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跌跌撞撞地沖進院子。
"師父!不好了!洋人的大隊人馬從東交民巷出來了,見中國人就殺!他們說...說要為今天死的洋人報仇!"
趙云岳臉色大變:"有多少人?"
"至少兩百,帶著機槍!他們放火燒了教堂附近的民房,現在正往法租界的教堂去呢!"
趙觀瀾與趙云岳對視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異。
"集合弟子。"趙觀瀾沉聲命令,"帶上武器。"
"你想干什么?"趙云岳拉住他,"面對洋槍洋炮,功夫再高也沒用!"
"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行,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們要以大局為重,何況你現在的樣子,真武門弟子也未必聽你的。”
趙觀瀾聽到這里,頓了下來。
“你別著急,你先法租界去看看,教堂附近情況怎么樣?我馬上集合人,分成兩隊,第一隊疏散百姓,救助百姓,第二隊我帶領去會會義和拳的人,讓不明真相的義和拳團民見識真正的梅花拳,減少不必要的犧牲?!痹圃肋呎碛^瀾的面容,邊說。
倆人碰了一下彼此的拳,少年時的默契又回來了。
“好,我們分頭行動。決不能讓百姓無辜躺槍,更不能讓善良的百姓被那些奸人蒙蔽,還要讓大家見識到真正的梅花拳是什么!"趙觀瀾堅定的說,"梅花拳不是騙人的把戲,也不是刀槍不入的迷信,而是勇氣、智慧和擔當!"
倆人分頭行動。
觀瀾先沖出武館,向法租界奔去,背影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挺拔。
趙云岳怔了片刻,喃喃道:"我們一起創立了瀾淬真武門,今天...我們也要一起面對,更要守好他。"京郊的天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橘紅色。
趙觀瀾撩起長衫下擺,掖在腰間,快步穿過塵土飛揚的街道,空氣中彌漫著焚燒秸稈與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焦糊味。
他第三次掏出懷表,他才離開好友不到一個小時——他這塊瑞士產的精密機械是李修文送給他的生辰禮物——當時他們一同在德國留學,李修文也是去德國學習造船技術,倆人一同學成歸來,在德國時一同經歷了很多常人無法想象的困難,那些困難過來了,都已經回到家了,怎么還能遇到這樣的變故。
觀瀾十分的擔心好友,因為記得剛剛離開的李家就在出事的教堂后面,距離都不過三百米,李修文是個文弱書生,真遇到暴徒,他只有被殺的份。
突然,一個賣菜老漢從巷口竄出,撞到了觀瀾的胸前,惶恐的看著他,"別在這兒晃悠了,快回家吧!"
趙觀瀾看到老人溝壑縱橫的臉上滿是驚恐,渾濁的眼珠不住往后面瞟。趙觀瀾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西頭升起幾柱濃煙,隱約有鑼鼓吶喊聲隨風飄來。
"西教堂那邊..."王老漢壓低聲音,"紅燈照的仙姑們和梅花拳的人一起帶著團民,又把另一個法國人的教堂圍了,說什么'扶清滅洋'..."
趙觀瀾右眼不自覺的跳個不停,有事發生,他的速度更快了。
他今日剛剛去拜訪的李修文,沒想到義和團的團民這么快就打到了附近居民。
他謝過老漢,期待李修文沒有事,云岳最好能召集更多瀾淬真武門的弟子。
趙觀瀾加快速度向出事的教堂奔去,速度很快,幾乎都看到殘影了。
轉過石牌坊,街景驟然變得混亂,商鋪紛紛上門板。幾個來不及躲藏的婦人抱著孩子往東狂奔。
遠處傳來"咣——咣——"的銅鑼聲,夾雜著整齊劃一的吼叫:"神助拳,義和團,只因鬼子鬧中原..."
觀瀾的后背已被汗水浸透。當他終于趕到李修文家時,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了。
大門完全敞開著,院子里一個人也沒有,石榴樹下散落著幾本撕爛的洋文書冊。
"修文兄?"趙觀瀾大聲呼喚,無人回答。
他跑向后面,推開虛掩的堂屋門。
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
迎面地上,兩個雜役臉向下躺著,顯然已經沒氣了,再往后看,一個小時前,還憨笑著迎接他的管家,此刻仰面倒在后座旁的沙發旁邊,胸口插著一把鐮刀。他的左手緊握著半截書簡,書簡被鮮血暈染成詭異的紫色??吹节w觀瀾,管家很激動,
“我是趙觀瀾,”因為從真武館化過妝出來,他趕忙說。
管家聽到熟悉的聲音,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笑容,他指了指懷里,他已經說不出話了。
趙觀瀾從他的懷里拿出一個布包。是一卷書,是自己一個小時前送來給李修文分享的《海國圖志》。
趙觀瀾看著管家汩汩流血的傷口,頭歪了下來。顫抖著幫他合上大睜的雙眼,又從管家手中扯出半截浸滿血水的書簡,是熟悉的瘦金體:"觀瀾兄見字如晤:義和拳團民疑我通洋,大禍將至。若弟不幸,請照顧鄉下的家母與舍妹。法國教堂神父恐遭難,望兄能..."
后面已經被扯走,到這里戛然而止。
趙觀瀾將書簡攥在手心,忽然聽見排山倒海般的吶喊。他爬上院中棗樹,看到教堂的景象讓他渾身血液凝固——
天主教堂已被數百名頭扎紅巾的團民團團圍住。教堂哥特式的尖頂在夕陽下泛著血色,彩色玻璃窗后晃動著驚慌的人影。教堂外的空地上,十幾個穿白衣的"紅燈照"女子正跳著詭異的舞蹈,她們手持紅燈籠,口中念念有詞。更遠處,幾個赤裸上身的壯漢正在用木樁撞擊教堂鐵門,每撞一下,圍觀的人群就爆發出一陣歡呼。
"燒死洋鬼子!"
"殺盡二毛子!"
吶喊聲浪此起彼伏。
趙觀瀾滑下樹干,收好那本海國圖志,額頭抵了抵粗糙的樹皮,書皮上,管家的體溫還留著,灼燒著趙觀瀾的心。此刻他似乎已經麻木了,無法抑制內心郁悶,胸口憋悶,他壓抑著這灼燒感,再次幾個騰躍,奔到教堂外墻邊,兩個攀爬跳入教堂內。
其實,他與杜蘭德神父相識不久,那個高鼻深目的法國人會說一口流利的官話,經常給窮孩子分發藥品和食物?,F在,這位神父和他的教民們正面臨滅頂之災。
更新時間:2025-04-27 22:4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