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任瑤喚來小宮女打掃廢墟。林淵倚著未倒的半面墻，看她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經卷，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發尾還沾著塵埃。他忽然想起在邊境時，曾見過牧民少女在篝火旁補衣裳，也是這般專注的模樣，只是任瑤的指尖更白皙，沾了墨汁反而像落了梅花。

“公主可曾受傷？”他蹲下身幫她撿《金剛經》，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筆和做女紅磨出的。任瑤搖搖頭，忽然指著他破損的衣袖：“將軍的衣裳，怕是要勞煩本宮的繡娘了?！?/p>

話音未落，院外傳來腳步聲，三皇子的貼身侍衛舉著火把闖入：“屬下聽聞此處有異聲，特來查看——”話到嘴邊卻卡住，只見林淵半倚在任瑤閨房的廢墟里，衣不蔽體，公主殿下耳尖通紅，案上墨跡狼藉。

“咳，”侍衛慌忙轉身，“屬下這就去稟告殿下，說竹露居遭了賊……”林淵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任瑤卻突然正色：“不必驚動殿下，不過是墻塌了。”她轉頭望向林淵，眼中閃過促狹：“將軍若不嫌棄，今夜可暫宿本宮外間?！?/p>

五更天，林淵躺在任瑤外間的軟榻上，聽著里間傳來的細弱呼吸聲，怎么也睡不著。窗外的湘妃竹被晨露壓得彎了腰，滴落在石階上叮咚作響。他摸了摸腰間的斷玉，那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信物，不想竟在任瑤面前碎了，倒像是某種預兆。

卯初刻，任瑤端著熱茶進來，見他正對著斷玉發呆，忽然從妝匣里取出個錦囊：“這是母妃留下的碎玉膠，可粘玉器?！彼讣廨p輕抹過膠汁，將斷玉合在一起，動作輕柔得像是在修補自己破碎的歲月。

“謝公主。”林淵接過玉佩，發現她腕間系著那日他掉落的并蒂蓮帕子，已洗得干干凈凈，邊角處還繡了只振翅的小鶴。兩人目光相觸，都慌忙別開臉，任瑤的茶盞在案上磕出聲響，林淵的斷玉又滑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

辰時，三皇子親臨竹露居，看著倒塌的西墻，眼中閃過得逞的笑意：“子墨兄這功夫，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連朕賞的廂房都受不住?！彼D頭望向任瑤，故意嘆氣：“可惜了這院子，原是母妃當年為任瑤妹妹準備的及笄禮。”

任瑤何等聰慧，立刻明白這是三皇子的算計，卻也不惱，反而福了福身：“皇兄費心了，只是這墻倒了，倒讓妹妹見識到將軍大人的‘拆墻術’?！绷譁Y見她難得露出小女兒的俏皮，耳尖又開始發燙，忍不住接話：“若公主喜歡，末將明日便去拆了東墻，給您添個觀星臺?！?/p>

三皇子哈哈大笑，帶著侍衛離開時，特意留下一隊工匠修繕房屋。任瑤看著滿地狼藉，忽然想起昨夜林淵摔在她案幾上的模樣，硯臺里的墨汁恰好潑在他眉間，像極了戲文里的花臉將軍。

“將軍大人可知，”她忽然指著他衣襟上的墨痕，“您這副模樣，倒像是從墨池里撈出來的?！绷譁Y低頭看自己，破破爛爛的衣袍上斑斑墨跡，腰間還系著任瑤的蜀錦，活像個落魄書生。他忽然伸手，用沾著墨汁的指尖在任瑤的團扇上畫了只歪歪扭扭的仙鶴：“如此，末將就當是公主養的墨鶴吧。”

任瑤看著扇面上的仙鶴，翅膀歪向一邊，卻偏偏帶著股靈動勁兒，就像眼前這個總是正經卻又偶爾脫線的男子。她忽然發現，原來在這深宮之中，最動人的不是金枝玉葉的華貴，而是有人愿意在你面前露出破綻，愿意用笨拙的方式逗你開心。

更新時間：2025-04-27 05:4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