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故事導語資深徒步登山客李天笑×民俗文化女學者沈青桉這對CP,
從熱帶雨林旱螞蝗的地獄逃生模式,到雪崩區玩命狼人殺式追妻,
橫跨中國七大徒步天花板路線,在祖國秘境上演極限拉扯…藏區土撥鼠當紅娘,
虎跳峽Halfway懸崖第一廁搞哲學,新疆白湖極光下上演冰川虐戀!
雙向暗戀還是BE美學?當《轉山迷蹤》撞上《穿越山河的約定》,
這才是頂級徒步人的浪漫——用腳丈量山河,用心解碼愛情!
(《跨越山河的約定》故事書封)2 引子結束了《轉山迷蹤》的旅程,飛機從拉薩起飛時,
窗外是無邊無際的荒原,干涸的河床和褐黃色的大地如浪濤般在稀薄的云層下默默地延伸著。
當機翼掠過岷山殘雪皚皚的峰巒,大地像被揉碎得月光,
開始出現斑駁的顏色——先是稀疏地如隨手撒下的顏料,
漸漸地暈染成阿壩森林那鋪滿視野的綠,那綠濃重地仿佛能滴出水來。
望著這荒蕪與蔥郁的交界,恍惚間我又回到了許多年前的這樣一個晨曦。
那句消散在松濤里如清泉般靈動的告別,此刻突然在引擎的轟鳴中顯形。
舷窗映出我模糊的輪廓,
正在穿越兩個時空的交界處…第一章 中緬邊境的邂逅1.怒江的赭色脈搏2002年6月,
中緬邊境的熱帶叢林像一塊浸飽水的綠絨毯,沉甸甸地鋪展在怒江峽谷兩側。
我背著沉重的裝備包,踏過一片橫臥的野芭蕉葉,
從斷裂葉脈里滲出的粘性汁液黏在靴底發出咯吱地輕響。身側幾十米落差的谷底,
怒江在雨季的裹挾下正簇擁著紅土與斷枝奔騰而過,仿佛在大地上割開了一道血管,
呈現出渾濁的赭紅色?!袄铌?,這路真能走人?”制片人王云抹了把汗,
沖鋒衣后背洇出一圈鹽漬,他頭上的帽子也被摘下來當做扇子呼啦呼啦地不停扇著。他身后,
全球頂尖的粵美廣告公司那幾個創意團隊的年輕精英們,正用樹枝拍打著褲腳,
那些潛伏在腐葉下的旱螞蝗已經或多或少地在他們的小腿上留下了些許蜿蜒的血痕。
我蹲下身,指尖撫過一塊被苔蘚覆蓋的界碑,模糊的刻痕依稀能分辨出“1962”的字樣。
“四十年前勘界隊留下的標記,跟著這些石頭走吧?!蔽抑噶酥盖胺藉e落的青灰色界石。
此時,馬背上固定機位中的它們就像一串褪色的佛珠,
隨著鏡頭由近及遠直至蜿蜒地消失在鳳尾竹與望天樹的陰影里。
2.清泉、疊石與邂逅紀實拍攝的手法讓行進速度慢了不少。傍晚時分,
竹樓尖頂才刺破林冠躍入視野,正是怒江西岸的傣族村寨“曼聽”,意為“金鹿飲水之地”。
二十余座竹樓依山而建,底層懸空的木柱上拴著幾頭水牛,正慢悠悠地反芻著芭蕉葉。
女人們提著竹簍從江邊歸來,筒裙上的銀鈴隨著步伐叮咚作響,
樹梢上棲息著的一群藍喉太陽鳥被這清脆的聲響驚飛開去?!敖褚故恰ㄋ潯詈笠惶?,
這里的習俗是放水燈祈福。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一起試試?!蔽衣劼暬仡^,
身穿淺綠沖鋒衣說著話的姑娘正仰頭望向竹樓檐角——那里懸掛著幾十只巴掌大的竹編小船,
船身上綴滿的緬桂花在夕陽的光暈中熠熠生輝。正是琪琪,沈青桉。-三天前-傍晚時分,
我們剛抵達了第一天的定點拍攝地——一個隱匿在叢林深處的傣族村寨。
那里的竹樓錯落有致地搭建在坡地上,幾乎全部的屋頂都覆蓋著曬干的棕櫚葉。
寨子里的孩子們本都光著腳丫在泥地上追逐嬉戲,
見到我們這幫大包小包還騾馬相夾的外來者,既好奇又害羞,躲在竹樓后面偷偷地張望,
不時還指指點點,窸窸窣窣地討論著,笑鬧著?!斑@里的傣族和緬甸那邊的撣族同源,
信仰南傳佛教,但也還保留著很多原始的自然崇拜?!币粋€清泉般靈動的女聲從身后傳來。
我順著聲音看去,一個穿著淺綠色沖鋒衣的姑娘站在溪邊,
手指輕輕撫過一塊被流水沖刷得圓潤的青灰色石頭。她的頭發隨意地扎在腦后,
幾縷碎發被汗水黏在額前,夕陽下的皮膚泛著健康的小麥光澤?!澳??”我走過去,
