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執意要六歲的女兒小雅,給她患尿毒癥的表哥林凱捐腎。我跪在地上,
一手攥著那份醫療風險評估報告,手抑制不住地顫抖,另一只手抓著蘇晴的袖子。
“小雅才六歲!醫生明確說了,兒童捐腎風險極高,可能會影響她一輩子!給我一點時間,
求你了,我去求親戚,去做配型,
一定能找到更合適的腎源……”蘇晴接過親生女兒的風險報告之后,看都沒看一眼,
隨手撕碎。隨后,徑直走到病床邊,柔聲細語地安慰著臉色蒼白的林凱,
仿佛他才是她的至親。她轉過頭,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程峰,不過是捐一個腎,死不了人!
你怎么心眼這么???再說,林凱是我的表哥,是小雅的親人!你平時就是太嬌慣小雅了,
讓她一點奉獻精神都沒有!”手術結束,小雅被推出來時臉色慘白如紙。
并發癥來得猝不及防,小雅最終沒能挺過去。而蘇晴,正守在林凱的特護病房外,
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摟著他的脖子,慶祝他移植手術“非常成功”。后來,
蘇晴披頭散發地跪在我面前,哭著求我,讓她看看小雅最后一眼。我摩挲著空蕩蕩的衣帽間,
那里曾掛滿了小雅色彩斑斕的小裙子?!靶⊙诺墓腔?,
不是早就已經被你親手扔進廁所里了嗎?”1岳父蘇建國趕到醫院時,
我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僵立在手術室外面。胸腔里憋悶得厲害,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感,
仿佛吸進去的不是空氣,而是玻璃碴子。“程峰,別垮著臉。醫生不都說了,
給林凱的手術很成功嗎?小雅底子好,肯定會沒事的。”蘇建國的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
似乎我的擔憂是多余的。我知道手術對林凱“成功”了,但心底有個聲音在瘋狂嘶吼,
催促我砸開那扇門,沖進去,把我的小雅抱出來,帶她離開這個冰冷的地方。
手術室的門猛地被推開,我和蘇建國本能地圍上去。一個護士神色倉惶,語速極快。
“病人出現急性排異反應,腎功能急劇衰竭!需要立刻進行血漿置換!家屬誰是Rh陰性血?
快!病人撐不了多久!”我是小雅的父親,血型卻是普通的A型。我手指顫抖地解鎖手機,
撥打蘇晴的號碼。鈴聲響了很久,久到我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電話那頭才傳來蘇晴懶洋洋的聲音,背景里似乎還有輕快的音樂和說笑聲?!疤K晴!
小雅快不行了!急性排異,腎衰竭!醫生說需要……”我的話再次被她粗暴地打斷,
語氣里滿是鄙夷和厭煩。“程峰,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林凱這邊剛醒,
醫生說恢復得特別好,腎源活性非常高。你別又想拿小雅的事來煩我,博取我的同情,
我告訴你,沒用!”電話被“啪”地掛斷,聽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我愣在原地,
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她說什么?拿小雅……博取同情?我的女兒,她唯一的女兒,
正在里面生死一線!她卻在關心那個“表哥”的腎源活性?蘇建國在一旁皺著眉頭,
似乎也覺得蘇晴的話有些過分,但還是硬邦邦地開口?!扒缜缈赡芤彩翘珦牧謩P了,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表哥。你…你再想想辦法,親戚里有沒有這個血型的?”我想辦法?
我還能想什么辦法?RH陰性血,熊貓血!那是萬里挑一的概率!
