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 年,農歷臘月初五,夜幕如一塊厚重的黑布,沉甸甸地籠罩著郭蔡園村。
三英子家的小院卻似被點亮的燈籠,透著暖融融的光,歡聲笑語從門縫、窗欞中擠出來,打破了冬夜的寂靜。明天,三英子就要披上嫁衣,開啟新的人生篇章,這份喜悅讓整個家都沉浸在忙碌與興奮之中。
三英子身著一件紅色碎花棉襖,站在堂屋門口,目光輕柔地落在窗臺上那本日歷上。日歷的紙張微微泛黃,大紅燙金的 “宜嫁娶” 三個字在昏黃的燈光下格外醒目,宛如跳躍的火苗,映紅了她的臉龐。她嘴角上揚,露出一抹甜蜜的笑,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那笑容如同春日盛開的花朵,滿是幸福與期待。
院子里,大姐蔡紅英正弓著身子,認真地打掃著地面。掃帚劃過地面,發出 “沙沙” 的聲響,與屋內人們的談笑聲交織在一起。她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貼在臉頰上,幾縷發絲在寒風中輕輕飄動?!皠偪刺鞖忸A報,說明天要下雪?!?她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額頭,對著正在貼喜字的二妹蔡藍英說道。聲音在冷空氣中散開,帶著一絲疲憊與欣喜。
二姐蔡藍英站在一條舊木凳上,小心翼翼地將喜字往門框上貼。她微微后仰著頭,眼睛專注地盯著手中的喜字,試圖讓它貼得端端正正。肚子里的小生命才三個月大,卻仿佛已經成為全家重點保護的對象?!奥犝f下雪天拜天地是最好的,還是三妹有福氣,啥好事都趕上了?!?她笑著回應,聲音里滿是對妹妹的祝福,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
母親孫玉枝從灶房匆匆走出來,手里還握著一把鍋鏟,上面沾著些許面糊。她腳步急促,眼神中滿是關切?!岸?,你懷孕還不到三個月,眼下是最要緊的時候,可別爬高貼喜紙了,待會讓你爹去貼?!?她眉頭微蹙,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隨即,她轉過身,朝著堂屋大聲喊道:“金柱,你過來貼喜紙,讓二妮下來!” 聲音在院子里回蕩,帶著母親特有的威嚴。
父親蔡金柱正在堂屋里招呼著前來道喜添箱的親戚鄰居。屋內煙霧繚繞,男人們圍坐在一起,一邊抽著煙,一邊談論著家長里短,歡聲笑語此起彼伏。蔡金柱手里端著一杯熱茶,正與一位長輩興致勃勃地交談著,聽到妻子的呼喊,他連忙應道:“等一下,先讓二妮下來,我待會就去貼?!?他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眼神中透著喜悅與忙碌。
“娘,我沒事,哪能這么嬌貴了。” 二姐蔡藍英從凳子上下來,輕輕拍了拍手上的漿糊,滿不在乎地說道。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被寬松的棉襖遮擋著,但那孕育新生命的喜悅卻從她的一舉一動中散發出來。
大姐蔡紅英將掃帚靠在墻邊,雙手叉腰,佯裝生氣地嘟著嘴:“就是,我當初都懷孕六個月了,還在剝玉米呢,也沒見你這么關心過?!?話語中帶著一絲撒嬌與醋意,眼神卻滿是笑意。在這個充滿煙火氣的家里,姐妹間的調侃與親密無間,讓寒冷的冬日也變得格外溫暖。
母親孫玉枝瞪了大姐一眼,語氣帶著些許無奈與寵溺:“六個月的和三個月的不一樣?!?她將鍋鏟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走到蔡藍英身邊,輕輕摸了摸她的肚子,眼神里滿是溫柔與期待,仿佛已經看到了即將出世的小寶貝。
“就你二妮金貴?!?大姐蔡紅英依舊不依不饒,嘴角卻忍不住上揚,露出一絲笑意。她走上前,輕輕挽住母親的胳膊,母女三人站在一起,畫面溫馨而美好。
“反正剛懷孕的都金貴?!?母親孫玉枝的聲音輕輕傳來,這句話如同一只無形的手,觸動了站在門口的三英子的心弦。她低下頭,臉上微微泛紅,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正孕育著她和未婚夫王少偉愛情的結晶。