忍不住問道。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沖我一笑?!吧蚯噼?,民俗研究學者,
受邀來做這次拍攝的民俗文化指導。
你可以叫我琪琪……”我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像叢林深處的湖泊,深邃而明亮,
帶著一種沉靜的智慧?!袄钐煨?,線路領隊,叫我天笑就好?!蔽疑斐鍪?。她輕輕握了握,
指尖微涼,卻莫名讓人感到踏實?!奥犝f你走過很多地方?”“還行,就是喜歡折騰。
”我咧嘴一笑。她彎腰從溪水里撈起一塊扁平的石頭,遞給我?!霸囋嚳矗懿荒墀B起來。
”“啊~疊石頭?”我疑惑地接過?!班?,這里的傣族有個傳說,
溪水里的石頭如果能疊成七層,就能保佑旅人平安?!闭f著,
她已經蹲下身開始認真地挑選起了石塊。我學著她的樣子把石頭一塊塊壘起來。溪水冰涼,
沖刷著我們的手腕,周圍的蟲鳴聲、溪流聲,還有遠處的傣族歌謠交織在一起,
竟有種奇異的寧靜。第二章 傣寨水神祭1.竹篾舟傣寨竹樓下收回目光的她,
看著我依舊有些猶豫的神情,從包里掏出一本皮質筆記本記錄著什么?!胺判陌?,
我已經提前溝通過了。寨子里的波章(祭司寨老)同意咱們參與晚上的水神祭。
”我看見那個筆記本的扉頁里夾著一片風干的貝葉。祭祀場設在江邊一片卵石灘上。
波章是位瘦高的老人,眉心處是用赭石顏料畫著的水波紋。他笑著遞給我一把竹篾,
示意我跟著學編祈福船。我笨拙地模仿著老人翻飛的手指,卻總在收口時散成一堆殘骸,
掌心卻已被竹篾勒出了條條紅痕?!靶奔y要壓三挑一。
”琪琪伴著一股淡淡的艾草香忽然湊過來,抽走我手里的竹篾,手指靈巧,
有條不紊地穿插竹篾并不時示意,“傣族認為竹船能載著災禍順水流走,
所以編法必須嚴密——你看,這里要鎖雙環結。
”在她手中不消片刻就編好的小船不過一掌長,卻細密得滴水不漏。我望著她低垂的睫毛,
忽然想起玉龍雪山上那些千年不化的冰裂,好像都在守護著某些秘密。
2.撒撇與旱螞蝗祭祀后的宴席擺在竹樓二層?;鹛辽霞苤度~包裹的香茅草烤魚,
小米椒的辣混著青檸汁的酸在魚肉的紋理間流淌。
女主人端上的紫糯米菠蘿竹筒飯里焦糖色的菠蘿蜜汁包裹著每一粒糯米,
甜香里裹著竹子的清香氣?!熬挼槟沁叺膿圩暹^節吃黃姜椰飯,但曼聽寨靠近漢地,
口味更偏辛辣些?!辩麋饔媚旧滓ㄆ鹨簧酌拙€湯,湯里浮著炸豬皮和酸筍,“這叫‘撒撇’,
用??嗄c水調的底,加以傣族的特色細米線、黃瓜、刺五加、水鄉菜、馬蹄菜等。
牛撒撇略苦,但能消暑祛熱,防瘴氣?!蔽艺缘倪^癮,
不遠處剛咬了一口烤羅非魚的阿云突然慘叫一聲,
拉起褲腳就準備用刀去挑腳踝上一條壯如紫桑葚般的旱螞蝗,
它的腹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脹隆起。琪琪迅速制止阿杰,
并抓了把火塘邊的鹽巴撒在螞蝗和傷口處,螞蝗在鹽粒刺激下蜷縮脫落?!皠e用手扯,
它們的吸盤會留在肉里?!彼统鲆恍∑坎菟幐?,“把這個抹上吧,能止癢。
”在火塘躍動的光影里,不經意間顯露出她手腕上的一截褪色五彩繩,
那是鄂溫克族祈福用的“太陽花繩”。我想問些什么,卻被樓下突然爆發的鼓聲打斷。
波章敲響了象腳鼓,年輕人圍著篝火跳起了“依拉賀”舞,
每個人身上的銀飾都在火光中潑灑出碎星般的亮斑。3.緬寺避洪與別離拍攝完成的第二天,
所有攝制組的人員和裝備都提前一天撤走,只留下制片人阿云,
沈青桉和我拜訪當地村寨以表感謝。從清晨開始,遠方的天空就開始變得暗沉,
暗示著一場大雨的來臨。果然,正午時分積雨云壓境,我們剛準備告別,
身后便傳來悶雷般的轟鳴——上游暴雨一定是引發了山洪,
原本溫順的溪流不消片刻就暴漲成渾黃的巨蟒?!跋热ゾ捤卤芎榘?!
