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蜂蜜,沿著青灰色鐵軌流淌。十二歲的林小滿踮著腳尖,
把影子踩成跳動的音符。她懷里抱著剛摘的野薔薇,花瓣上的露珠沾濕了校服裙擺,
卻怎么也掩不住嘴角飛揚的弧度。這是她每年寒暑假最期待的歸處。穿過開滿紫云英的田野,
再走過半里長的鐵軌,就能見到那個總在老槐樹下等她的身影。江敘白比她大五歲,
眉目清朗如遠山含黛,每次見面都會變魔術似的掏出她最愛的桂花糖糕。
他們并肩坐在田埂上,聽蟬鳴數云朵,
互相炫耀新得的獎狀——他說大學的圖書館有座小山那么大,
她就踮腳比劃自己考了全班第一的試卷。變故來得猝不及防。深秋的雨絲裹著寒意,
當林小滿攥著滿分試卷沖進醫院時,消毒水的氣味刺得她眼眶發酸。
病床上的江敘白瘦得脫了形,蒼白的指尖還緊緊捏著她送的楓葉書簽。
他的三個姐姐輪流守在床邊,每次都用輕柔卻不容置疑的語氣勸她:“小滿該回家了,
下次再來?!敝钡侥硞€飄著銀杏葉的黃昏,江敘白的姐姐們破天荒地退出了病房。
他望著她的眼神像要把所有眷戀都刻進心底,指腹輕輕擦過她泛紅的眼角,
沙啞的聲音里浸著化不開的愧疚:“對不起......是我食言了。
”林小滿望著心電監護儀規律的波紋,突然想起他曾說要帶她去看真正的大海,
淚水洶涌而出,洇濕了他病號服的領口。午夜的風裹挾著細雨拍打窗戶,
林小滿在噩夢中驚醒,臉頰還殘留著咸澀的淚痕。第二天放學鈴聲剛響,
她就瘋了似的沖向醫院。當冰涼的消毒水味再次撲面而來時,
空蕩的病房里只剩一束枯萎的百合。護士輕聲告訴她,江敘白在她離開后不久,
就永遠閉上了眼睛。記憶在那一刻碎裂成無數鋒利的玻璃。她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暈倒的,
也不記得葬禮上飄落的白菊,只記得江風卷著潮水聲,將她困在江邊石階上整夜。
同學找到她時,她的校服下擺已經被浪花浸透,
肚子卻在不合時宜地咕咕作響——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多久沒吃過東西了。此后的日子,
學校成了她唯一的避難所。高考狀元的紅榜貼滿校園時,她卻望著錄取通知書上的醫學專業,
想起江敘白最后那聲嘆息。大學課堂里,追求者捧著玫瑰站在銀杏樹下,
她卻總在恍惚間看見那個倚著老槐樹的身影;研究生答辯現場,教授贊許的目光中,
她依然會在深夜驚醒,伸手去抓枕邊不存在的桂花糖糕。從青澀少女到亭亭玉立的學者,
時光把思念釀成了心底最深的烙印。她走過江敘白所過的大海,在圖書館堆滿醫學書籍,
卻始終保持著獨居的習慣。每當月光爬上窗臺,她總會翻開那本夾著楓葉書簽的筆記本,
上面的字跡被淚水暈染得模糊:“等你長大,我帶你去看極光?!笔旰蟮纳钋铮?/p>
林小滿作為腫瘤醫學專家受邀回到故鄉講學。站在高鐵站的落地窗前,
遠處蜿蜒的鐵軌在暮色中若隱若現,恍若一道未愈的傷疤。
她下意識摩挲著白大褂口袋里那枚泛黃的楓葉書簽,突然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呼喚?!靶M?
