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工車間里都在加班加點地干著外加工活,經過幾天的奮戰,所有的工序都干完了,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滾齒,車間里就剩下溫海文一個人,外面的天漸漸黑了,溫海文拉亮了車間的燈,諾大的車間里只亮著兩盞白灼燈,燈泡掛在高高的房梁上發出慘白的光。
溫海文坐在滾齒機前,在旁邊的地上留下一個影子。她望著窗外,窗外一片黑暗,兩棵槐樹站在黑影里,它的樹枝上仿佛隱藏著無數的精靈。一聲炸雷在半空中響起,緊接著一道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好像把一塊巨大的黑布撕破了一道口子,窗外的樹木和房屋在閃電中閃現了一下,又消失了,撕開的口子瞬間又合上了,窗外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一陣噼里啪啦的雨點砸向地面,砸向房頂??湛帐幨幍能囬g里,坐在滾齒機旁盯著窗外的溫海文,嚇得打了一個冷戰,渾身的汗毛都直立了起來。車間西頭的一盞燈悄無聲息地熄滅了,滾齒機轟轟地轉動著,整個車間像是一座昏暗的地窖,一排排車床靜默著,仿佛是站在昏暗燈光下的一個個幽靈,溫海文嚇得閉上了眼睛,她又想起了人們說的,這院子里住著一只白狐,在這夜深人靜時,它會不會出來害人。一陣腳步聲傳入耳膜,溫海文恐怖地睜開了眼睛。一個黑影穿著一件軍用雨衣出現在車間門口,溫海文嚇的驚恐地看向門口,那個黑影向她走來,溫海文緊張地站起身,右手抓起身邊的一把扳手。黑影邊走邊脫著身上的雨衣,等黑影走近了,溫海文才看清,在昏暗的燈光下,趙星銳露出雪白的牙齒,微笑著站在她身邊,在昏暗燈光的照射下,他的臉上一片黑一片白。溫海文欣喜地說:“你咋來了?”
“我聽說你要加班,天就要下雨了,我怕你在這里害怕,我就來了?!壁w星銳解釋說,“你師傅呢?”
“她早走了,說是家里有事。”溫海文不滿地說。
溫海文接著說:“剛才把我都嚇死了,打了那么大的一個雷。”
趙星銳搬了一張椅子坐在溫海文身邊,拍著她的背說:“不怕不怕,我在呢。”
窗外的雨嘩嘩地流著,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從天上往地下潑倒水似地。趙星銳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說:“這都快晚上十點了,你還不下班嗎?”
“這批活兒是外包的,必須五天干完,所以才加班的?!睖睾N恼f,“到十點看天不下了,咱們就走?!?/p>
趙星銳站起身向門口走去,他盯著外面的雨看了一陣,又走了回來,對溫海文說:“雨下得沒剛才急了,我給你帶了件雨衣,十點鐘咱們就走?!?/p>
“好吧?!睖睾N恼酒鹕恚_始收拾工具,她把扳手和鉗子收拾到工具箱里,鎖上工具箱的門。兩個人靜靜地坐著,眼睛看向窗外,窗外的雨小了,還是無盡的黑暗。溫海文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指針指向了十點鐘,她伸手關掉了滾齒機的開關,車間里頓時鴉雀無聲。趙星銳把溫海文的自行車從門口搬了進來,他把一件雨衣遞給溫海文,溫海文伸手接過,穿在身上。趙星銳看著溫海文說:“你別騎車子了,我帶著你,把你送回家?!?/p>