”波章揮動竹杖勸慰我們。眾人跟隨村寨中的人群,踩著沒膝的泥水沖向寨子高處,
緬寺的金塔在雨幕中忽隱忽現。琪琪的筆記本不慎掉落,幾張紙頁被狂風卷起飛向江面,
她竟轉身要去追?!安灰?!”我一把拽住她手腕。她掙扎中,五彩繩突然斷裂,
彩珠滾落一地。來不及撿拾,我便硬拉著她向緬寺急奔,洪峰擦著腳踵掠過,
吞沒了最后一顆珠子。那夜大家都擠在緬寺偏殿,僧人送來竹筒飯和苦茶以供大家果腹。
琪琪就著酥油燈在修補破損的筆記本,我撿起她身旁飄落的貝葉交還給她時,
發現上面用細針刻著密密麻麻的符號,像是某種古老的水文記錄?!斑@是傣族‘勒巴’文,
記載著歷代的洪水線?!彼舆^貝葉,輕輕拂去上面的泥漬,“有個撣邦的馬幫故事說,
趕馬的人會把情書刻在竹筒里的貝葉上,順怒江漂給下游的姑娘?!贝笥陙淼每烊サ靡部?,
夜半時分雨便停了。清晨,洪峰已退,眾人紛紛歸家,遠處的江面上漂浮著幾盞未沉的水燈。
琪琪忽然轉頭問我:“你見過白湖的冰裂嗎?那聲響就像一百面玻璃同時破碎了。
”我沒來得及回答,她已背起門柱旁屹立的行囊走向晨霧中的馬幫古道,“有機會再見嘍!
”。在她轉身前,隨手扔給我一個很有特色的獸皮包。我望著向密林深處漸漸遠去的她,
啞然…拿起這精致的禮物,在她轉過山彎消失前遲遲地揮了揮手。
銀鈴般的牛幫銅鈴聲從緬甸方向飄來,驚起一群白腰文鳥飛向她消失方向的遠方天際。
第三章 碧羅雪山的經幡1.迪麻洛的晨霧2002年8月,
貢山縣的迪麻洛村還沉睡在晨霧中。怒族人的木楞房沿著山脊錯落排布,
屋頂壓著青色的風化巖石板,遠看著像一群伏地飲水的黑牦牛。我站在村口的經幡橋邊,
看著隊員們給騾馬捆扎行李,固定拍攝裝置。橋下是翻著白沫的迪麻洛河,
水聲裹著遠處天主教堂的晨禱鐘聲,驚飛一群血雉?!袄罡?,這些草藥包真要掛在腰上?
