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大人用茶!”
青瓷盞底叩在紫檀案幾上脆響,望著賈琮這么個足以躋身天下修行者前五的“高手”廣袖垂云侍立跟前。
饒是賈赦再不愛那杯中苦了吧唧的滋味,也不由得下意識伸手接過,牛嚼牡丹一般一飲而盡,順帶將碗底那點“勞什子”一并嚼碎,吞入腹中。
賈琮早慣了這般場景,老父親的小小傲嬌而已,倒也不怪。
昔日賈赦也曾對他提起過的,那是早年他在賈代善帳下執戟時,落下的后遺癥。
若非如此,中原王朝憑什么靠著一手“茶馬互市”鉗制了周邊蠻族千百年呢?
見他依舊不溫不火,仿佛萬事不放心頭的樣子,賈赦眉頭緊結不耐煩道:
“要問便問,偏學那些牛鼻子吞吞吐吐、故弄玄虛!”
似是被賈琮古井不波的神情勾動了什么不好的回憶,連干了三碗碧綠茶湯的賈赦說什么都不肯再喝這第四杯了。
好心被當做驢肝肺的賈琮倒也不浪費,將自己耗費修為、原本用來給自家老子補充元氣的“仙芽湯”自個兒囫圇灌了下去。
緊接著將茶碗隨手放到機子上,回頭自有下人過來收拾。
自他五歲那年覺醒“宿慧”時起,每當父子二人私下里小聚,賈赦都會屏退左右,從不讓人服侍,包括其后來續玄的正室夫人刑氏。
重新坐到賈赦對面,悠悠開口道:
“父親大人口中方才分別提及皇宮大內、龍虎祖庭以及曲阜孔家,莫非這幾處有什么孩兒不知的神異不成?”
其實不怪賈琮如此“無知”,實在是他自六歲起,經他老子開蒙,正式踏入修行之途后。
除了每日不可避免的跟在賈赦、刑氏后頭,去往榮慶堂處晨昏定省,以及每年冬日的祭祖建醮,會去一趟隔壁的長房寧國。
平日里他連東路院的大門都不曾踏出去過幾回,一是年歲小,二是光每日的功課、典籍他都忙不過來了。
哪還有功夫關注其他。
左右離賈家”白茫茫真干凈“的大結局時間還有個十一二年。
再者,原著里,除開迎春所嫁非人有點冤枉。
其他的例如王熙鳳包攬訴訟、放印子錢乃是罪有應得,賈赦“交通外官,依勢凌弱”不過是“欲加之罪”而已。
屆時只要自己實力足夠,展現出足夠需要皇家拉攏的價值,所有問題自可迎刃而解。
超凡世界,修行境界就是你睨視一切的資本。
這又不是女頻,我都大乘期了,皇帝三尺白綾就能讓我束手就擒,開玩笑呢!
否則你覺得他這一身通天徹地的修為是怎么來的?
五歲開始,由賈赦親自開蒙,每日識字藥浴,長白山的人參、祁連山的雪蓮、南海的珍珠粉,那是不要錢般的往他浴桶里面加。
如此持續了一年,幾乎把東路院的所有內囊掏的差不多時,賈赦又扔過來【莽牛煉筋】、【白虎煉骨】、【熊罡煉皮】,這三本名字聽起來不甚起眼,卻正適合初學者打根基的修行要訣。
當年便藏精入竅、繼而開始煉精化氣。
到了這一步,賈琮便開始面臨抉擇,是繼承祖業走兵家煉意凝神之路;
還是堅持執念——追求那虛無縹緲的“天地與我同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長生之道。
為此,當年賈赦這個當老子的還跟他生了整整一個多月的悶氣,畢竟哪個公侯門府出了個“神人之資”的后輩,不想著接受傳承、將家傳絕學發揚光大、重振門楣。
整天吃齋打醮、口誦黃庭,一身羽衣道袍張口“參禪”閉口“了道”,任誰也接受不了啊。
要不是接下來幾年,賈琮六歲開蒙、七歲化神、八歲返虛,九歲就能跟他這個兵家大將空手放對不落下風,賈赦早就出手治他了。
到如今,賈琮已然跨出這世間修行的最后一步,只可惜近五百年來從未聽說有人飛升上界的,否則他都要懷疑自己這個庶子,搞不好哪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羽化成仙了。
這他還管個屁???
雖然不喜歡賈琮小小年紀陰氣沉沉的樣子,但他這個做老子的仍舊耐著性子給他解答,這也算是賈琮最后的一塊短板。
誰讓他五年如一日只顧修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這世間隱秘了解的自然也就就少了。
窗外雪粒子撲簌簌砸在琉璃青瓦上,賈赦屈指叩了叩案幾,似是在斟酌用句。
"龍虎山..."
