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銹鎖與銅鈴七月的晨霧像浸透的棉絮，裹著老城區特有的煤煙味，
從斑駁的窗欞滲進林悅租住的閣樓。鐵架床隨著翻身發出吱呀聲，
墻皮上的霉斑在潮濕的空氣里又擴張了半寸，像極了她困在單戀里逐漸腐爛的第七個年頭。
床頭那個走時不準的鬧鐘顯示六點十分，指針上還粘著去年生日周宇隨手撕下的便簽條邊角。
搪瓷盆里的冷水潑在臉上，鐵銹味的水珠順著脖頸滑進衣領。
鏡中的女孩脖頸處壓著兩道紅痕——那是昨夜在廣告公司加班到凌晨三點，
靠在折疊椅上小憩時，被金屬椅背硌出的印記。她伸手抹掉鏡面上的水霧，
露出因熬夜而發青的眼下，以及那件熨燙平整的淡藍色襯衫——布料洗得發白，
袖口處還留著她去年冬天親手縫補的細密針腳，
針腳間距是照著周宇說過"喜歡工整的東西"反復練習的。"?！?褪色的塑料桌上，
手機在廉價桌布上震動出悶響。林悅幾乎是撲過去抓起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
胸腔里的期待碎成齏粉。不是周宇，而是陳宇發來的消息：「暴雨預警，記得帶傘?！?/p>
配圖是天氣預報截圖，紅色暴雨標志像道傷口刺得人眼睛生疼。她下意識望向窗外，
鉛灰色的云層正壓著遠處的高樓，晾衣繩上的床單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其中一角已經被雨水洇出深色痕跡。廚房傳來煤爐滋滋的聲響，林悅掀開鍋蓋，
白粥在鋁鍋里咕嘟冒泡。她熟練地將粥分裝成兩份，
一份裝進印著卡通草莓圖案的保溫桶——桶身的貼紙已經磨得模糊，
是去年周宇說"外賣不健康"時，她咬著牙在超市買的；另一份隨手倒進缺了口的搪瓷碗，
就著咸菜匆匆扒拉兩口。碗沿的裂痕是上個月周宇來借充電器時，不小心碰掉的，
當時他只是皺眉說了句"這碗看著真寒磣"。穿過逼仄的走廊時，隔壁的鐵門突然吱呀打開。
陳宇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褲，手里拎著個油紙包，
蒸騰的熱氣在他厚鏡片上凝成白霧："我媽凌晨三點起來包的薺菜包子，說你肯定沒吃早飯。
"他的目光掃過林悅懷里的保溫桶，喉結動了動，
工裝褲口袋里露出半截銀色鈴鐺——那是他們小學時，他用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買的，
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小悅專屬"。"又要給周宇送？"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混著樓道里飄來的煤煙味。林悅攥緊保溫桶提手，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陳宇的工裝上沾著深色機油，是他在汽修廠工作留下的痕跡，
和周宇白襯衫上若有若無的古龍水味截然不同。"今天是他生日。"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準備了禮物。"陳宇沉默著將油紙包塞進林悅懷里，轉身時，
工裝褲口袋里的鈴鐺掉在水泥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林悅彎腰去撿，
指尖觸到金屬表面細密的劃痕——那是小時候他們爬槐樹時，鈴鐺磕在樹皮上留下的。
"小心別淋著雨。"他頭也不回地說，腳步聲在逼仄的樓道里回蕩，驚飛了墻角筑巢的麻雀。
公交車搖晃著駛過三個街區，林悅在周宇公司樓下的便利店停住。
玻璃門映出她局促的身影：襯衫領口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跡，懷里的保溫桶還在發燙，
塑料袋里隱約露出球鞋盒的棱角。貨架上，
限量版籃球鞋的海報刺痛她的眼睛——那是周宇在朋友圈轉發過三次的款式，
標價2999元，幾乎是她扣除房租后半個月的工資。"您好，這款還有嗎？"她指著海報，
聲音發顫。店員從倉庫抱出鞋盒時，林悅數了三遍錢包里皺巴巴的鈔票，
連坐公交的零錢都掏了出來。塑料袋提在手里沉甸甸的，仿佛裝著整個青春的重量。
電梯上升時，她對著鏡面補了補已經斑駁的口紅，
鏡子邊緣貼著周宇去年隨手給的口香糖包裝紙。周宇的辦公室在17樓，
林悅輕車熟路避開前臺。拐過消防通道時，熟悉的笑聲從虛掩的門縫里漏出來。
她屏住呼吸湊近，看見周宇靠在落地窗邊，手里把玩著一塊銀色手表，
表盤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還是你懂我，"他笑著對身旁穿著真絲襯衫的女同事說，
香水味混著空調冷氣涌出來，"這塊表比那些廉價禮物強多了。"林悅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保溫桶里的白粥開始冷卻。她后退一步，后腰撞上身后的消防栓，
金屬碰撞聲驚動了屋內的人。周宇打開門，眉峰蹙成鋒利的弧度："你怎么來了？
"他的目光掃過她懷里的保溫桶和塑料袋，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我不是說今天加班？
""生日快樂。"林悅舉起禮物，聲音小得像蚊子。周宇沒接，反而往后退了半步，
仿佛那些東西會灼傷他："我現在很忙，你先回去吧。"他的語氣公事公辦，
和電話里撒嬌說"好想喝你熬的粥"時判若兩人。樓道的應急燈突然閃爍，
窗外的暴雨傾盆而下，雨點砸在玻璃幕墻上發出密集的鼓點。林悅站在寫字樓門口的雨棚下，
任由雨水濺濕褲腳。手機在包里震動，是周宇發來的消息：「今晚別等我吃飯，公司聚餐?！?/p>
她機械地打開朋友圈，最新動態是九宮格照片：周宇和同事們在高檔餐廳舉杯，
背景墻是旋轉樓梯的璀璨燈光，C位是那塊銀色手表，配文寫著"感謝懂我的兄弟姐妹們"。
"上車。"低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陳宇的舊自行車停在雨幕里，車筐里放著兩把傘，
