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爐火烤得噼啪作響,映得帝王的臉陰沉沉地。
他睨著眼前的人,冷聲道:“你雖然擊退烏蘇,但近日上書的奏折皆是在斥你領兵不當!”
“你帶領的驚羽軍傷殘一般,但其他營地的士兵卻傷亡慘重,如此差別,朝廷的人都覺得你包藏私心,要朕罰你,你可認罪?”
謝嶠忽然一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看著有些瘆人:“出征在即,是陛下說南方鬧饑荒,拿不出兵馬,只給了兩萬兵馬,剩下那三萬,還是臣臨時急召的?!?/p>
“如此說來,臣打了勝仗,還是臣的不對了?!?/p>
謝嶠低沉的嗓音沒有半點起伏,眸子泛著冷意:“陛下大可讓你麾下的將軍領兵兩萬攻打烏蘇,看看他們……還能不能活著回來?!?/p>
這一句話近乎是將所有藏在背后的,不堪的,腌臜的心思都挑破了。
就差沒告訴帝王:你想讓我去送死,可惜我不僅沒死,還打了勝戰,你再也奈何不了我了。
謝嶠眼底的寒意實在瘆人,饒是帝王也忍不住被駭住,即便心中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該怕他,但他還是控制不住有些怯。
帝王此時已經沒有方才的氣焰了,他坐在椅子上,語氣依舊冷硬:“南方有難,朕自當是以百姓安危著想,你這是有怨?”
“臣自然是不敢?!敝x嶠笑笑,“只是臣想問,陛下如今解決了北方的饑荒之困了嗎?”
自然是沒有。
南方接連水患未解,河堤屢屢被沖毀,剛播種的田地沒過多久就被沖毀,囤著的糧草不是被洪水沖毀,就是不受潮長出新芽。
朝廷賑災不當,百姓怨聲連連。
一封又一封的奏折從各地遞上,再未處理好,恐怕他這個皇帝會被史官安上一個無能之名!
這一句話可謂是戳中了帝王的心坎,他額頭頓時青筋暴起。
“這些事還輪不到你插手!”
他冷聲道,“今日叫你過來,是有一件事要通知你。”
“烏蘇一戰你受了傷,朝廷上也因損傷慘重一事頗有言辭,這段時間你就別去軍隊了,朕已經安排了人,明日便回去替你暫管驚羽軍?!?/p>
“陛下說的可是徐宣?!敝x嶠忽然問道。
帝王一愣,隨即暴怒:“你做了什么?”
謝嶠笑笑:“瞧這話說的,臣能做什么?”
“只是臣聽聞,這徐宣近日似乎得罪了什么人,昨日剛出府,便被一群人打殘了,如今還未蘇醒?!?/p>
他的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聽聞,他這一輩子也醒不來了。”
“你這孽障!”帝王震怒,恨恨地盯著謝嶠,顫抖得手指著他,“你竟敢暗算朝廷命官!”
那可是徐宣!
他費盡心思替靜王培養的部下,無論出身還是天資都極為出眾,如今還未用,就已經被謝嶠這逆子給暗算了!
讓他如何不氣!
