裙擺流蘇,"要不要建立秘密基地守則?
"暴雨在此時突然轉急,成串雨珠砸在頭頂的梧桐葉上,奏響某種原始鼓點。
少年變聲期前的嗓音卻清晰穿透雨幕:"第一條,受傷要報告管理員。
"他指了指自己胸前銹跡斑斑的"風紀委員"徽章,嘴角揚起狡黠的弧度。
我們頭頂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幾乎同時,林澈側身將我完全籠在樹洞內側。
他濕透的襯衫下擺掃過我膝頭,海鹽混著青檸的氣息瞬間充盈狹小空間。
這個十二歲男孩的肩膀竟比我幻想過的英雄還要寬闊,能將所有風雨隔絕成遙遠的背景音。
"第二條..."他的喉結在我眼前上下滾動,"秘密基地的晴天由管理員負責。
"沾著雨水的指尖拂過我發頂,不知從哪變出個歪歪扭扭的晴天娃娃。
粗棉線縫制的笑臉正在掉紐扣眼睛,卻讓我的胸腔突然灌滿碳酸飲料般的氣泡。
遠處傳來教導主任中氣十足的吼叫,林澈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他掌心滾燙的溫度讓我錯覺暴雨已經停歇,直到我們踩著水花沖進教學樓,
我才發現那只晴天娃娃正緊緊攥在自己汗濕的掌心。"明天帶姜茶來換。
"他在樓梯轉角突然轉身,濕發掃過我發燙的耳尖,
"管理員特權第三條——"上課鈴恰在此時響起,
他倒退著跑向初中部走廊的身影被雨光暈染成模糊的剪影,
唯有帶笑的聲音穿透喧囂:"晴天娃娃的眼淚歸我保管。
"第二章月色診療簿十七歲那年的校運會,我在女子三千米最后一圈崴了腳。
看臺上爆發的驚呼聲中,林澈翻過欄桿沖進跑道。他蹲下身時,
后背校服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跡。"上來。"少年繃緊的下頜線在陽光下鍍著金邊,
"醫務室在操場對角,等你蹦過去都散場了。”我趴在他帶著皂角香的后背上,
看著他耳尖慢慢充血。跑道旁鳳凰花開得正艷,蟬鳴聲里,
他忽然輕聲說:"以后別穿白色運動襪。""哎?""...晃眼。
"醫務室窗簾被風吹得鼓起,碘酒棉球滾落在地。林澈單膝跪地握著我的腳踝,
指尖溫度透過皮膚灼燒血液。我數著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突然被他抬眼的動作捕獲。
"小滿。"他喉結滾動,"我可能..."窗外忽然傳來教導主任的怒吼,
我們同時抖了一下。林澈迅速低頭,
發紅的耳尖暴露在陽光里:"我是說可能...需要冰敷二十分鐘。
"消毒棉球滾進推車底層時,我數到林澈喉結第七次滾動。
醫用橡膠手套在他手上顯得過分寬大,隨著按壓腳踝的動作發出細微脆響。
藥油被他掌心焐熱的瞬間,我忽然想起化學課學的放熱反應。"忍著點。
"他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柵欄陰影,白大褂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結痂的擦傷。
那些新鮮的傷痕像散落的星座,讓我的心跳突然紊亂——昨夜路過小巷時,
似乎聽見他沙啞的警告聲:"離宋小滿遠點。"校醫室的門吱呀裂開縫隙。
正在走廊抽煙的校醫瞇起眼睛,
透過青灰色煙霧看見這樣的畫面:少女瓷白的腳踝被少年攏在掌心,深藍色窗簾鼓成船帆,
載著兩道影子在暮色里輕輕搖晃。男生白大褂后腰皺得像揉碎的信紙,
卻把消毒動作放得比包扎新生兒還輕。"疼要說。"林澈突然屈起指節頂住我足弓,
這個穴位按壓手法是上周校醫手冊里學的。藥油隨他拇指畫圈的節奏滲入肌膚,
灼燒感順著小腿神經竄上后頸。我咬住下唇的瞬間,他忽然加重力道:"肌肉繃成這樣,
