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賣房手續辦完的兩周后,兒子死在了房子里。
事后買方還以房子死過人為由要求全額退款,
“你這房子里死過人,我肯定是不能要了?!?/p>
“你抓點緊把房子給我退了。”
“還得賠我們時間損失費。”
他們全然忘了當初是我好心幫他們。
為了讓他們孩子能盡早拿到學籍,我甚至是降價賣給他們的。
但是我現在沒空管這個。
家里的欄桿是加固的很好的,兒子怎么可能墜樓呢?
1.
他才十七歲,活蹦亂跳的一個大小伙子。
說沒就沒了。
還是用“意外”這么扯淡的理由?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這輩子,就陳爍這么一個親人了。
他媽生他的時候,大出血沒救回來。
那年我才二十五,天塌了一樣。
抱著襁褓里那么小一團,又軟又皺巴巴的。
我連哭都不敢大聲,怕嚇著他。
人家都說我一個大男人帶不好孩子,勸我再找一個。
可我看著他那張酷似他媽的臉,哪里還容得下別人?
屎一把尿一把,又當爹又當媽,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半夜沖奶粉燙了手,笨手笨腳地換尿布。
孩子發燒整夜抱著不敢睡,開家長會被老師數落......我都扛過來了。
看著他一點點長大,從咿呀學語到能跑能跳。
再到比我還高半個頭,跟我勾肩搭。
心里頭比什么都甜。
我就盼著他平平安安長大,將來成家立業,我也就算對得起他媽了。
我沒對他有過什么特別高的要求,就希望他健康快樂。
他也很懂事,學習自覺,性格開朗,從沒讓我操太多心。
那套市中心的老房子,是我爸媽留下的祖宅。
有點年頭了,但地段是真好,挨著最好的高中。
我工作單位在城郊,離得遠,通勤得一個多小時。
所以平時那房子基本就陳爍一個人住,方便他上學。
他那孩子獨立慣了,自己照顧自己,周末才回我這邊。
大概半年前吧,吃飯的時候,他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地跟我說,
“爸,我想......等我高考完了,能不能出國玩一趟?”
“就附近國家,用不了多少錢?!?/p>
我當時愣了一下。
這小子,從小到大,懂事得讓人心疼,幾乎沒主動跟我開口要過什么貴的東西。
這是他十八年來,第一次正兒八經跟我提要求。
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少年人對外面世界的好奇和向往。
我還能說啥?
兒子難得開一次口,當爹的還能不滿足?
我當時就拍了板,
“行!想去哪兒?爸支持你!錢的事你別操心!”
送他出國轉轉,開闊開闊眼界挺好。
但這錢從哪兒來呢?
我工資不低,但平時開銷也不小,他媽當年看病也花了不少,手頭積蓄還真沒那么多。
我想來想去,目光就落在了那套老房子上。
反正我上班遠,住不著,陳爍高考完也要去外地上大學了。
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不如賣了,正好湊足他上學的費用,還能剩下一筆給他將來用。
這念頭一出來,我就定了下來。
為了兒子,別說一套房子,就是要我的命,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決定賣房,我就找了中介掛了出去。
因為地段確實好,又是學區房,來看房的人絡繹不絕。
沒過幾天中介就給我打電話,說有一對夫妻特別有誠意,就是預算稍微差了點。
約了個時間見面,就在那套老房子里。
來的夫妻倆,男的叫李偉,女的叫王夕,看著都三十五六歲的樣子。
穿著打扮挺普通,臉上帶著點愁苦相。
一進門就先道歉,說知道我掛的價格已經很實在了,但他們手頭確實緊。
王夕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掏出紙巾擦眼睛,
“大哥,不瞞您說,我們也是沒辦法?!?/p>
“孩子剛從老家轉過來,眼看就要開學了,這學籍再落不下來,孩子今年上學就耽誤了!
“我們兩口子都是打工的,攢點錢不容易,看了好多房子,就您這套最合適?!?/p>
“離學校近,價格我們......我們再湊湊,能不能您再給寬限幾天?”
李偉也在旁邊唉聲嘆氣,搓著手,
“是啊大哥,我們是真著急。您看,孩子上學是大事,耽誤不起?!?/p>
“我們也是當父母的,知道這里面的難處?!?/p>
“您要是方便能不能稍微再讓一點點?我們保證,錢肯定盡快給您湊齊!”
聽他們這么一說,我這心里就軟了。
是啊,誰家沒個孩子?
為了孩子上學,當爹媽的什么苦都能吃。
想當年我為了陳爍上幼兒園、上小學,也是跑斷了腿。
他們那著急又無奈的樣子,我太能理解了。
而且看他們那樣子,也不像是裝的,挺實在的一對夫妻。
我想著反正賣房的錢主要是給兒子出國,稍微少點就少點吧,能幫人一把也是好事。
“行了,也別太為難了?!?/p>
我擺擺手,心里盤算了一下,
“這樣吧,我給你們降三萬?!?/p>
“但這已經是我的底線了,不能再少了?!?/p>
他們倆一聽,一口一個“謝謝大哥”、“您真是大好人”。
看他們這么高興,我心里也挺舒坦。
接著我就提出了我的要求,
“不過我也有個事得提前說清楚。”
“我兒子呢,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正是關鍵時候,住學校宿舍怕影響他復習?!?/p>
“所以我想,這房子過戶手續咱們可以先辦,但能不能讓我兒子再多住幾個月?”