大老爺捋了捋美髯雜么兩下嘴巴:
"正一道祖庭,誰也搞不清楚天師府后山還藏著多少自封修為、借此逍遙世間的老怪物。"
"再者如同孔家一般,除開少數幾個尊佛抑道的朝廷,大多數時間他們張家都受到,歷代皇室的尊崇。
資源、地位一概不缺。
早年為父曾有幸陪太上皇前往上香,瞥過一眼——那一整個山頭的九霄大陣,當真是密密麻麻,真仙下凡來了也得脫層皮。"
聽他如此說,賈琮倒也不奇怪。
從東漢年間就沒斷過傳承的天師府,確實該有這般底氣。
"至于皇宮..."
賈赦望著皇城方向面露復雜,眼中掠過追憶之色:
"皇室氣運匯聚之地,眼下四海升平,正是人族氣運金龍鼎盛之時。
雖然皇族中人只修武道、不可通玄,但氣運壓制之下,你這一身神通到了那里,跟街邊變戲法的也沒什么區別了。"
說到這,賈赦突然抬眼“嘿嘿”一笑。
“后悔了吧,小子!要是早年你跟著為父習練家傳武藝、鉆研兵家煉陣之道。
以你天資,又豈會受那人皇氣運壓制?”
聽出賈赦依然在為自己棄“兵”擇“玄”感到憤憤不平。
賈琮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任爾有千般法術,萬種神通,孩兒只問一句,可得長生否?"
噎得賈赦喉頭一滯,轉而說起其他:
“關于儒家,為父了解也不多。
你只記得別去招惹就行了,那是一群純粹的瘋子。
不修今生、不求來世,只養胸中一口浩然氣,為了貫徹畢生信念,連那點真靈都投了進去,還特別團結。
先生弟子、師兄師妹的,關系網層層疊疊一大堆,招惹了一個就等同招惹了一群?!?/p>
腦中試想了一下一堆頭裹”大頭巾“的白衣書生,口里誦著“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這類的先賢經典,然后化身”自爆卡車“向自己沖來。
賈琮也是渾身一機靈,甩甩頭不再言語。
至于沙門,他倆誰都沒提。
佛陀不出的世界,修為高深的,人家覺悟、境界擺在那里,不會沒來由找你麻煩。
修為尚淺的,都不夠賈琮一計云袖打的,即便是那些走入歧途陷入魔障的,也就是多費兩劍的事情罷了。
父子二人的的談話也就此打住,各自消化。
不多時,廊下傳來細碎腳步聲,伴著環佩叮當。
"老爺,太太讓問..."王善保家的隔著雕花門顫聲稟報,"揚州林姑爺家的小姐今日到了,可要引到這邊?"
聽到外甥女來了,賈赦本也想起身接見,只是他修行日久,耳目到底遠非常人所比,只一個凝視,剛剛踏進院內正房大門的那抹紅色氅角,就被他盡收眼底。
微微皺眉,面上顯露不悅之色,轉過頭對賈琮說道:“你去,就說你老子我連日身子不好,見了姑娘,彼此倒傷心,暫且不忍相見?!?/p>
接著又心軟,“你這表妹新來,恐府里有些規矩尚不熟悉,你且護她一程。
有人問起,就說我說的,將外甥女安排到往日你姑姑昔日所居繡樓。
等安排妥當了,再找你二嫂挑幾匹素色的綾羅給她送去?!?/p>
交代完這些,賈赦才咬牙恨恨的一甩袖子:“老二這個家當的,愈發不成體統,還自詡什么狗屁讀書人,呸!”
轉身回了榻上。
賈琮眼珠子骨碌一轉,就知道自家老子為何生氣了。
根據《儀禮?喪服》所定,父母喪,兒女當服三年斬衰,期間別說穿紅戴綠了,就連大聲說話都是不允許的。
連他這個兄弟都是服了次一等的一年期齊衰,最近一個月才開始飲酒食葷。
外甥女芳齡6歲,此番北上神京,跟前也沒帶著幾個老人,尚可以說她不懂規矩。
可二房既然當家、負責接待,連句提醒的表面功夫都不做的嗎?
無怪乎賈赦會這么生氣。
臨走前,賈赦束聲成線,交代與他:
“以往你專注修行,接人待物的事情全都放到一邊。
今日你既修道有成,也該出門見見是非。
接觸一下這高墻大院里的魑魅魍魎、勾心斗角,據我所知,爾玄門也當重性命雙修吧?
放手去做,權當紅塵煉心了?!?/p>
明白自家老子話外有話的賈琮,無奈輕笑一聲,道了句“晚間再來請父親安?!?/p>
在得了賈赦應允后,推門出去了。
更新時間:2025-04-26 20:4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