明天別想走路了。"疼痛催生的淚花模糊了視線,卻清晰看見他鎖骨擦傷滲出新鮮血珠。
指尖比意識先行動,撫上那道傷痕時,他猛地后仰撞翻器械盤。鋼鉗與玻璃瓶的碰撞聲里,
林澈攥住我手腕的掌心汗濕得驚人。"別碰。"他聲音像繃到極致的琴弦,
"會傳染笨蛋病毒。"月光從天窗傾瀉而下時,我盯著他后頸的朱砂痣發呆。
林澈正踮腳整理頂層藥柜,白大褂下擺隨著動作掀起漣漪,露出腰側淤青。
那些青紫色傷痕在冷光下宛如月海,我突然意識到昨夜巷尾的悶哼聲并非幻覺。"抬腳。
"他轉身時呼吸還帶著奔跑后的急促,木槿枝條被削成流暢的弧形,"試試高度。
"掌心相觸的瞬間,我們同時觸電般縮回手。林澈的體溫透過運動服面料烙在我側腰,
他故作鎮定的聲線里藏著顫音:"數到三就松手。"夜風掀起他額發,
那道擦傷比黃昏時更紅了。"林同學還沒走?"校醫突然推門而入,驚飛了窗臺交頸的鴿子。
她似笑非笑地瞥過我們瞬間拉開的距離,指尖彈了彈煙灰:"拐杖做的不錯,
就是某些人削木頭時差點切到動脈。"血色從林澈耳尖漫到鎖骨,
他踢開腳邊木屑的樣子像被抓現行的貓。校醫大笑著扔來一包棉花糖:"年輕真好啊,
當年我先生也是在校運會..."她忽然噤聲,目光落在林澈松動的白大褂紐扣上,
笑得愈發意味深長。下樓梯時,林澈的影子完全裹住我的。他忽然停在轉角暗處,
滾燙的呼吸纏上我后頸:"新增條例第二款。"月光掠過他喉結處的汗珠,
墜在我手背濺起無形的漣漪:"管理員保留索取止痛報酬的權利。
"夜風送來紫藤花零落的嘆息,他沾著藥香的手指輕輕勾住我小指。遠處傳來晚自習鈴聲,
而我們交疊的影子里,有朵木槿花正在瘋長。第三章星屑復習法高考倒計時第七天的晚自習,
我在錯題本上滴下好幾滴眼淚。圓錐曲線與遺傳圖譜在視線里扭曲成嘲笑的臉,
頭頂電風扇攪動著混有風油精與汗味的空氣,
后排男生背誦《滕王閣序》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忽然有紙團砸中后頸。
展開皺巴巴的理綜卷,背面用鉛筆畫著齜牙咧嘴的晴天娃娃,
旁邊擠著行小字:【管理員呼叫晴天娃娃,老地方緊急集合】梧桐樹洞的星光比往常更稠密。
林澈盤腿坐在苔蘚墊子上,膝頭攤開的筆記本泛著熒光筆的痕跡。我剛要開口,
他突然將冰鎮草莓牛奶貼在我眼皮上:「宋小滿同學,你的淚腺需要冷敷?!?/p>
"你怎么知道..."我捏扁空易拉罐的手被握住,他的拇指抹過我掌心被筆磨出的繭,
"你扯紙巾的頻率比昨天多了。"月光漏過樹冠在他睫毛上跳舞,"而且,今天沒揪裙擺。
"梧桐樹洞浸在月光與螢火蟲的磷粉里。林澈單膝抵著青苔斑駁的洞壁,
醫用冷敷貼正被他按在我發燙的眼瞼上。他校服領口散發的留蘭香與苔蘚的腥澀在鼻腔打架,
我這才發現他右手指關節貼著創可貼——是昨夜替我撬開頑固資料夾時受的傷。"張嘴。
"他忽然將冰鎮枇杷抵在我唇間。果皮凝著冷柜的霜,撕開時迸濺的汁水染黃指尖,
果肉卻被他用銀匙挖成規整的球體。"果酸含量 37mg/100g,足夠中和焦慮情緒。
"他說話時喉結處的汗珠正墜入我領口。蟬鳴漸弱時,他的襯衫袖口掃過我膝蓋。
那些精心標注的物理公式突然變成情詩,當他的小指勾住我握筆的手矯正受力分析圖時,
我數清了他腕表秒針與心跳的誤差值。"這道題。"他的呼吸掃過我耳后絨毛,"選 C。
"我盯著完全陌生的選項,突然意識到試卷早被調包。翻到背面時,
整頁空白處畫著穿婚紗的晴天娃娃,裙擺用微積分公式寫成"Marry me"的花體字。
更新時間:2025-04-28 22:37: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