謝嶠斂了笑意,垂眸微微摩擦著手上的扳指,聲線淡淡的,卻重重敲打在帝王的心上:“陛下慎言,無憑無據的話還是少說,免得昏庸之名坐實。”
霎時失去了想繼續待的心思,他冷淡轉身,“陛下還是將重心放在南方饑荒之事上吧,驚羽軍的事就不勞陛下費心了?!?/p>
謝嶠剛出殿,就聽見里面傳來陣陣怒罵聲,以及物品被摔在地上的聲音。
謝嶠腳步未停,無視跪著的宮人,大步離去。
醉劍連忙追了上去,低聲勸道:“殿下息怒,您為這些事傷神,是不值當的?!?/p>
“哼?!敝x嶠冷笑,“他可不配讓孤傷神,只是他登基十幾年,要想讓他倒臺,沒有表面看起來這么容易?!?/p>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帝王已經容不下他了,早就存了想殺他之心,此次若不是他謹慎,恐怕能不能從烏蘇活著回來都是個問題。
他再忍下去,那就是蠢了。
以往念在母親的份上,他一退再退,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即便百年后看見母親失望的眼神,他也不會再手軟了。
“藥送過去了嗎?”走了幾步,謝嶠忽然問。
醉劍:“回殿下,送過去了,只是當時聶姑娘正在休息,她的婢女收了下來?!?/p>
謝嶠皺了皺眉,隱隱覺得不對。
聶頌寧可不是那種嗜睡之人,當即道:“查下她今早去了何處。”
“是?!?/p>
*
椒房殿。
夏皇后躺在貴妃椅上,而夏泓儀則端坐在一側,瞧著神情有些不好,但夏皇后卻沒有管她的意思,依舊閉目凝神。
屏風后有一架古琴,樂師垂著眸子輕輕撥動古琴,琴聲悠揚婉轉,宛若天籟。
忽然一道腳步聲打破了這一寧靜。
一個宮女快步走來,在夏皇后耳邊低語了幾句。
聽完后,夏皇后輕輕揮了揮手,殿內的宮人盡數退了出去,等人都走了后,夏皇后才悠悠起身。
她的神情舒展,面色紅潤,根本不似染了風寒。
“你剛才說,不想做太子妃?”夏皇后拿起旁邊的茶抿了一口,輕聲開口。
她的聲音輕柔,并無皇后該有的莊嚴,反而有些像坊間尋常夫人那般親和。
夏泓儀立即點頭,毫不猶豫:“是,姑母,泓儀心悅之人并非謝嶠,讓我委身他人,泓儀實在做不到!”
聞言,夏皇后反而緩聲笑了,帶著護甲的玉手輕輕撥動著頭上的金步搖,有些不以為然:“這重要嗎?”
夏泓儀一愣,姝麗的小臉有些不解。
“方才本宮安插在皇上身邊的人來報,說太子今日去了宣政殿,惹怒了皇上,但卻依舊安然無恙回了東宮?!?/p>
“反而皇上氣急攻心,宣了陳院判?!?/p>
夏皇后看著她,神情正了正,問,“你可知這代表什么?”
什么?!
夏泓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在她心目中,謝嶠雖然有些手段,但終究與霽月清風的世家公子差不了多少,陛下不喜他,日后定然成不了什么氣候。
靜王才是最有可能登基的那一個。
如今怎會?
夏皇后一看就知道夏泓儀看得太淺了,皺了皺眉,有些厭蠢,但又不得已耐著性子解釋:“謝嶠雖表面看著無害,但能長久坐穩太子之位,絕非常人,皇上即便是再忌憚他母族,也不至于此?!?/p>
“靜王……或者說,只要他想要,所有的皇子都爭不過他?!?/p>
夏泓儀原本自信的眸子閃了閃,有些茫然。
“皇上雖寵愛賢貴妃多年,但后宮嬪妃眾多,子嗣也眾多。我兒尚且年幼,而皇上卻已有衰竭之勢,為保夏氏一族輝煌,下一任皇后必須要出自夏族?!?/p>
夏皇后神情嚴肅,語氣毫無商量的余地,“如此,你聽懂了嗎?”
“若你仍執迷不悟,族中多的是愿意的姑娘?!?/p>
這些彎彎繞繞夏泓儀豈會不知,只是之前她過于倨傲,竟分不清現實,如今被夏皇后提點才恍然大悟。
她連忙跪下,急聲:“姑母息怒,泓儀明白該如何做了?!?/p>
對于夏泓儀的反應,夏皇后還是挺滿意的。
她嗯了聲,隨即道:“雖說太子妃之位無人能與你相爭,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你務必在你及笄之前走進謝嶠心里?!?/p>
不知怎么,夏泓儀腦海中忽然閃過昨日在謝嶠書房見到的那個女子。
雖然她姿態低微,但殿內的氣氛卻十分詭異,讓她不得不多想。
如此看來,她是應該查一查那人。
夏泓儀臉上閃著志在必得的笑容:“那是自然?!?/p>
更新時間:2025-04-28 20:1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