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謝嶠臉上沒有驚訝,也沒有怪罪醉劍的意思,而是慢悠悠地看向他,道:“那你覺得,孤該如何做?”
世人只看見他主動帶兵前往邊境,最終不負眾望成功戰勝烏蘇。
但無人知曉皇上究竟給了他多少兵力。
說是有十五萬,但最終只有五萬。
五萬兵馬對陣烏蘇十余萬兵馬,能活著回來都是個奇跡,更別說他此番不僅凱旋而歸,還帶來了烏蘇求和的消息。
恐怕此時老皇帝得氣得吐血。
方才太后在殿內大肆夸贊他此次擊退烏蘇,是解決了皇上一大心結。
他只覺得搞笑。
老皇帝一番算計,最終目的沒達到,反而讓他因此更得民心。
可這又如何,坐在高堂上的是皇帝,他只是儲君。
皇帝即便真的要殺他,也不是不行。
不過,他向來不是什么忍氣吞聲的好人。
醉劍聽懂了謝嶠的弦外之音,連忙道:“殿下自有決斷,是屬下方才失言。”
屋內燃著淡淡的熏香,謝嶠沒接話,出神地望著擺在窗邊的蘭花,摸著扳指的手微微發緊。
半晌,“帶他過來。”
那人自然是墨硯之。
醉劍一愣,隨即道:“是,殿下!”
...
聶頌寧出了殿,便快步往玉蘭閣走去。
這是她入宮伴讀,太后安排她住的地方,地方不大,但卻離五公主的央華殿很近,平日伴讀也很方便。
只不過和東宮剛好是相反方向,前世她為了去東宮,都是舍了休息時間,不過如今已經不需要了。
聶頌寧用力呼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天際那團烏云,似乎是想將前世的惡氣一同丟給烏云。
只是烏云密布,未見消散,停了一會的雨又有傾瀉的趨勢。
聶頌寧皺了皺眉,抿唇往前面跑。
“小姐!”
呼喚聲從身后傳來,聶頌寧的腳步一滯,瞪大眼猛地往后看去。
竹心快步上前,將油傘舉到聶頌寧頭上,淅瀝的雨點頓時被遮擋,她輕聲念著:“方才奴婢一路喊您,但您卻沒有理奴婢,小姐,是賜婚不順利嗎?”
聶頌寧依舊愣愣地看著竹心,那張熟悉的面孔如今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讓聶頌寧瞬間熱淚盈眶。
她不禁伸手握住竹心的手,剛開口,嘴里的話就哽咽了。
“竹心......”
入宮伴讀按理說不能帶丫鬟,但聶頌寧擔心竹心繼續留在聶府會遭遇不測,便求了太后讓她一同入宮。
可是最后她還是因為她慘死。
前世她因得罪林側妃,被其罰跪。
可那段時間她的身子本就不好,跪了一個時辰便臉色慘白,竹心不忍見她受苦,便想去找謝嶠求情,卻怎想被林側妃察覺攔下,竟被當場活生生打死!
等她拖著病軀趕到,看著血肉模糊的竹心時,悲痛之余便暈死了過去。
自那日過后,她便徹底地死心了。
即便謝嶠休了林側妃,將動刑的人全部處死,兩人也已經離心。
竹心察覺出聶頌寧的異樣,有些急:“小姐,您怎么哭了?可是在殿內受委屈了?”
聶頌寧死死咬著唇,偏過頭將情緒壓下,啞聲道:“沒事,只是風有些大,好冷?!?/p>
聽到答復,竹心松了一口氣,“是奴婢考慮不周,沒有帶披風出來,那小姐我們是先回玉蘭閣......”
竹心看了一眼四周,才悄聲道,“還是先去東宮?!?/p>
聽到東宮二字,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嘩啦啦地讓她的心都涼了下來。
連她都沒察覺出她聲音的冷意:“以后都不去東宮了。”
竹心有些驚訝:“為何......”
聶頌寧知道一下子很難改變竹心的想法,畢竟前世她為了勾引謝嶠,可謂是使出了全身的手段,甚至有人以為她為此不惜下藥。
下藥?!
對,就是下藥!
