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進云頂,宋缺的心情有點復雜。
比起那晚人聲鼎沸的會宴大廳,此刻場地空曠豪奢清冷,宋缺還記得當時秦望野從右側角門出來的場景,全場人聲寂靜,男人在一派意味深長的打量中神色自若,宋缺立于人群外,明明即便他站的靠近些,秦望野也是注意不到的,但心中總是緊張,膽怯,好像那些隱秘的心思,稍微一見光,就能曝死在秦望野面前。
宋缺盯著中央的金色噴泉有點失神。
“宋總。”蘇沉在一側開口,“時間差不多了?!?/p>
宋缺回過神來:“好?!?/p>
坐上電梯,蘇沉按下八樓,宋缺思緒沉淀,琢磨著一會兒見到趙董事跟王副總應該怎么展開,秦望野明顯很在意這次合作,于公于私,宋缺都想辦得漂亮些。
電梯門打開,宋缺稍微側目,想跟蘇沉說什么,卻在不經意的抬眸間驟然一頓。
走廊悠長,主要以華貴的暗紅色調為主,地毯一路延伸,兩側掛著各式風格的壁畫,那道頎長的身影靠著墻壁慵懶站立,聽到動靜秦望野扭頭看來,一雙深沉明亮的眼眸透出星點笑意。
秦望野雖然霸道、強勢,脾氣不好,卻并不吝惜笑,只不過距離感分明,帶著由上至下的威懾。
此刻那些疏離威懾都淡去了許多。
“宋總準時。”秦望野開口。
宋缺不自覺加快腳步,“讓秦總久等了。”
“哪里。”秦望野說完,視線便落在了蘇沉身上。
男人笑容不減半分,蘇沉卻莫名后背發涼。
秦望野:“這位是……”
“秦總好,我是宋總的新助理,叫蘇沉。”
秦望野眼底的打量跟探究隱藏得很好,剛好夠蘇沉一人發現。
蘇沉先是腦子“嗡”一聲,隨后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快速看了眼宋缺。
秦望野見狀滿意了,“蘇助理?!?/p>
趙董事還在路上,王副總倒是已經在包房坐下了。
今天這頓肯定是宋缺請客,他喊來服務生想要上酒,秦望野則闊氣地坐在椅子上,涼涼來了句:“今日不喝酒?!?/p>
“對,不喝酒。”王副總笑著說:“人老了,腸胃不適應,咱們就以茶代酒。”
這個關頭趙董事推門進來,剛好聽到這句,忙不迭附和:“對對,我真不能喝了,你們不知道我前幾天遇到的那波人有多難纏,差點兒給我送進醫院?!?/p>
宋缺起身跟趙董事握手。
輝海在房地產方面有著絕對話語權,趙董事又是個穩扎穩打的能人,笑起來的時候格外親和,但對上秦望野,仍舊透著點謹慎。
人到齊上菜,秦望野就在宋缺身側,漫不經心說了句:“以后見著人再說喝不喝酒,不是什么生意都能拿酒水豁出來,都像你這樣,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
宋缺心里發麻,這席話聽著像規勸,又暗含著一些關切,他告誡自己不要異想天開,卻忍不住答應秦望野:“好,我記住了,只是從前談生意,十有八九都是這樣?!?/p>
秦望野一怔。
隨后一陣懊惱涌上心頭。
差點兒忘了,宋缺跟他的起點不一樣。
“嗯。”秦望野低聲:“這家排骨湯不錯。”
蘇沉在宋缺的另一側,兩人聲音不大不小,足夠他聽個真切。
蘇沉淺吸一口氣,越發覺得剛才的猜測不是胡來,他對旁人的情緒起伏向來敏感,秦總分明是……偏偏宋總,平時精明內斂,此刻竟然毫無察覺,甚至在面對秦總時,像個天真無邪的新兵蛋子!
包房內暢談甚歡,外面驟起的夜風開始呼嘯,宋缺在桌下不動聲色活動了一下右腳。
窗戶被風扯得一晃,趙董事朝外面看了眼,“變天了?!?/p>
“這都深秋了?!蓖醺笨偤炔韬鹊檬嫠拔议|女愛滑雪,按照兆城往年的天氣,再過一個月城東那家滑雪場就該開了,我還得給她準備一套滑雪設備。”
最后一句話聽著嫌棄,可深處全是寵溺。
趙董事“嘿”了一聲:“又來又來,炫耀你女兒是吧?”
王副總哈哈笑開,連秦望野的面部線條都柔和了幾分。
“宋總啊。”趙董事笑容微斂,面色變得嚴謹鄭重:“北海路的項目我們便以你為風向標,王副總手下幾千號工人,都指著做完這票拿錢回家,你這兩年的沉穩我們看在眼里,就辛苦你了?!?/p>
宋缺心口一熱:“你們放心?!?/p>
這次商談非常成功,宋缺喊來服務生,卻被告知已經買過單了。
宋缺一愣,隨后看向不遠處的秦望野。
“秦總,這……”
“今天我組局?!鼻赝敖拥溃骸爱斎唬阋怯X得過意不去,改天請我吃飯?!?/p>
宋缺接道:“一定?!?/p>
送走趙董事跟王副總,寒風從腳踝掠過,激起一陣針扎似的疼。
秦望野放下手機:“邵符光在‘深?!?,一起?”
宋缺想都沒想:“好。”
蘇沉家中還有事,宋缺讓他開車回去,如此一來,他就跟秦望野坐一輛。
下臺階的時候,宋缺腳步微有凝滯,又很快恢復如常。
明天肯定有一場秋雨。
他這右腳踝比天氣預報都準,且那股鈍痛逐漸朝著尖銳發展。
八歲那年,疼愛他的奶奶離世,宋宏放來了,邊寄柔不知為何也來了,還帶著季陽樂,季陽樂那晚哭喊著不舒服,宋缺第一次在邊寄柔臉上看到慈母之愛,他以為邊寄柔不懂,原來是不會對著他。
宋宏放覺得人死如燈滅,又著急回城里談生意,火化一結束,他就拍拍宋缺的肩膀,在新夫人警告的眼神中訕訕一笑:“乖,讓你媽送你回去,爸很忙,先走了,下次給你帶飛機模型?!?/p>
邊寄柔滿心滿眼都是季陽樂,朝宋缺揮揮手:“找你爸找你爸,你又不跟我姓?!?/p>
從醫院到家里,步行一個半小時,風雪過膝,宋缺出來匆忙,沒帶錢沒帶手機,他像垃圾一樣被驅趕,便硬著一口氣,自己走了回去。
中途扭傷了腳,回去大病一場,再到后來,他就真的成了垃圾。
腳踝的傷自那次留下,一直未好,等他終于有錢了,卻被告知問題不大,好好護理。
可骨頭里的寒意跟劇痛提醒著他,有點難。
最后一層臺階,宋缺落地時稍微踉蹌了一下,應該不會被人察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卻立刻伸來,握住他的胳膊。
秦望野緊盯著宋缺的腳踝,蹙眉道:“剛剛就想問你了,腳怎么了?”
更新時間:2025-04-27 17:16: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