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機關獸嘯夜
青銅峽的夜被齒輪咬合聲割裂。沈星河倚著天工坊的望星臺，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左臂的「千機引」——那截由精鋼與玄鐵鍛造的機關臂正泛著冷光，十二枚齒輪在月光下轉動如蛇鱗。
「少坊主！丙字庫的機關獸又失控了！」
小工的驚叫撕破夜幕。沈星河皺眉起身，靴底踏碎滿地星砂。丙字庫方向傳來鐵鏈崩斷的巨響，緊接著是尖銳的金屬嘶吼，像極了父親臨終前被齒輪絞碎的慘叫。他頓了頓，喉頭泛起鐵銹味，終究還是攥緊腰間的流火金蟬——那只通體赤紅的甲蟲正不安地扭動，甲殼縫隙滲出熒藍汁液。
推開庫門的剎那，硫磺味撲面而來。十二具青銅機關獸呈北斗陣排列，居中的睚眥獸正瘋狂撕扯鐵鏈，鎏金獸瞳里迸濺著火星。沈星河瞳孔驟縮——這畜生本該封存百年，此刻頸間鎖著的竟是璇璣閣的「星紋鎖」。
「退下。」他冷聲喝退顫抖的工匠，千機引驟然變形，三枚三棱刺破空釘入獸足。機關獸吃痛后仰，利爪擦著他耳畔劃過，勁風掀起他束發的玉冠。沈星河旋身躍上獸背，流火金蟬突然劇烈震動，甲蟲口器噴出的黏液竟融開了星紋鎖。
「不可能......」他話音未落，機關獸體內傳來齒輪錯位的轟鳴。沈星河瞥見獸腹縫隙里閃過半卷圖紙，冰藍色紋路如寒霜蔓延——那是失傳百年的冰魄寒光劍圖。
與此同時，藥王谷的霧靄中，蘇九微正將碧血蠶放入右眼空洞。蠱蟲蠕動間，她的世界重新被氣流勾勒出輪廓：三千里外青銅峽的機關轟鳴，兩丈外山雀振翅的頻率，還有袖口冰魄銀針傳來的細微震顫。
「圣女，天工坊傳來消息?！顾幨膛踔苄偶膊蕉鴣恚干蛐呛有迯晚{獸時，帶出了璇璣閣的物件?！?/p>
蘇九微指尖的火云掌驟然熄滅，掌心凝結出冰晶。南疆巫族的咒文在她耳畔回響，頸后月輪胎記隱隱發燙。七日前她偷取谷中禁藥「火髓丹」壓制寒毒，藥鼎里浮現的幻象至今揮之不去——滿地血蠱中，璇璣閣主的面容與她如出一轍。
「備馬。」她將青銅鈴鐺系在腰間，鈴鐺內壁刻著的《安魂曲》殘譜硌著掌心，「我要親眼看看，那冰魄劍圖里藏著什么秘密?！?/p>
沈星河癱坐在滿地齒輪殘骸中，冰魄劍圖在膝頭泛著冷光。圖紙背面密密麻麻的星象圖讓他瞳孔微縮——那是璇璣閣失傳的「星隕大陣」布局，而陣眼標注的位置，正是二十年前被屠滅的南疆巫族祭壇。
千機引突然傳來刺痛，左臂齒輪滲出暗紅液體。沈星河悶哼一聲，恍惚間看見滿地星砂化作血河，父親破碎的面容在血泊中浮現。他猛地攥緊圖紙，卻摸到夾層里硬物——一枚刻著「九」字的青銅鈴鐺。
「沈少坊主好興致。」
清泠女聲自梁上傳來。沈星河抬眼，月光勾勒出女子腰間的藥囊與銀針刺包。她蒙著白紗，右眼位置隱約透出碧色微光。千機引瞬間變形為弩，卻在對上她身形時凝滯——這身形他分明在三日前的廟會見過，可此刻為何完全陌生？
「閣下易容術高明。」他扯出漫不經心的笑，流火金蟬卻在袖中躁動，「不過用面粉混朱砂打底，怕是瞞不過......」
話音未落，女子已擲出三枚冰魄銀針。沈星河旋身避開，銀針卻釘入身后機關獸殘骸，濺起的冰晶里竟浮現出南疆巫咒圖騰。他瞳孔驟縮——這暗器手法，分明是失傳的璇璣閣「寒星九變」。
「交出劍圖。」女子聲線如霜，掌心騰起火云掌的赤色氣焰，卻在觸及沈星河衣角時凝結成冰，「否則，你的千機引今日就會成為廢鐵?！?/p>
沈星河突然笑出聲，千機引化作鎖鏈纏住女子手腕。他湊近她耳畔，吐息掃過她頸后月輪胎記：「蘇九微姑娘，藥王谷圣女偷練火云掌，不怕被逐出師門？」
女子渾身僵住，碧血蠶在眼窩劇烈顫動。沈星河趁機奪過她腰間青銅鈴鐺，兩鈴相撞的剎那，《安魂曲》殘譜竟與他手中鈴鐺嚴絲合縫。更詭異的是，千機引的刺痛突然化作暖流，他眼前閃過璇璣閣星空殿的畫面——壁畫上雙生子獻祭的場景里，其中一人的面容，竟與蘇九微如出一轍。
「你究竟是誰？」兩人異口同聲。
遠處傳來急促馬蹄聲，沈星河瞥見來者服飾上的玄鐵算盤紋——是謝無歡的親衛。他當機立斷，千機引射出的繩索纏住蘇九微，兩人借著機關獸殘骸躍上屋頂。身后傳來親衛的怒喝，而沈星河懷中的冰魄劍圖，正滲出越來越濃的寒意。
蘇九微在他懷中掙扎，火云掌與寒毒相撞的氣浪震得他耳鳴。沈星河突然扣住她手腕穴位，附在她耳邊低語：「不想被謝無歡抓住煉心，就按我說的做——他的玄鐵算盤能算盡天命，卻算不出......」
話音未落，千機引突然迸發強光。沈星河眼前炸開無數碎片，父親臨終的慘叫、南疆祭壇的血霧、璇璣閣的星圖在意識中交織。他踉蹌跪地，左手不受控地畫出星隕大陣的陣眼，而蘇九微頸后的胎記，正與陣眼位置完美重合。
「沈少坊主！盟主有請！」親衛的腳步聲逼近。沈星河咬牙扯下蘇九微的面紗，看清她眼角淚痣的瞬間，記憶突然空白——那張面容他分明見過，卻又像從未存在過。
「記住，」他將冰魄劍圖塞進她衣襟，千機引化作滑翔翼展開，「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臉。」
夜色吞沒兩人身影時，謝無歡摩挲著書房里未完成的美人圖，指尖撫過畫中淚痣的位置。玄鐵算盤突然發出嗡鳴，他望著青銅峽方向的寒芒，嘴角勾起冷笑：「終于上鉤了......」
而在千里之外的南疆廢墟，七十二具青銅傀儡的眼珠同時亮起紅光，被植入傀儡的活人中樞發出嗚咽——那聲音，竟與沈星河記憶中父親的慘叫如出一轍。
更新時間：2025-04-27 16:5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