她就說她重生之后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如今一下子全都想起來了。
像是為了證實她記得沒錯,竹心下一話便是:“可是小姐,方才小琴偷偷過來說,待會她便會尋時間在太子殿下的茶水中下藥,讓您趕緊過去……”
聶頌寧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
她抓住竹心的手,急聲道:“現在是什么時辰!”
竹心看不懂她眼底的焦急,但還是如實答道:“小姐,快巳時了?!?/p>
聶頌寧顧不得雨勢越來越大,提起裙子就往東宮的方向跑,竹心被她突然的舉動嚇一跳,連忙撐著傘追上。
“小姐!您等等奴婢……”
等不了了!
前世就是今日,她如愿得到賜婚,正歡歡喜喜去東宮準備再刷個存在感,可前腳剛到東宮,后腳就被謝嶠的人押了下來。
回想起那日的場景,她只覺得后背發涼……
前世她是收買了東宮的奉茶宮女沒錯,但她只是想從她口中挖出謝嶠的喜好,僅此而已!
下藥……她哪有這膽子干出這種事!
可是就在賜婚下發的那日,她就被小琴指認,是她讓她在茶中下藥的……
那日比她先一步到東宮的是過來給謝嶠送燉湯的夏泓儀。
茶水剛上就被謝嶠察覺了。
小琴連拷打都沒熬到,便連忙招出了聶頌寧。
她與小琴之間往來的銀兩全被搜了出來,即便是她再想找辦法為自己辯解,面對人證物證,她也百口莫辯。
那日雨聲嘩啦,整個東宮都被籠罩在磅礴雨幕中,小琴被拷打的哀嚎聲,宮人嫌惡的眼神,夏泓儀輕聲的勸慰,空氣中夾雜著的血腥味……
以及謝嶠無聲盯著他的眼神,都讓她覺得無比恐懼。
雨水壓垮了她挺直的腰板。
她嘴里的“不是我做的”也漸漸小聲。
雨霧中,謝嶠似乎輕輕嘆了一聲,揮手讓人繼續對小琴行刑,最后小琴承受不住,沒熬過行刑完便咽氣了。
謝嶠雖然沒有罰她,但她也因此受盡冷眼,太后和五公主也不待見她,總是逮她的錯處。
這次她沒有求賜婚,自然就不會再去東宮,小琴怕她不過去,所以才過來告訴竹心。
目的就是引她過去。
小琴的死活她不在乎,可是她也不能讓這件事再次發生!
那些冷嘲熱諷,那些無端的惡意,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她只要一想到,就止不住地發抖。
……
墨硯之和謝嶠并沒有談多久,不一會兒,書房的門被打開,墨硯之一如既往,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他似乎還想說什么,可下一秒門就被無情地合上了。
墨硯之尬笑一聲,收回想伸出去的手,摸了摸鼻子,控訴道:“真是沒有待客之道,不過還好我心善,可以不計較呵呵呵……”
“呵呵呵,二皇子,這邊請吧。”醉劍扯著假笑,示意道。
兩人此舉是密謀,自然不能被外人所知。
一路上墨硯之慢悠悠搖著扇子:“這密道我方才已經走過了,醉侍衛不必如此客氣,親自相送?!?/p>
醉劍:“二皇子不必客氣,趕緊走吧?!?/p>
墨硯之:“哎呀,我這不是在走著嗎。”
醉劍:“那就再走快點?!?/p>
“醉侍衛你可真幽默?!?/p>
“……”
墨硯之好不悠閑地走著,忽然眼神一厲,往另一邊看去。
鮮花依舊嬌艷,只是綠葉微動。
墨硯之停下了腳步,望著那處狐疑道:“醉侍衛,你方才有察覺到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醉劍站在密道前,嘴角依舊是那抹僵硬的笑,“什么動靜?二皇子多疑了。”
“是嗎……?”
……
終于送走墨硯之,醉劍臉上最后一絲笑意也淡了下去,他看了眼那條小道,隨即快步離開。
書房內,醉劍低聲道:“殿下,聶姑娘稍稍進了東宮?!?/p>
更新時間:2025-04-28 20:1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