后座墊著干凈的塑料袋——那是他怕她衣服被淋濕，特意從家里帶的舊床單。
他的頭發和工裝都濕透了，雨水順著下頜滴落在車把手上，
卻固執地把干燥的傘塞進林悅手里："我就知道你會在這兒。"自行車碾過積水的路面，
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林悅望著陳宇寬厚的后背，突然想起小時候，
每次她被高年級學生欺負，都是這個男孩舉著鈴鐺沖出來。那時他總說："有我在，
沒人能欺負你。"而她呢？把所有溫柔都給了那個永遠不會回頭看她一眼的人。
"其實周宇他......"林悅開口，聲音被雨聲吞沒。
陳宇卻像知道她要說什么："你總說他喜歡看星星，可你不知道，每年七夕，
我都會在天臺擺好望遠鏡，等你偶然抬頭。"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砸在林悅心上。
車輪碾過一個水坑，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褲腳，混著淚水流進鞋子里?；氐匠鲎馕輹r，
雨還在下。林悅打開家門，發現陳宇放在她懷里的油紙包還好好的，六個薺菜包子依然溫熱。
手機屏幕亮起，這次是陳宇的消息：「粥涼了就倒掉吧，我明天給你帶剛出鍋的豆腐腦?！?/p>
配圖是他站在雨中的自拍，工裝褲膝蓋處的補丁清晰可見，
嘴角卻帶著熟悉的、讓人心安的笑容。2 褪色的便利貼窗外，雷聲滾滾而過。
林悅望著鏡子里狼狽的自己，突然笑了。她打開衣柜，將那件淡藍色襯衫疊好放進箱底。
抽屜深處，躺著陳宇送的銀色鈴鐺，旁邊是泛黃的小學畢業照——照片里，
扎著馬尾辮的小女孩笑得燦爛，身旁的男孩舉著鈴鐺，眼睛里裝著整個夏天的陽光。
第二章：褪色的便利貼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砸在生銹的防盜窗上，發出密集的鼓點聲。
林悅蜷縮在吱呀作響的藤椅上，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泛著青灰的色調。
朋友圈里，周宇的慶生動態不斷刷新，
九宮格里擺滿了精致的生日蛋糕、高檔紅酒和包裝精美的禮物。評論區里，
點贊和諂媚的留言如潮水般涌來，
"男神生日快樂""這款表太配你了"的字眼刺得她眼睛生疼。
而她在三小時前發送的"生日快樂"消息，卻像投入深海的石子，連個漣漪都沒激起，
靜靜地躺在對話框底部，甚至連紅色的感嘆號都沒有。忽然，一聲驚雷炸響，
整棟樓的燈光瞬間熄滅。黑暗如潮水般涌來，林悅本能地瑟縮了一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摸索著尋找手機電筒，微弱的光線掃過房間，在墻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當光束掠過貼滿墻壁的便利貼時，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仿佛活了過來，
化作一張張嘲笑的面孔。這些年來，她像個虔誠的信徒，
將周宇隨口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虔誠地記錄在這些小小的紙片上。"喜歡喝冰美式，
少糖多奶"的紙條邊角已經卷起，
晨跑去兩公里外的咖啡店學習制作的見證；"想要最新款的機械鍵盤"的字跡被咖啡漬暈染，
旁邊還貼著她省吃儉用三個月才攢夠的購物小票；"討厭香菜的味道"的便利貼下，
壓著她為周宇做飯時特意準備的香菜去除工具。這些密密麻麻的字跡，像一張無形的網，
將她牢牢困在單戀的牢籠里。"啪嗒"，門外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是輕輕的敲門聲。"小悅，
在家嗎？"是陳宇的聲音，混著雨水的滴答聲，帶著熟悉的溫度。林悅打開門，
昏暗的應急燈下，陳宇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工裝褲上還沾著修車時的機油，
頭發緊貼在額頭上?？伤麘牙飬s緊緊護著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幾包泡面、蠟燭和一盒火柴，
像是守護著什么珍寶。"停電了，我想著你這里肯定沒準備。"他說著，將東西放在桌上。
當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墻上的便利貼時，林悅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淡，
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的小鹿。那一瞬間，她突然意識到，這些年來，
自己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遙不可及的月亮，卻從未看過腳邊那盞一直為她亮著的燈。
林悅別過臉，試圖掩飾內心的慌亂，卻在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蠟燭時，
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相框。"嘩啦"一聲，玻璃應聲而碎，照片里，
周宇穿著白襯衫站在櫻花樹下，嘴角掛著她最癡迷的微笑。那是去年春天，
她偷偷跟在他身后拍的，也是她用了整整一年的手機壁紙。"小心！
"陳宇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蹲下，伸手去撿碎片。鋒利的玻璃劃破了他的手指，
鮮血滴在地板上，開出一朵朵暗紅色的花。可他渾然不覺，
更新時間：2025-04-26 22:0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