”劇務小林拎起一串刺鼻的布囊,
那是怒族向導阿普給的防螞蝗藥包——艾草、雄黃和苦楝子搗碎后裹進粗麻布,
味道辛辣嗆人?!拔浕裙鹊暮滴浕饶茔@透沖鋒褲,”我指了指東南方被云霧籠罩的山脊,
似有玩味地看著她,“三年前有支科考隊的隊員在螞蟥區失血過多,不得不呼叫了救援,
差點就丟了性命?!?小姑娘咧咧嘴,無可奈何地離開。騾鈴聲撞碎霧氣,
我們踏上了碧羅雪山的徒步線。這條從迪麻洛經色拉臘卡埡口到茨中村的古道,
曾是茶馬互市的“鹽茶咽喉”,
如今只剩下巖縫里風化的馬蹄鐵和斷崖上搖搖欲墜的藤編吊橋。
此行本是為老東家粵美的一則新廣告片策劃小組提供隨隊支援,因為都是老合作伙伴的關系,
這幫廣告精英們也妥妥地像之前許多次一樣,把我奉作主心骨一樣的存在,
大家也都相互表現得熱絡不依。
但其實此行的我是藏著私心的——幾天前在康定的一家客棧茶室,
我無意間翻開一本泛黃的《怒江流域植物考》,扉頁有行清秀的字跡:“沈青桉,
2001年秋,色拉臘卡埡口采集?!庇蚁陆沁€畫了朵細小的綠絨蒿。
于是我應下了粵美的這次邀請,并說服他們提前了計劃。
2.鬼沼與螞蝗雨海拔升至2800米時,針葉林突然就退讓給了一片開闊的高山濕地。
七月的狼毒花將草甸染成了猩紅色,看似松軟的苔蘚下,暗河如潛伏的巨蟒緩緩蠕動。
“跟著我的腳印走!”阿普不斷用竹杖戳地探路,竹尖每次下探都帶出黑泥。忽然,
隊尾傳來悶響——攝影師老羅的右腿陷進泥沼,腐草下的硫磺味沖天而起?!胺潘?,
別用力掙扎。其他人展開防潮墊。老羅,放松后仰,盡量橫向受力!
”我快速地吼著指揮其他人做出反應并用力拋出登山繩。
幾個年輕人們手忙腳亂地鋪開裝備推送到老羅身下。老羅抓住身側的登山繩,
像陷入新鋪柏油路面的昆蟲般艱難地后仰著,隨著我的指揮慢慢地蠕動著翻滾著。
終于脫困時,沖鋒褲已糊滿了瀝青狀的泥漿。經過一刻鐘的休整,一行人繼續前行。
穿過濕地后,森林變得陰郁潮濕,樹干上密布著苔蘚與地衣,仿佛披了件綠色的皮草大衣。
阿普突然低喝到:“螞蝗谷快到了!” 所有人隨著他停下了腳步。
我高聲說道:“大家檢查衣領、袖口、褲腿,盡可能用繃帶或者膠帶纏緊收口。
一會兒兩個兩個快速通過,間隔兩分鐘,不要低頭看更別抬頭,
都把注意力放到前面的行進路線上。向導帶一個人,我帶兩個人,一組開路一組收尾,
其余人中間走?!痹诖蠹殷@鬧和忐忑的相互安慰中,眾人開始按計劃快速通過螞蟥區。
當人經過時,無數蜷縮著的旱螞蝗伸展著軀體落雨般地從枝葉中掉落,
然后又在落葉層中昂起頭,像嗅到血腥的蛇群,順著登山杖和登山靴向上蠕動,
試圖在各種縫隙處尋找突破口。當我帶著小林和另一個隊員最后通過后,
小林尖叫著蹦跳著在原地拍打著褲腿,我迅速點燃艾草捆,
她褲子上的螞蝗在濃煙中紛紛蜷縮掉落?!坝眠@個吧。”阿普拋來一個獸皮包,
據說里面的滇重樓藥粉是去年沈青桉在此考察時教他們部落制作的。
藥粉遇水或者汗即化成黏液,螞蝗觸碰后會如遭火灼,對人則無害。
獸皮包竟和琪琪送我的那個如出一轍的精美,
只是此刻我才知道其中藥粉的作用……第四章 色拉臘卡的玫瑰蜜1.白漢洛天主教堂傍晚,
我們跌跌撞撞地摸進巴拉貢埡口東側的白漢洛村。這是個藏、傈僳、納西混居的村落,
以一百年前法國傳教士修建的天主教堂而聞名。哥特式的尖頂刺破暮色,
彩繪玻璃卻映著藏式雕花的窗欞。教堂后的葡萄園里,
紫黑的玫瑰蜜葡萄沉甸甸地壓彎了藤架?!昂赛c‘圣血’暖暖身子。