”轉身的瞬間,林小滿的呼吸停滯了。江敘白的二姐抱著一捧山茶花站在那里,
眼角細紋里藏著歲月痕跡,卻仍保持著記憶中溫婉的笑容。她們坐在江邊常去的茶餐廳,
玻璃窗外的江水泛著碎金般的光,二姐輕輕推來一個褪色的鐵盒?!八≡簳r偷偷寫的,
原本打算等你十八歲生日......”盒子里整整齊齊碼著二十封信,
從她十二歲到三十二歲,每一封都標注著日期?!敖裉煨M又考了年級第一,
我偷偷拜托老師把你的獎狀拍下來,貼在床頭看了一整天”“聽說你選了理科,
以后我的物理筆記終于有用武之地了”。最后一封信停在她十八歲生日前夜,
字跡潦草得幾乎難以辨認:“對不起,不能帶你去看極光了,但我會變成星星,
照亮你所有的路?!绷中M蜷縮在酒店的沙發上,任淚水打濕信紙。凌晨三點,
她鬼使神差地走向鐵軌。月光為枕木鍍上銀邊,遠處傳來汽笛的嗚咽,
恍惚間她又看見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站在槐樹斑駁的陰影里向她揮手。就在這時,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年輕的醫生顧明遠舉著她遺落的病歷本,
眼鏡片在月光下泛著微光:“林教授!您落下......”話音戛然而止,
他看著月光下淚流滿面的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醫院見到她時,也是這樣倔強又脆弱的神情。
顧明遠默默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肩上,陪著她在鐵軌旁坐到黎明。當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時,
林小滿終于露出釋然的微笑。她決定將江敘白的信件整理成抗癌患者的心靈日記,
同時啟動針對骨膜癌的專項研究基金。三年后的極光觀測站,林小滿和顧明遠并肩而立。
幽藍的極光在天幕流轉,如同夢幻的綢緞。
顧明遠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楓葉形狀的戒指:“我知道有些遲了,但余生,
我想和你一起收集更多的光?!绷中M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
眼角閃爍的不知是極光還是淚光。江敘白的信箋在她心中化作永不熄滅的螢火,
而此刻身旁真實的溫度,讓她終于敢擁抱嶄新的黎明。鐵軌依然蜿蜒向遠方,卻不再是終點,
而是通向無數可能的起點。極光觀測站的夜晚,林小滿將手覆在顧明遠溫熱的掌心,
指腹摩挲著楓葉戒面的紋理?;氐今v地后,她從行李箱夾層取出個檀木盒,
里面躺著江敘白的最后一封未寄出的信——信紙早已泛黃,
卻在角落新添了行清秀小字:「原來星星真的會照亮你要走的路」。
那是顧明遠偷偷寫下的注腳。專項基金成立次年,林小滿收到份特殊的病例報告。
十七歲的骨膜癌患者陸星河,不僅名字與極光有關,更在治療方案討論會上,
用顫抖的手畫出她研發的新型靶向藥分子結構草圖。這個扎著臟辮的少年笑著說:“林教授,
您的論文我反復讀了八遍,就像在黑暗里抓住了光。”深夜的實驗室,
林小滿望著培養皿中逐漸凋亡的癌細胞,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吉他聲。
顧明遠抱著她送的舊吉他,輕輕哼唱著他們初見時電臺播放的民謠。音符跳躍間,
她想起某天在病房安慰陸星河時說的話:“死亡不是熄滅的燭火,是化作星辰照亮后來人。
”冬至那日,林小滿帶著陸星河和顧明遠回到故鄉。鐵軌旁的老槐樹又抽出新芽,
樹下擺滿患者們寄來的明信片。陸星河將康復證書系在枝頭,
興奮地比劃著:“等我考上醫科大學,也要像您一樣當追光者!”暮色四合時,
四人沿著鐵軌散步。顧明遠悄悄落后半步,看著林小滿和陸星河爭論最新的研究數據,
忽然從口袋掏出個小盒子。夕陽將求婚戒指鍍成金色,
他的聲音混著晚風:“以后的每個清晨和黃昏,我都想和你一起見證?!绷中M眼眶濕潤,
余光瞥見云層里若隱若現的星子。原來時光終會將遺憾釀成養分,那些未竟的諾言,
會在某個意想不到的時刻,以全新的模樣溫柔降臨。她伸手牽住顧明遠,
任由陸星河的笑聲在空曠的原野上回蕩,而鐵軌延伸向的遠方,正亮起萬家燈火。
在顧明遠的求婚之后,林小滿和他決定將婚禮與基金會的年度慈善晚會合二為一。
會場布置得別具匠心,白色紗幔上綴滿象征希望的楓葉裝飾,
投影幕布循環播放著受益患者們的康復視頻。陸星河自告奮勇擔任主持人,他站在舞臺中央,
意氣風發地講述著自己從絕望到重獲新生的歷程,臺下不時響起熱烈的掌聲?;槎Y儀式上,
林小滿的婚紗暗藏巧思,裙擺繡著蜿蜒的鐵軌和漫天星辰,每一顆星子都鑲嵌著細小的鉆石,
在燈光下閃爍生輝。當顧明為她戴上婚戒時,現場突然暗了下來,
更新時間:2025-04-26 18: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