一個半月前,三英子和王少偉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前往吉祥縣民政局辦理結婚證。那天,陽光格外明媚,冬日的寒冷似乎也被這對新人的喜悅所驅散。民政局里,他們手牽著手,緊張又激動地完成了宣誓。從民政局出來后,兩人漫步在街頭,情到深處,自然而然地走進了一家小旅館。那個下午,他們的愛情在溫暖的房間里綻放出別樣的光彩。
上個月,三英子突然發現自己的月事沒來,起初她并未在意,可隨之而來的干嘔卻讓她心里像揣了只撥浪鼓,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悄悄地告訴了未婚夫王少偉。王少偉得知消息后,既緊張又興奮,第二天便開車帶著三英子前往縣醫院做檢查。當醫生告知他們懷孕的那一刻,王少偉的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最耀眼的陽光。
為了慶祝這個好消息,那天中午,兩人特意去了一家常去的飯館,點了熱氣騰騰的羊肉湯和香噴噴的羊蝎子。餐桌上,王少偉不停地給三英子夾菜,眼神里滿是寵溺。飯后,他還帶著三英子去了金店,精心挑選了一對寶寶的金鎖手鏈。手鏈在燈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仿佛在訴說著對未來小生命的美好期許。
“少偉,我懷孕的事,你要給我保密。我爹要是知道了,會打死我的?!?三英子接過金鎖手鏈,小聲地說道。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擔憂,眼神中卻透著對未來的期待。在這個傳統的鄉村家庭里,未婚先孕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她害怕父親的責罵,更害怕家人的失望。
“我知道,等我把你娶進門了,正大光明了,就沒事了?!?王少偉緊緊握住三英子的手,堅定地說道。他的眼神里充滿了責任與擔當,仿佛在向三英子承諾,會為她和孩子撐起一片天。
“我們結婚那也要差不多一個月了。反正你不要說,一切都沒事?!?三英子輕輕靠在王少偉的肩上,低聲說道。她的心中既有對未來的期待,又有對未知的擔憂,這種復雜的情緒在她心中交織。
“我知道,我好開心,這下一下子娶了 2 個回家。” 王少偉笑著說道,笑聲中滿是幸福與滿足。他輕輕撫摸著三英子的頭發,仿佛在撫摸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
“啥呀你,我反正已經是你的人了。如今我也懷了你的孩子,你更要對我好。” 三英子抬起頭,看著王少偉,眼神里滿是愛意與依賴。在這個特殊的時刻,她更加渴望得到愛人的關愛與呵護。
“那必須滴呀!我也是你的人了,咱倆都是第一次。” 王少偉的聲音充滿了堅定與真誠,他緊緊擁抱著三英子,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生命。
“小點聲,你不怕害臊,我還害怕呢。” 三英子紅著臉,輕輕推開王少偉。她的臉上洋溢著嬌羞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開的花朵,美麗而動人。王少偉看著一臉嬌羞的三英子,忍不住笑出了聲,笑聲在街頭回蕩,充滿了幸福與甜蜜。
三英子依偎在門框上,甜蜜地回想著前幾天和未婚夫王少偉在一起的甜蜜時刻。那些美好的回憶如同璀璨的星辰,在她心中閃爍。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將她拉回了現實。
三英子定睛一看,原來是地毯廠老板侯圣賢。侯圣賢穿著一件黑色的皮夾克,手里拿著一套嶄新的毛巾被,站在門口,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恭喜??!恭喜紫英,明天要做新娘子了?!?他的聲音洪亮而熱情,帶著濃濃的祝福。
“侯老板,屋里坐,屋里有爐子暖和,來喝茶?!?父親蔡金柱聽到聲音,連忙從堂屋里迎出來。他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熱情地招呼著客人。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里掏出煙,遞給侯圣賢。