”教堂看守傈僳族人迪阿富遞來木碗,深紅色的液體在碗中蕩漾。這是秘傳的教堂葡萄酒,
用法式古法混合著傈僳族土陶罐釀制而成,入口有雪松與野莓的渾厚氣息?;鹛吝?,
迪阿富的妻子娜瑪木正在烹制漆油雞,傈僳族的一種傳統美食。
他們將漆樹籽壓榨的油沸騰成金棕色,整雞裹著核桃碎與野蜂蜜浸入油鍋,
焦香中摻雜著教堂的潮濕氣息撲面而來?!叭ツ暧袀€姑娘在這兒住過半個月,
”迪阿富看了看我,又自言自語式地開口,“她每天清晨獨自上山采草藥,下午挨家拜訪,
與族中的長輩都攀談甚歡,晚上就幫我們修教堂的管風琴。那真是個不錯的女孩子,
可惜你沒能見到?!蔽倚奶鴵渫〒渫ǖ募涌炝藥追??!八遣皇墙猩蚯噼??”“漢名不記得,
”迪阿富撓撓頭,“但聽村里人都叫她‘琪琪’,據說這是她鄂溫克族祖母給她起的乳名。
”次日恰逢禮拜,有一場奇異的融合儀式讓我們決定多逗留一日。
藏族信徒搖著轉經筒走進教堂,傈僳族婦女將松枝插在圣母像前,
納西族老人用東巴紙抄寫的《圣經》段落被釘在告解室的墻上,
管風琴發出的低鳴與門外瑪尼堆咧咧的經幡聲交織成一曲復調。
“C大調贊美詩配上傈僳族‘擺時’民歌的調式,是不是很像雪山融水與教堂彩窗的碰撞。
”彈琴的藏族青年說著,遞給我一本破舊的樂譜。我翻著翻著,
發現樂譜其中一頁的邊角處用鉛筆注釋著:“G弦震動頻率與轉經筒嗡鳴的共振,
可嘗試復調對位——沈青桉,2001.8?!?.色拉臘卡埡口的綠度母次日一早,
當我們再次踏上行程時,色拉臘卡埡口橫陳眼前,巖壁上鑿出的之字形小徑僅容半足。
海拔升至4200米時,針葉林退化成貼地生長的杜鵑灌叢,粉白的花朵凍在殘冰里,
像極了被山神按下暫停鍵的蝴蝶?!靶⌒摹┟げ荨?!
”我拉住了差點踩上一叢銀白植株的隊員。沈青桉在她的植物考中詳細記載了這種高山毛茛,
據說它的汁液會導致暫時性失明。她留在泛黃書頁中的除了這些植物工整的拉丁學名,
還有傈僳族的語音標注:“阿尼多(雪茶),清肺火;斯夸(紅景天),
防喘癥…”繞過一處冰蝕湖時,我們在崖壁上一座供采藥休息的人工木屋中稍作休息,
為即將開始的全線最危險的峭壁路段累積體力。-兩刻鐘后,再次整裝出發-“抓緊!
別往下看!”我貼著巖壁挪動,盡管帶了登山手套,但手指依舊凍得幾乎失去知覺。
六十年前馬幫釘入巖壁的鐵鏈早已銹蝕不堪,一小截斷裂的鏈環躺在石縫里,
上面刻著模糊的“1953·昆明馬幫”字樣。3個半小時后,
我們站在埡口最高處的瑪尼堆旁,埡口處呼呼作響的狂風吹得人幾乎站不穩,
還不時裹著些碎小的冰粒抽打過來,像千萬把匕首往眾人的身上扎。盡管是中午時分,
但埡口上溫度低的讓便攜視頻設備上的電池紅燈不停地閃爍。趁他們拍攝片段的短暫間隙,
我在石堆旁發現有半本壓在石頭下被塑封袋包裹的筆記本,紙頁間夾著一枚干枯的雪兔子草,
頁腳有一行小字:“碧羅雪蓮現存37株,坐標東經98°76',
北緯27°93'——沈青桉,2001.8。
”3.茨中教堂的玫瑰蜜快速翻過埡口下撤后,植被陡然豐潤,
瀾滄江像是一柄利劍在腳下劈開翡翠色的峽谷,
茨中村的葡萄園像一塊綴滿紫玉的絨毯鋪展在江灣,
法國傳教士留下的茨中教堂也是一樣的哥特式的尖頂。
晚餐是教堂的阿納洛幫我們準備的傈僳族漆油雞配苦蕎粑粑,
還有一杯這個地區教堂才特有的玫瑰蜜葡萄酒。這種酒的做法完全相同,
但呈現的風味卻不盡相同,比如這里的竟演化出松露與雪茶的凜冽氣息,讓我驚詫不已。
阿納洛走過我身邊時,突然盯著我腰間的獸皮包問:“這藥包是琪琪給的吧?