我茫然地看著手術室緊閉的大門。那扇門像一個巨大的怪獸,吞噬了我的小雅,
也吞噬了我所有的希望。護士焦急的聲音再次響起:“家屬!找到血源沒有?再耽誤下去,
真的來不及了!”我的視線模糊了,世界天旋地轉。我抓著蘇建國的胳膊,
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鞍帧恰遣皇沁@個血型?”在絕望之際,
我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理智,發了瘋似的向周圍求援。蘇建國臉色一變,眼神躲閃了一下,
隨即用力甩開我的手?!昂f什么!我怎么可能是!我……我去找醫生問問,
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他幾乎是落荒而逃,背影倉皇。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沉入無底的深淵。為什么?為什么連最后一絲希望都要被掐滅?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是在我心上剜割。耳邊只剩下醫護人員來來回回的急促腳步聲,
每一次響動都讓我心驚肉跳。我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下去,雙手捂住臉,
卻擋不住滾燙的淚水。小雅,
我的小雅……爸爸對不起你……爸爸沒用……爸爸沒能保護好你……不知過了多久,
手術室的門再次打開。這次走出來的是主治醫生,他摘下口罩,
臉上寫滿了疲憊、遺憾和愧疚。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低下頭,
愧疚而低沉地說了一句?!皩Σ黄穑覀儽M力了。”像一道驚雷劈在頭頂,我癱坐在地。
我的世界仿佛在瞬間崩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死寂。我甚至聽不到自己在嚎啕大哭,
只感覺到胸口撕裂般的疼痛,痛到無法呼吸,痛到靈魂都被抽離。2小雅的葬禮,
我一手操辦。選了她最喜歡的粉色小裙子,挑了墓園里陽光最好的一片草坪。
至少在最后時刻。我這個沒用的爸爸,想讓她走得體面些,溫暖些。蘇晴自始至終沒有露面。
她托人帶話給我,說林凱術后需要靜養,她走不開。還說,葬禮這種場合太晦氣,
對林凱的康復不好?;逇猓克挠H生女兒,在她眼里,竟然成了“晦氣”的東西?
我站在小雅小小的墓碑前,心頭像壓著一塊巨石。墓碑上,小雅笑得燦爛,
兩個小梨渦甜甜的,還是那副無憂無慮的樣子。照片是去年我們在游樂園拍的,
那天她穿著公主裙,纏著我給她買了棉花糖,她說那是她最快樂的一天?,F在,
照片里的人兒永遠定格在了六歲。我的手指輕輕拂過冰冷的墓碑,眼淚無聲地滑落。小雅,
爸爸帶你回家好不好?這里太冷了……葬禮結束后,我回到那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
如今卻空曠得令人窒息的家。推開門,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蛷d里,
原本屬于小雅的玩具角被清空了,地上散落著幾塊被掰斷的蠟筆。
墻上她畫的歪歪扭扭的全家福,也不見了蹤影。我沖進小雅的房間。空了。她的公主床,
她的書桌,她的小衣柜……所有的一切,都不見了。房間被打掃得干干凈凈,
就像她從未在這里生活過一樣。只有窗臺上,還放著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
是小雅過生日時我送給她的。她寶貝得不得了,每天都要親自澆水。此刻,
那盆多肉的葉片有些發蔫,顯然很久沒人照顧了。我沖出房間,像瘋了一樣翻找。衣帽間,
儲藏室,甚至陽臺……都沒有,什么都沒有。屬于小雅的一切,都被抹去了痕跡。
仿佛這個家里,從來沒有過一個小女孩叫程雅。這時,門鎖響動,蘇晴回來了。
她穿著一身嶄新的亮紅色連衣裙,化著精致的妝容,手里拎著幾個奢侈品購物袋,
臉上帶著輕松愉悅的笑容,和這個死氣沉沉的家格格不入??吹轿?,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隨即皺起眉頭,語氣帶著嫌惡?!俺谭?,你看看你這副鬼樣子!胡子拉碴,衣服也皺巴巴的,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家里遭了賊!還有,家里怎么一股怪味?”她說著,走到窗邊,
用力推開窗戶,仿佛要驅散什么污穢。我看著她,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顫抖。
“小雅的東西呢?你把小雅的東西都弄到哪里去了?!”蘇晴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
嗤笑一聲?!澳切┢茽€玩意兒?當然是扔了??!留著干什么?占地方,看著還心煩!
人死不能復生,總要往前看。林凱身體恢復得很好,醫生說再觀察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
我們……”“閉嘴!”我打斷她,胸中的怒火幾乎要噴涌而出?!澳鞘瞧茽€玩意兒?
那是小雅存在過的證明!你怎么能……你怎么能這么狠心!”蘇晴被我的怒吼嚇了一跳,
隨即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俺谭迥惆l什么瘋!我狠心?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好,為了這個家好?
睹物思人,留著那些東西,你什么時候能走出來?我告訴你,林凱說了,等他康復,
會好好補償我們的。他家里的生意做得那么大,隨便給我們……”“我不需要他的補償!
”我幾乎是咆哮著喊出來:“我只要我的女兒!還給我!你把我的小雅還給我!
”我的情緒徹底失控,沖上去抓住蘇晴的手臂,雙目赤紅?!案嬖V我!
你把小雅的東西扔到哪里去了?垃圾站?還是……還是直接燒了?”蘇晴被我嚇壞了,
尖叫著掙扎。“你放開我!程峰你瘋了!那些東西早就被收垃圾的運走了!找不回來了!