“愛萍姐呢?” 三英子笑著問道。郭愛萍是侯圣賢的妻子,也是三英子在地毯廠的老板娘。在地毯廠的日子里,她們一起工作,一起聊天,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本來要來呢,這廠里有點賬還沒要回來,我打電話,她今晚要好晚才能回來。她一時半會來不了,我就自己過來了。不過人沒到,心意是帶到了?!?侯圣賢笑著說道。他將毛巾被遞給三英子,眼神中滿是祝福。隨即,他從口袋里掏出兩個紅包,遞到蔡金柱手中,“一份是我的,一份是愛萍的?!?紅包在燈光下閃爍著紅色的光芒,仿佛在訴說著美好的祝福。
“明天去喝我的喜酒吧?!?三英子接過紅包,笑著說道。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期待,希望好朋友能見證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我想去啊,明天客戶那里有點事,愛萍和我都要去。我們推了幾次了都推不掉。” 侯圣賢滿臉遺憾地說道。他的眼神里透著無奈,雖然不能參加婚禮,但他的祝福卻是真摯的。
孫玉枝從屋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把瓜子和花生,還有幾包喜糖。她熱情地往侯圣賢口袋里裝著,嘴里不停地說著:“吃點,吃點,沾沾喜氣?!?在這個鄉村里,分享食物是表達熱情與祝福的一種方式。
“后面有空了,我和少偉單獨請你和愛萍姐吃飯?!?三英子感激地說道。她知道,雖然侯圣賢和郭愛萍不能參加婚禮,但他們的祝福卻從未缺席。
“有時間,咱就約。” 侯圣賢笑著說道。他的笑容里充滿了期待,期待著與這對新人的再次相聚。
“你給添箱就好了,你看還買個毛巾被。金柱你都寫到禮單上?!?孫玉枝看著毛巾被,笑著說道。在鄉村的婚禮習俗中,親友們會送上各種禮物,稱為 “添箱”,以表達對新人的祝福。
蔡金柱已經俯下身子,在八仙桌上鋪開禮單,用蘸了墨汁的毛筆,工工整整地將侯圣賢和郭愛萍的名字寫了上去。毛筆在粗糙的紙張上劃過,留下黑色的墨跡,仿佛在書寫著一段美好的祝福。
“喜慶喜慶?!?侯圣賢笑著說。他看著熱鬧的院子,感受著濃濃的喜慶氛圍,臉上洋溢著笑容。“紫英啊,回頭想再去地毯廠上班,隨時歡迎你。” 他的聲音里帶著真誠,在他心中,三英子是一個勤勞能干的好員工。
“等過完年了,說不定我就去了?!?三英子笑著說道。雖然即將嫁人,但她對未來的工作依然有著自己的規劃。
“那可不好說,說不定結完婚就有了呢。看孩要緊?!?懷孕的二姐蔡藍英摸著肚子,笑著說道。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對新生命的期待,也對妹妹的未來充滿了祝福。
三英子聽到以后,臉刷一下子紅了。她低下頭,不吱聲,心中卻滿是羞澀與甜蜜。在這個充滿喜慶的夜晚,關于未來的憧憬與期待,如同春日里的種子,在她心中悄悄發芽。
“到時候滿月酒也記得通知我和愛萍,我們也要去喝你孩子的滿月酒?!?侯圣賢笑著說道。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期待,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熱鬧的滿月酒場景。
說道生孩子,一家人都笑了起來。笑聲在院子里回蕩,充滿了幸福與溫馨。落座了一會,侯圣賢起身告辭。他要趁著夜色趕回廠里,處理那些未完成的工作。
侯圣賢走后,外面的北風刮得更猛了。風呼嘯著穿過院子,吹得窗戶 “哐哐” 作響。
譚火烽獨自坐在冰冷的房間里,四周一片寂靜,只有他大口大口抽煙的聲音。煙頭的火光在黑暗中閃爍,如同他此刻黯淡又掙扎的心。
“你今晚給我老實點,我警告你,你要是不安生,我立馬報警把你抓起來?!?站在一旁的郭愛萍叉著腰,嚴肅地說道。她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冰冷,眼神中透著擔憂與無奈。譚火烽是她的遠房表弟,臨近年底,最近跟著她在地毯廠幫忙要賬,整天也是忙的團團轉。但她知道,表弟心里藏著事,尤其是關于三英子的事。
“姐,你早點回去吧,你都盯了我一晚了。外面的天那么冷,我懶的出去了?!?譚火烽說著,手指彈掉煙灰。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與不耐煩,眼睛卻望著窗外,思緒早已飄遠。