“等他高考一結束,我們立馬搬走,絕不耽誤你們入住?!?/p>
我看著他們,
“這叫‘返租’,租金嘛,從房款里象征性地扣點就行,主要是想讓孩子安安穩穩考完試?!?/p>
我以為他們可能會猶豫一下,畢竟誰買了新房不想早點住進去?
沒想到,李偉和王夕對視一眼,立刻滿口答應,
“沒問題沒問題!大哥您放心!孩子高考是天大的事,必須支持!”
“別說幾個月,您就是想多住一年都沒問題!”
“租金什么的您看著給就行,不給都行!我們能買到您這房子,已經是占了大便宜了!”
他們答應得那叫一個爽快,態度那叫一個誠懇。
我當時還挺感動,覺得真是遇到通情達理的好人了。
現在想想,他們當時那急切點頭的樣子,那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我沒來得及看清的東西......
是我太蠢了。
2.
這話還沒在心里涼透,李偉和王夕就找上了我在單位附近的地址。
不再是上次見面時那副愁苦卑微的樣子,兩人跟換了張臉似的。
堵在我家門口,叉著腰,唾沫星子橫飛。
“姓陳的!你這房子死了人,晦氣!我們不要了!”
王夕一上來就嚷嚷,嗓門尖得像要劃破玻璃,
“趕緊把錢退給我們!一分都不能少!”
李偉則靠在門框上,抱著胳膊冷笑,
“不止退錢,你還得賠我們損失!我們為了買你這破房子,耽誤了多少事?里外里虧大了!”
他伸出手指戳著我的胸口,
“現在房價跌成什么樣了?你想把這燙手山芋甩給我們?門兒都沒有!”
我氣得渾身發抖,攥緊了拳頭。
當初求著我降價、求著我給他們行方便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
現在兒子剛走,尸骨未寒,他們就跳出來落井下石!
“當初合同白紙黑字寫清楚了!房子已經過戶,是你們的了!”
我咬著牙,
“而且,當初是你們求我幫忙,為了讓你們孩子盡快落戶,我降了三萬!”
“放屁!”
王夕猛地一拍大腿,整個人幾乎要坐到地上去,
“誰知道你房子里會死人?早知道這樣,白送我們都不要!晦氣死了!我兒子要是住進來嚇出個好歹,你賠得起嗎?”
她開始干嚎,卻不見半滴眼淚,
“我們不管!必須退錢!還得加錢賠償我們的精神損失!誤工費!”
李偉也跟著幫腔,
“別他媽廢話!趕緊拿錢!不然我們天天來鬧!讓你不得安生!我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他們倆一唱一和,像兩只惡犬,
全額退款?我現在哪有那么多錢?
現在市場跌了,就算把房子再賣一次也湊不齊他們要的錢,更別提什么賠償了!
這擺明了是趁火打劫!
看著他們撒潑打滾的丑惡嘴臉,我只覺得一陣陣惡心。
當初那點同情心,現在想來真是喂了狗。
我最終還是把他們推出了門外,鎖死了門。
背靠著冰冷的門,心臟突突地跳,不是氣的,是悲憤和無力。
兒子的死,被治安司的人輕描淡寫地定性為“意外墜樓”。
他們來現場勘查過,拍了幾張照片,問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就草草結了案。
“現場沒有搏斗痕跡?!?/p>
“欄桿老化嚴重,可能是孩子倚靠時不慎失足。”
“節哀順變吧?!?/p>
我試圖爭辯,告訴他們那欄桿不久前我為了賣房才找人加固過,牢固得很。
陳爍也不是毛手毛腳的孩子,怎么可能輕易“失足”?
但他們只是例行公事地安撫幾句。
眼神里甚至帶著點不耐煩,好像我這個痛失愛子的父親在無理取鬧。
意外?我不信!一個字都不信!
陳爍那么陽光開朗,學習上進,對未來充滿期待,也絕對不可能自尋短見?
更不可能那么不小心!
這房子里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我回到了那間已經賣掉,卻帶走了我兒子生命的房子。
推開門,治安司拉的警戒線歪歪扭扭地耷拉在地上。
我徑直走向陽臺。
出事的地點就在這里。
陽臺的欄桿斷了一截,下面就是十幾層樓的高度。
我蹲下身,仔細檢查那斷裂的欄桿。
治安司的人說它“老化嚴重”,但我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
欄桿是金屬的,表面刷著白漆。
斷口的位置,卻不是那種因為銹蝕或者長期受力導致的均勻拉伸變形,更不是平滑的彎曲斷裂。
斷口非常突兀,呈現出一種......像是被某種力量瞬間崩斷的脆性特征。
我用手指觸摸那參差不齊的邊緣,甚至能感覺到細微的、如同被利器切割又強行掰斷的痕跡。
尤其是在欄桿和墻體固定的那個連接點附近,斷裂的樣子極其不自然,邊緣甚至有些發黑。
像是承受過某種瞬間的、巨大的、非正常的沖擊力。
這絕對不是簡單的“老化”或者“失足”能造成的!
我拿出手機,對著斷口的不同角度拍了十幾張照片,放大,再放大。
越看心里的疑團越大。
這更像是一種......蓄意的破壞!
有人動了手腳!
這個念頭像一顆炸彈,在我腦子里轟然炸開。
李偉和王夕那急于成交又反常降價的樣子,他們眼中一閃而過的異樣......難道和他們有關?
他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或者......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不行,我不能就這么算了!
治安司不管,我自己查!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郵箱來了信息。
打開是一個視頻。
我點開之后瞬間全身顫栗。
畫面里面,正是兒子被李偉一家三口合理推下去的過程!
更新時間:2025-04-27 01:1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