”找不回來了……這四個字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松開手,踉蹌著后退幾步,
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最后一絲念想,也斷了。這個女人,她不僅親手把女兒推向了死亡,
還迫不及待地抹去了女兒存在過的所有痕跡。我看著眼前這個妝容精致,衣著光鮮,
卻心如蛇蝎的女人,第一次感到徹骨的寒冷和陌生。她真的是那個我愛了十年,
曾為我生下可愛女兒的妻子嗎?蘇晴整理了一下被我抓皺的衣袖,
臉上恢復了慣有的冷漠和不耐煩。“行了,別在這兒發瘋了。我今天回來是跟你商量件事。
林凱那邊恢復得差不多了,他爸媽想請我們全家吃個飯,表示感謝。時間就定在……”“滾。
”我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蘇晴愣住了,似乎沒聽清。“你說什么?
”我抬起頭,目光死死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地重復?!拔艺f,滾出這個家?,F在,立刻,
馬上。”蘇晴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隨即又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尖聲笑了起來?!俺谭?,
你腦子沒病吧?讓我滾?這是我家!房產證上寫的是我們兩個人的名字!要滾也是你滾!
”“是嗎?”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那我們就離婚。這房子,
我一分錢都不會要,都給你。我只要你,帶著你的‘好表哥’,永遠從我的世界里消失。
”蘇晴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半x婚?程峰,你為了一個死了的孩子,
要跟我離婚?”死了的孩子……在她口中,小雅的存在,竟是如此輕飄飄。我的心徹底死了。
對這個女人,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是?!蔽移届o地回答,“或者說,不是為了小雅,
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想下半輩子,都和一個殺人兇手生活在一起。
”“你……你說誰是殺人兇手!”蘇晴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疤K晴,
”我看著她的眼睛,那雙曾經清澈明亮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算計和冷漠,“你真的以為,
我什么都不知道嗎?”3蘇晴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眼神慌亂地閃爍。
“你…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么!”我緩緩走到客廳中央,
撿起地上那半截被踩斷的,小雅最喜歡的粉色蠟筆。“林凱的主治醫生,張主任,
是我大學同學的導師。我去找過他?!碧K晴的身體幾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嘴唇哆嗦著,
卻說不出話來。“張主任告訴我,林凱的病情,雖然嚴重,但并非只有小雅一個腎源選擇。
當時,還有一個備選的腎源,配型成功率只比小雅低了不到百分之五。
是一個愿意無償捐獻的志愿者?!蔽翌D了頓,目光如刀鋒般剮過蘇晴驚惶的臉?!暗?,
你和林凱的父母,找到了張主任,給了他一筆‘好處費’,讓他對外宣稱,
只有小雅的腎源最匹配,最‘安全’,并且強調了手術的‘緊迫性’,
從而排除了那個志愿者的選項?!薄澳愫f!血口噴人!”蘇晴尖叫起來,
聲音卻帶著明顯的底氣不足?!拔液f?”我冷笑一聲,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一段錄音。
那是張主任的聲音,帶著猶豫和愧疚?!俺滔壬?,對不起……當時蘇女士他們找到我,
說…說那個志愿者年紀大了,腎功能可能不太好,術后風險高。還說,畢竟是親戚,
用小雅的腎,林家也會更安心,以后會對你們家進行補償……我一時糊涂,
就……”錄音還在繼續,蘇晴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在沙發上,臉色灰敗。
“不僅如此,”我的聲音冷得像冰?!澳闵踔链鄹牧诵⊙诺男g前檢查報告!
你買通了檢驗科的人,隱瞞了小雅對某種麻醉藥物有潛在過敏風險的事實!張主任說,
如果術前知道這一點,他們會選擇更安全的麻醉方案,
小雅根本不會出現那么嚴重的術后并發癥!
”“不……不是的……我沒有……”蘇晴語無倫次地辯解著,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但那眼淚里,更多的是恐懼,而不是悔恨?!笆悄?,蘇晴?!蔽也讲骄o逼,
將她最后一點僥幸心理碾碎。“是你,
為了讓你那個‘好表哥’能用上‘最年輕、活性最高’的腎源,
為了拿到林家承諾的‘補償’,不惜犧牲自己親生女兒的性命!
你甚至連她對麻醉藥過敏這么重要的事情都敢隱瞞!你告訴我,你到底還是不是人?!