“我明天上午還要來上班,不騎自行車怎么行呢?”溫海文看著趙星銳反問說。
“我上班路過帶上你。”趙星銳微笑著解釋說,“外面黑燈熄火的,路不好走,只能推著車走。”
“好吧,就把自行車放這里吧?!睖睾N臒o可奈何地說。
趙星銳穿上雨衣,兩個人走出車間,趙星銳拉滅了車間里的電燈,又把車間的大鐵門關上,鎖上。院里的雨小些了,夜幕下,是看不透的黑暗,廠門口掛著的孤零零的燈泡,發出昏黃的光,周圍的雨,像是一道道閃著黃光的細細的線,不間斷地向下墜著。溫海文感覺鞋也濕了,雙腳浸泡在濕濕的鞋子里,一走路發出呱唧呱唧的聲響。趙星銳推上自行車,溫海文在后面跟著,走出廠門,趙星銳支好車子,回身把兩扇鐵柵欄門關上,用上面掛著的鎖頭鎖上。溫海文眼角的余光看到東邊廁所的墻外好像站著一個人,她也不敢做聲,怕自己眼花了,再看錯。趙星銳推著車子往前走,溫海文在后邊跟著,走到馬路上,他騎跨在車上說:“海文,上來吧?!?/p>
溫海文坐上后衣架,用雙手摟住趙星銳的腰,趙星銳蹬起自行車向前走去。雨水不斷地流入趙星銳的嘴里和眼里,扎得眼生疼,騎行一段,趙星銳就用右手摸一把臉上的雨水。坐在后面的溫海文看著雨中的情境,雨幕下的街道,路燈發出昏黃的光,照著自己的腳下,樹木和樓房都隱沒在黑暗中,天像是籠罩在一張無邊的、黑暗的大網中,透不出一絲亮光,黝黑的馬路上閃著一片一片的亮光,偶爾有汽車呼嘯著駛過。雨水不斷地從臉上流過,扎著眼睛,溫海文用右手抹了一把臉,在心里感激著趙星銳,被他的貼心深深感動著,她感覺趙星銳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一輩子可以依靠的人,知道心疼自己,他們在一起會幸福的。溫海文家的家屬樓到了,趙星銳停下車子說:“我看著你上樓,到家了,你去窗口給我擺擺手。好吧?!?/p>
溫海文微笑著叮囑說,“路上小心,慢點騎?!?/p>
“放心吧,我會小心的。”趙星銳看著溫海文說。
溫海文走進樓道,快步走上樓,走到四樓的家門口,伸手掏出鑰匙打開門,客廳里黑著燈,她伸手拉亮了電燈,脫下雨衣,換上拖鞋,頭發滴著水,她伸手拿條干毛巾擦著頭走向臥室,打開窗戶,果然看到趙星銳仰著臉看著窗口,溫海文喊道:“回去吧,路上慢點!”
“唉?!壁w星銳答應一聲,扭轉車頭消失在雨中。
溫海文關上窗戶,走進衛生間,拿起暖壺把里面的熱水倒在臉盆里,又加上些涼水,試試溫度,洗起了頭。
媽媽揉著惺忪的睡眼,站在門口說:“這都幾點了你才回來?”
“我在單位加班了,所以回來晚了?!睖睾N倪呄搭^邊解釋說。
“你剛才跟誰說話呢?”媽媽疑惑地問。
“一個同事,他來送我。”溫海文把洗頭水倒在馬桶里,說。
“啊?!眿寢屌まD身回自己臥室去了。
溫海文洗漱完躺在臥室的床上。想著這一天的經歷,她和趙星銳的關系該給家里人說了,她在心里擔憂著,那個脾氣古怪的爸爸,會同意自己跟趙星銳談戀愛嗎?趙星銳回到了家里已經變成了落湯雞,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他推著自行車走進院子,回身插上大門,走進屋里的客廳,他媽張鳳琴走過來埋怨著說:“明知道外邊下著雨,你還往外跑!”
“海文自己在廠子里加班,我不放心,我去陪陪她?!壁w星銳邊脫雨衣邊說。
張風琴笑著說:“還沒結婚呢?就知道心疼媳婦了?!?/p>
張鳳琴走進廚房,出來時,從廚房端來一盆熱水,看著兒子洗臉擦身子,又遞過來了一條干毛巾,皺著眉頭說:“你倆的事,給她家里人說了嗎?”