“明天跟我去要賬,快年底了,很多賬都得要過來,到時候我會給你開雙倍。我也知道最近你跟我要賬東跑西躥的也挺累的。領了工資,到時候,你和你爹也過個好年。” 郭愛萍說道。她試圖用工作來分散譚火烽的注意力,讓他暫時忘卻那些煩惱。
“知道了姐,我明早一早就去地毯廠等你?!?譚火烽有點不耐煩地說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工作上,滿腦子都是三英子明天就要嫁人的消息。這個消息如同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
“明早 6 點我們就要出發,這次要賬的地方有點遠?!?郭愛萍再次叮囑道。她看著譚火烽,眼神中滿是擔憂,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聽進去了自己的話。
“好吧,你回去吧,我要睡覺了?!?譚火烽揮了揮手,示意郭愛萍離開。他想要一個人靜靜,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你早點休息吧,今天預報著有大雪,外面是天寒地凍的。貓在被窩里最暖和。” 郭愛萍嘆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她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譚火烽,眼神里滿是關切。
“知道了,姐,你回家吧。我也知道天冷。我真的打算睡覺了,明早還要早起?!?譚火烽頭也不抬地說道。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冷漠,仿佛在抗拒著這個世界。
“給你。” 郭愛萍說完就從錢包里掏出 50 塊錢,放到了譚火烽的床頭上?!懊髟缳I點早餐吃。我先回去了。記住不要遲到。”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溫柔,那是作為遠房表姐對表弟的關心。郭愛萍說完就走了,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譚火烽看到郭愛萍的身影消失在他家的院子里。他猛地起身,拿起桌子上的暖壺,使勁地狠狠摔在了地上。一時間,暖壺被摔得稀爛,熱水冒著蒸汽流淌在他半個房間。他的心也跟摔碎的暖壺一樣,此刻碎成了一片渣渣。因為他心愛的女人三英子,明天就要嫁人了。這段時間他跟著遠房表姐郭愛萍到處要賬,忙里忙外的,短暫地沒有去見三英子,卻沒想到,再聽到消息時,三英子已經要成為別人的新娘。
譚火烽得知了三英子的婚期,心里跟被貓抓了一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今天就想貿然地闖進三英子的家里,哪怕是連捆帶綁,也要把三英子給打包起來遠走高飛。奈何今天遠房表姐郭愛萍一整天都困著他,說是要賬,其實就是開著車,拿著禮品,這個客戶那里問候一下,那個供應商看一下??傊且豢炭臻e都不給,一直到很晚才離開。
譚火烽的心開始紊亂,今晚沒時間了,明天混在迎親的隊伍里,總能混進去,無論如何都要當面去找三英子問個明白。因為自己一腔熱血,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不甘心,畢竟三英子是他目前最愛的女人。
譚火烽拉開抽屜,從抽屜里拿出了一把鋒利的刀。這把刀是前段時間去新疆出差時,在一個維族人的手里買回來的,刀身寒光閃閃,鋒利無比,據說就是一頭駱駝,一刀下去也能當場斃命。他拔開鋒利的刀片,映著窗外微弱的月光,發出锃亮的光,這束光比冬天里的風還刺骨。
刀在譚火烽的手里來回晃動,凝固在他冷冷的臉龐上。此刻,他的眼神里充滿了絕望與瘋狂,仿佛被惡魔附身一般。在這個寒冷的冬夜,一場風暴正在悄然醞釀,而三英子一家,卻沉浸在即將到來的婚禮喜悅中,渾然不知危險正一步步逼近。
前來道喜的人悉數散去,三英子躺在紅色鋪蓋的床上。被子上繡著的龍鳳圖案在燈光下栩栩如生,仿佛在訴說著美好的愛情婚姻故事。三英子望著房頂,思緒萬千。她輕輕撫摸著自己懷孕的肚子,心中既有對未來婚姻生活的期待,又有一絲隱隱的不安。
窗外的北風依舊呼嘯著,吹得窗戶沙沙作響,大雪也即將來臨,仿佛在為她的未來奏響一曲未知的樂章 。
更新時間:2025-04-27 01:2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