”最后幾個字,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胸腔劇烈起伏,巨大的悲痛和憤怒幾乎將我吞噬。
蘇晴被我的樣子嚇得瑟瑟發抖,抱著頭痛哭起來。
……他是我表哥啊……我以為……我以為只是一個小手術……我沒想到會這樣……”“表哥?
”我譏諷地重復著這兩個字?!疤K晴,你真以為我瞎了嗎?你手腕上那條卡地亞的手鏈,
是你去年生日林凱送的吧?你車里那瓶限量版的香水,也是他從國外帶回來的吧?
還有你手機里那些‘晚安’、‘想你’的曖昧信息,
那些你和他躺在床上的照片……你當我是傻子嗎!”蘇晴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盡褪,
眼中充滿了驚恐和絕望?!澳恪愣伎吹搅耍俊薄笆前。叶伎吹搅?。”我閉上眼睛,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惡心感?!疤K晴,我們之間,早就完了。
從你決定犧牲小雅的那一刻起,就完了?!蔽冶犻_眼,目光重新變得冰冷而堅定。
“明天早上九點,民政局門口見。帶上你的戶口本和身份證。如果你不來,或者耍什么花樣,
我會把這些證據,包括你和林凱那些見不得光的聊天記錄,全部交給警察,還有林凱的父母。
”蘇晴徹底崩潰了,癱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捶打著自己。
“程峰……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我們還有家……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我們可以再生一個孩子……”“再生一個?
”我的心像被針扎一樣刺痛?!疤K晴,小雅不是一件可以替代的物品!她是我的女兒!
是獨一無二的!你說的每一個字,都讓我覺得惡心!”我不再看她一眼,轉身走進書房,
用力關上了門,將她的哭喊和哀求隔絕在外??吭诒涞拈T板上,我緩緩滑落在地。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小雅,爸爸好想你……我的心,
好痛……痛得快要死掉了……4第二天早上,民政局門口。蘇晴來了,眼睛紅腫,臉色憔悴,
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看起來倒是有了幾分哀戚的樣子。她看到我,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
最終還是低下頭,沉默地跟在我身后。手續辦得出奇的順利。沒有爭吵,沒有拉扯。
當工作人員把兩本墨綠色的離婚證遞到我們面前時,我甚至產生了一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十年婚姻,一個曾經幸福的家,就這樣,畫上了一個冰冷而殘酷的句號。走出民政局,
陽光有些刺眼。蘇晴站在臺階下,看著我,眼神復雜?!俺谭?,房子……真的都給我?
”“嗯?!蔽业貞艘宦暎幌朐俸退嗾f一個字?!澳恰阋院蟠蛩阍趺崔k?
”她猶豫著問?!安魂P你的事?!蔽疫~開腳步,準備離開?!暗鹊?!”蘇晴忽然叫住我,
聲音帶著一絲急切?!俺谭澹?/p>
我知道我錯了……大錯特錯……但是……能不能……能不能讓我去看看小雅?”我停下腳步,
轉過身,看著她。她的臉上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祈求,似乎真的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我或許會心軟。但現在,我只覺得諷刺?!翱此??”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蘇晴,你是不是忘了?小雅的骨灰,在你眼里,
也是‘晦氣’的東西。我怕你看了,會臟了她的輪回之路?!碧K晴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她大概沒想到,我會知道這件事。小雅火化那天,
我因為悲傷過度,暈了過去。等我醒來,捧著空空的骨灰盒去找她,
卻撞見她正和林凱通電話,語氣輕松地抱怨著,說那個小小的骨灰盒放在家里礙眼又晦氣,
問林凱能不能幫她找個地方“處理”掉。當時,我的心,就已經死了。
我沒有去拿那個骨灰盒。對她而言,那或許只是礙眼的垃圾。但對我而言,那是我的小雅,
是我生命中最后一點念想。我偷偷取走了一小部分骨灰,裝進了一個小小的玻璃瓶里,
做成了吊墜,貼身戴著。剩下的,我按照小雅生前的愿望,
撒進了她最喜歡的那片向日葵花田里。她喜歡陽光,喜歡溫暖。
蘇晴看著我脖子上那個不起眼的玻璃瓶吊墜,似乎明白了什么,
眼中的最后一絲希冀也破滅了。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
轉身踉蹌著跑開了??粗仟N離去的背影,我的心中沒有絲毫快意,只有一片荒蕪的悲涼。
我抬起頭,看向天空。陽光明媚,微風和煦。可我的世界,卻永遠失去了色彩。
我輕輕撫摸著胸前的玻璃瓶吊墜,仿佛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暖意。小雅,爸爸帶你走。