“還沒呢,海文說,找機會就跟她爸說?!壁w星銳邊用毛巾擦著身子邊說。
張鳳琴轉身回臥室了。趙星銳擦干凈全身,把臟水潑在了院子里,插上門,也回屋睡覺了。
這是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紅色的金絲絨的窗簾敞開著,姜麗娜和媽媽坐在家里客廳的藍色布藝沙發上,沙發前是一臺紫紅色的木制茶幾,沙發對面是一臺五十多英寸的電視,電視里正播放著電視劇。姜麗娜的媽媽柴欣榮坐在雙人沙發上,邊織毛衣邊數落女兒:“我托人去打聽那個段玉了,他在家排行老三,兩個哥哥都成家了,他爸和他媽根本不把段玉當回事,這個段玉從小調皮搗蛋,油嘴滑舌的,咱可不能找他。再說了他也不受家里重視,結婚后他媽是不管給看孩子的,你可一個人忙吧,我和你爸也看不上他那一家人,段玉的品行也不行,你遲早死了那份心,找個安穩人家結了婚,過安穩日子?!?/p>
“我覺得段玉人挺好的,心眼活泛,腦子聰明。不管你們愿意不愿意,反正我喜歡這個人,是我跟人家過日子,又不是你們。”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姜麗娜生氣地說。
正和段玉熱戀期的姜麗娜是聽不進去這些話的,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段玉身上的優點?!岸际悄惆謶T的你,我這是為了你好,到時候過不成日子,你可別埋怨我。”柴欣榮生氣地說。
“我不埋怨你,我自己做主的事,我怎么會埋怨你呢?”姜麗娜不依不饒地說。
這時窗外響起一聲炸雷,打斷了母女的對話。接著是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柴欣榮想起臥室的窗戶還沒關,就起身走向臥室。姜麗娜起身走向衛生間,洗漱一番回臥室睡覺了。躺在床上的姜麗娜,腦子里都是段玉的影子,他說話時的樣子,和手的動作。她恨不得一整天都跟他黏在一起。
這是四樓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窗戶上掛著一套的確良的松竹和山水畫的窗簾,窗簾敞開著。在段玉家的客廳里,段玉坐在一套黑皮革單人沙發上看著他媽,他媽抱著孫女小云坐在雙人沙發上,她指著對面的電視說:“小云,你看那只小馬真漂亮?!?/p>
段玉看著他媽,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媽,我要是結婚,結在哪里?”
“自己出去找房子呀!咱家也沒有多余的房子。”王玉芳不經意地,輕松地說。
段玉生氣地反問道:“你讓我去哪里找房子?”
“你可以去租間房子結婚呀!外面有的是租房子的?!蓖跤穹及琢艘谎蹆鹤诱f。
這時屋外一串炸雷響起,緊接著一道閃電劃破夜幕,雨簾嘩地砸向地面。段玉看了一眼窗外,生氣地站起身說:“你和爸是不打算管我了,是不是?”
王玉芳盯著兒子說:“怎么就不管你了?”
段玉面紅耳赤地說:“房子要我自己去找,婚也讓我自己去結,你倆老了也別指望我給你倆養老!”
“我們也沒說不管你呀,你找好了房子,彩禮錢和家具什么的,我和你爸幫著你值辦?!蓖跤穹伎磧鹤又绷嗣φf。
“這還差不多?!倍斡裾f完回臥室了。
王玉芳知道段玉的脾氣,要是接著吵下去,段玉急了非得要砸一件東西才能解氣不可,自己的兒子又能把他怎么樣,誰讓自己生的都是兒子呢?都是要錢的主。王玉芳嘆了一口氣,拉滅燈,帶著孫女回臥室睡覺了。段玉躺在床上無法入睡,他還在生爸媽的氣。他又想到姜麗娜,她雖然沒有溫海文漂亮,但是她有她的美,她滿眼都是他,對她溫柔體貼,性格開朗,不為小事斤斤計較。
更新時間:2025-04-27 13:00: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