聽說去年她在迪麻洛被螞蝗咬爛了脖子,后來在白漢洛教堂哭著調了一夜的藥,
之后還給我們也帶來了不少?!蔽颐颢F皮包的手頓住了,
走到餐堂門口仰頭看了看皎潔的星空,在那里我仿佛看見了沈青桉縮在房間角落,
脖頸上螞蝗咬出的血痕像一串緋紅瓔珞。當夜在茨中的客棧,我泡著凍僵的雙腳,
翻開沈青桉的筆記細細翻閱。最后一頁夾著一張手繪地圖,還貼著一支黑頸鶴羽毛標本,
墨跡被水漬暈染:“它們第三次南飛時,會經過哈巴的雪山之巔。
”第五章:虎跳峽的茶馬余韻1.核桃園村的老核桃樹2002年10月,
核桃園村的納西族木楞房還浸在晨霧里。我蹲在借宿的民宅門口,
看著不遠處村口的老核桃樹,嘴里嚼著房東阿嬤塞給我的粑粑,
看她在門楣上掛一束新鮮艾草?!胺郎焦砹?,”她指了指峽谷下游的玉龍雪山,
“去年有個女娃娃在那邊摔傷了,還把相機都摔壞了,
弄得自己狼狽地坐在橋頭鎮哭得山鬼都心軟嘍。”我心頭一顫,
摸出沈青桉在茨中留下的手繪東巴地圖,上面標注的起點正是那棵樹干皸裂的老核桃樹。
“去中虎跳天梯?跟著騾糞走!”放羊的老漢叼著銅煙斗與整裝待發的我擦肩而過,
煙圈噴向山腰一條若隱若現的小徑,那里確實散落著不少風干的騾糞。
但五分鐘后我就意識到這就是個黑色幽默——小徑盡頭是垂直落差三百米的斷崖,
騾糞的盡頭,是騾子都拒絕涉足的絕路。2.天梯上的寡婦淚折返后重新找到的正路,
是巖壁上鑿出的“之”字形棧道。納西人用鋼筋和藤條編成的護欄早已朽爛,
鋼筋上掛著一串青銅鈴鐺,風一吹便發出沙啞的嗚咽。鈴舌上刻著東巴文的“山神恕罪”,
據說是馬幫獻給墜崖者的安魂符。爬到中段時,我撞見一處近乎崩塌的棧橋,
斷裂的木板懸在江風里,露出下方硫磺色的金沙江。下游玉龍雪山的巖壁上,
幾頭巖羊正以違背重力的姿態啃食苔蘚,仿佛在嘲笑人類的笨拙。我小心地抓緊鐵鏈,
腳踩鋼筋卯釘,橫移過斷崖時,掌心被鐵銹割出道道血痕。正午時分,
天梯的猙獰面目徹底顯露。所謂“天梯”,不過是在近乎九十度巖壁上焊接的鋼筋籠,
籠內的鐵梯覆滿青苔,籠外是咆哮的金沙江。攀到接近頂端時,
江水的轟鳴聲突然被一聲尖叫刺破——上方十多米處試圖下行的微胖女游客卡在籠縫里,
顏色艷麗的外套勾住了生銹的鋼筋動彈不得,身側縈繞著一群胡蜂?!皠e動!
”我咬牙爬到她側下方,取出沈青桉留下的草藥粉包中的一包,將草藥灰撒向江風,
這群聚集在籠頂和她身側的毒胡蜂轟然散開。我連忙探手將她被鉤住的外套解開,
女人脫困后,急忙爬出了天梯,然后癱坐在地上。
我指著不遠處巖縫里的一叢紫花看著抽泣的女人,說到:“看見那株紫色的花了嗎?