我們離開這里,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我賣掉了市區的房子和車子,
遣散了工作室的員工,孑然一身,離開了這座承載了我十年愛恨悲歡的城市。
我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只是買了一張南下的火車票?;疖囘旬斶旬?,載著我遠離過去。
窗外的風景不斷變換,從高樓林立到阡陌縱橫,再到青山綠水。我的心情也像這窗外的風景,
從最初的麻木、沉痛,到逐漸有了一絲平靜。我在一個靠海的小鎮停了下來。這里節奏很慢,
民風淳樸。海風帶著咸濕的氣息,吹散了積壓在心頭的陰霾。
我在海邊租了一間帶院子的小房子,院子里種滿了花草。我開始學著打理院子,
每天給花草澆水、施肥、除草。看著它們一點點生長,開出五顏六色的花朵,
心里也仿佛被注入了一絲生機。我不再做設計了。那些曾經讓我引以為傲的線條和色彩,
如今只會讓我想起那個冰冷的家,想起蘇晴和林凱。我在鎮上找了一份圖書館管理員的工作。
工作很清閑,每天整理書籍,登記借閱,和來來往往的讀者打交道。
孩子們喜歡來圖書館看書,他們嘰嘰喳喳,充滿活力??粗麄兲煺鏍€漫的笑臉,
我時常會想起小雅。心還是會痛,但已經不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絕望。
更多的是一種綿長而溫柔的思念。日子一天天過去,平靜得像小鎮門前那條緩緩流淌的小河。
我開始嘗試著重新拿起畫筆。不再畫那些商業化的設計圖。而是畫海,畫日出,
畫院子里的花,畫圖書館里認真看書的孩子。畫我眼中看到的一切美好。有一天,
我在海邊寫生,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跑過來,好奇地看著我的畫板。
她大概四五歲的樣子,扎著兩個羊角辮,眼睛又大又亮,像極了小雅?!笆迨?,
你畫的是什么呀?”她奶聲奶氣地問。我的心猛地一顫,握著畫筆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我看著她,努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叔叔在畫大海?!薄按蠛:每?!”小女孩拍著手,
“我喜歡大海!”她蹲在我旁邊,小腦袋湊近畫板,認真地看著?!笆迨?,你畫得真好!
比我爸爸畫得好!”我笑了笑,沒說話。小女孩忽然指著我脖子上的吊墜,好奇地問。
“叔叔,你這里面裝的是什么呀?是星星嗎?亮晶晶的?!蔽业男θ萁┰谀樕?,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我低下頭,看著那個小小的玻璃瓶。陽光下,
里面的骨灰泛著點點微光?!笆前?,”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
卻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是叔叔最寶貝的一顆小星星。”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然后沖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靶切呛芷恋模∥覌寢屨f,去世的人,
都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守護著自己喜歡的人?!蔽业难劭羲查g濕潤了。是啊,小雅。
我的小星星。你一定也在天上,默默地守護著爸爸,對不對?小女孩的媽媽找了過來,
一個溫柔嫻靜的女人,是鎮上花店的老板娘。她抱歉地沖我笑了笑,牽起小女孩的手。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囡囡,跟叔叔再見。”“叔叔再見!”小女孩用力地揮著手。
“再見?!蔽铱粗齻兡概畟z漸漸遠去的背影,心里某個冰封的角落,似乎悄悄融化了一點。
后來,我偶爾會去花店買花,裝點我那個有些冷清的小院。老板娘叫林薇,是個單親媽媽。
我們漸漸熟悉起來。她知道了我的過去,沒有追問。只是在我買花的時候,
會多送我一小束向日葵。她說,向日葵向陽而生,代表著希望。我看著那些金黃色的花盤,
仿佛看到了小雅燦爛的笑臉。生活,似乎在朝著好的方向,一點點改變。這天,
我正在圖書館整理書籍,手機忽然響了。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我猶豫了一下,
還是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焦急而慌亂的女聲。“喂?是程峰先生嗎?我是林薇!
囡囡……囡囡出事了!”我的心猛地一沉。5我幾乎是跑著沖出圖書館,直奔鎮上的衛生院。
遠遠地就看到林薇抱著囡囡,焦急地等在門口,臉上掛滿了淚痕。囡囡臉色蒼白,
小嘴緊抿著,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看起來很難受?!霸趺椿厥??”我沖過去,
更新時間:2025-04-25 23:1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