它在這兒叫做‘孤獨的淚’,能保佑平安的,開心點……”,隨即轉身離去。
那花其實我是認得的,沈青桉的筆記里寫過:“紫堇,滇西北稱寡婦淚,根莖含劇毒,
馬幫常用它得汁水涂抹箭頭?!敝皇谴藭r此刻的我,
沒膽量對一個單身女性說出這個名字而已。
3.野狼與二十八道拐的謊言哲學來到中虎跳時已是傍晚時分,在張老師家住下。一夜無話,
夜晚只聽得江水絲毫未見片刻停歇的濤濤奔騰聲…當清晨的太陽全部露出地平線之時,
我已經獨自站在虎跳峽的“28道拐”起點了。
盯著釘在歪脖樹上的木牌——“至Halfway Guesthouse 3.5KM”,
木牌上層層疊疊的刻痕里,我注意到有人用小刀補了一行小字:“信它不如信騾子放的屁。
”起初的三小時還算愜意。沿途的核桃樹在頭頂織出金綠的穹頂,
納西族馬幫的銅鈴聲從懸崖下方隱約傳來,金沙江在千米深的峽谷里翻出硫磺色的浪花。
直到第五塊路牌出現——“距Halfway 800米”,
而前方峭壁上不足兩尺寬的之字形棧道,正以接近70度的仰角刺入云層。
“這TM是垂直距離吧?”我禁不住爆了句粗口。抹了把汗,把登山杖戳進石縫里借力。
背包側袋的半瓶礦泉水不知怎得突然滑落,在巖壁上彈跳三次,
大約一分鐘后才傳來一聲遙遠的“噗通”——抵達了江面。轉過一道覆滿地衣的巖壁時,
我猝不及地防撞進一雙琥珀色的瞳孔。五米外U型山徑的另一端,
一頭灰狼正低頭舔舐前爪的傷口, 它的毛發沾著泥漿和蒼耳,肋骨在皮下起伏如刀鋒。
時間仿佛被金沙江的水汽凍結。我緩慢下蹲,避免直視它的眼睛,左手悄悄摸向腰間的軍刀。
狼的耳朵動了動,忽然仰頭發出一聲悠長的嚎叫,驚飛枝頭一群暗綠色的繡眼鳥,
那聲波撞在玉龍雪山和哈巴雪山的巖壁之間,碎裂成無數顫抖的回音。
一人一狼僵持了半小時——或許更久。汗水順著沖鋒衣內襯滑到腰間,山風卷來江水的腥氣,
冷的讓我不住打顫。野狼最終起身瘸著腿退入灌木叢,枯枝斷裂聲像一串漸弱的密碼。
直到它的灰尾徹底消失,我才發現握著刀柄的手掌已經發白,起身時一個趔趄,
腿麻的差點一屁股坐回地上。
龍雪山VS哈巴雪山1.天下第一廁的哲學抵達Halfway Guesthouse時,
夕陽正把江對岸的玉龍雪山染成熔金色。
客棧的木頭陽臺像一只探向深淵的巨掌懸在千米懸崖上,
一只山羊淡定地咀嚼著晾曬的玉米棒,對腳下的深淵視若無睹,
我的沖鋒褲此時已被巖灰染成了土黃色。陽臺上杵著塊歪斜的木牌:“小心!
去年有驢友在此飛吻,假牙墜江后漂流到了攀枝花?!薄袄罡纾∧愕耐仁亲鈦淼膯??
怎么比騾子還慢!”客棧老板老何扔來一瓶風花雪月啤酒。
這個納西族漢子總愛在T恤上印冷笑話,今天胸前寫著“我比金沙江能吹”,
他的袖口還沾著幾點辣椒油。他拽著我直奔客?!懊麆佟薄煜碌谝粠?。
木板搭的旱廁三面透風,蹲坑正對玉龍雪山十三峰。江風從胯下呼嘯而過時,
我忽然理解了為何留言墻上有人寫道:“在此頓悟:吾輩不過天地一蜉蝣!
”晚餐老何為我準備了麗江地區的名菜雞豆涼粉。
他蹲在火塘邊繪聲繪色地演示:“雞豆得用雪水泡三天,石磨轉速不能快,
不然出不了翡翠色。切涼粉也得薄如宣紙,然后澆上臘排骨湯和炸花椒油,舌尖先麻后鮮,
像在嚼一片云霧,巴適得很?!薄澳愦蚵牭哪莻€鄂溫克姑娘上個月確實來過。
”老何突然轉了頻道,酒氣混著薄荷煙味,“聽說她之前還跟美國人學過東巴文,
你看平臺外墻上畫的那半個月亮就是她整的?!蔽覜_向留言墻。泛黃的墻面上,
更新時間:2025-04-27 19:59: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