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祁夏踩著泥濘的山路,第三次確認手機已經完全沒有信號。
五月的雨水將山路泡得松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腐爛的棉花上。他抬頭望向不遠處的村落,
灰黑色的瓦片屋頂在雨霧中若隱若現,像一排排浮在水面上的龜殼。
"霧隱村..."祁夏低聲念出這個在地圖上幾乎找不到標記的村落名字,
背包里的錄音筆和相機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作為《奇聞周刊》的記者,
他這次專程為調查"百年人燭"的傳說而來。傳說在霧隱村,
每隔百年就會選出一位"人燭"。被選中的人會在滿月之夜被活生生制成蠟燭,
燃燒的燭光能保佑村子百年風調雨順。這個傳說最早出現在祁夏偶然得到的一本民國筆記中,
筆記主人聲稱親眼目睹過"人燭"的制作過程。雨勢漸大,祁夏加快腳步。當他踏入村口時,
一塊斑駁的石碑立在路旁,上面刻著"霧隱"二字,字跡已經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
更引人注目的是石碑下方刻著的一行小字:子時閉戶,丑時熄燈。"這是什么意思?
"祁夏自言自語道。"是村規。"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祁夏猛地轉身,
看到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婦人站在雨中,沒有打傘。她臉上的皺紋深得像是用刀刻出來的,
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外鄉人,你來做什么?
"老婦人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祁夏下意識后退半步,雨水順著他的脖頸流進衣領,
冰涼刺骨。"我是記者,來...來采風的。"老婦人突然咧嘴笑了,
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采風?這里只有死人的風。"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指,
指向村中最高處的一座建筑,"要找活人,去那里。"不等祁夏再問,
老婦人轉身消失在雨幕中,仿佛從未出現過。祁夏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決定按照老婦人的指引前進。村中的房屋大多破敗不堪,有些甚至已經倒塌。奇怪的是,
幾乎每戶人家的門楣上都掛著一盞小小的白燈籠,在雨中散發著微弱的光。祁夏走近觀察,
發現燈籠里燃燒的并不是蠟燭,而是一種淡藍色的火焰,沒有溫度。"那是磷火。
"這次的聲音來自一個年輕女性。祁夏轉頭,看到一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女子站在不遠處,
撐著一把黑傘。她穿著樸素,但氣質與這個陰森的村子格格不入。"你是?"祁夏警惕地問。
"程雯,村小學的老師。"女子走近,傘面微微傾斜,為祁夏擋住一部分雨水,
"你是外面來的記者吧?村長跟我說過你要來。"祁夏松了口氣:"是的,我叫祁夏。
《奇聞周刊》的記者。你們村長知道我要來?"程雯點點頭:"三天前就接到電話了。
跟我來吧,村長在祠堂等你。"兩人沿著石板路向村中最高處的建筑走去。
祁夏注意到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偶爾從窗戶后閃過的人影也很快消失。"村里人很少出門?
"祁夏試探性地問。程雯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下雨天,大家都不愛出門。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快到晚上了。"祁夏想起石碑上的字:"'子時閉戶,
丑時熄燈'是什么意思?"程雯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直視祁夏的眼睛。
她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深褐色:"那是祖訓。晚上十一點后不要出門,
凌晨一點后熄滅所有燈火。"她的聲音壓低,"特別是滿月之夜。"祁夏正想追問,
一陣刺耳的銅鑼聲突然從村中某處傳來。程雯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出事了。
"不等祁夏反應,程雯已經快步向鑼聲方向跑去。祁夏緊跟其后,穿過幾條狹窄的巷子后,
來到一戶人家門前。那里已經聚集了十幾個村民,所有人都沉默地站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祁夏擠進人群,看到屋內躺著一個老人,正是剛才在村口遇到的老婦人。她的眼睛大睜著,
嘴巴扭曲成一個可怕的形狀,雙手向前伸出,像是死前想要抓住什么。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她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狀態,在昏暗的光線下甚至能看到皮下的血管。
"第七個了..."人群中有人低聲說。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從屋內走出來,
陰沉的目光掃過人群,最后落在祁夏身上:"你就是那個記者?我是村長莫大山。
"他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不悅,"你不該現在來。"祁夏剛要開口,
莫大山已經轉向其他村民:"按照老規矩處理。今晚全村戒嚴,任何人不得出門。
"他的視線再次回到祁夏身上,"你,跟我來。"程雯輕輕拉了拉祁夏的袖子,
小聲道:"別多問,先跟他走。"祁夏跟著莫大山和程雯離開現場,回頭看了一眼。
幾個村民正用白布包裹老婦人的尸體,他們的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驚,仿佛已經做過無數次。
祠堂比祁夏想象的要大得多,三進院落,飛檐翹角,雖然陳舊但保存完好。
莫大山領著他們穿過前院,來到中堂。堂內點著幾盞油燈,光線昏暗。
正中央的供桌上擺著幾十個牌位,最上方是一個特別大的黑色牌位,
上面用金漆寫著"燭祖"二字。"坐。"莫大山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自己則站在供桌前,
背對著他們。祁夏剛坐下就忍不住問道:"那位老人是怎么死的?
為什么她的皮膚...""老死的。"莫大山打斷他,"人老了,什么怪樣子都有。
"他轉過身,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祁記者,我們村不歡迎外人。你明天一早就走。
"祁夏拿出記者證:"我是正規媒體的記者,來采訪民俗文化的。
貴村的'百年人燭'傳說很有研究價值...""沒有這種傳說!"莫大山突然暴怒,
拳頭砸在供桌上,震得牌位晃動,"那是外人造謠!我們村從來沒有什么人燭!
"程雯輕輕咳嗽一聲:"村長,祁記者遠道而來,至少讓他住一晚再走?,F在天已經黑了,
下山的路不好走。"莫大山深吸一口氣,勉強平靜下來:"程老師說得對。你可以住一晚,
但不要亂跑,不要問東問西。"他盯著祁夏的眼睛,"特別是晚上,
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出門。明白嗎?"祁夏點點頭,心中卻更加疑惑。
莫大山似乎滿意了:"程老師,你帶他去客房。我去處理李婆婆的后事。"說完,
他大步走出祠堂。祠堂里只剩下祁夏和程雯兩人。油燈的光線在墻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那些影子扭曲變形,像是無數掙扎的人形。"李婆婆...就是我在村口遇到的那位老人?
"祁夏低聲問。程雯點點頭,她的眼睛在燈光下顯得異常明亮:"她是村里最年長的人,
今年正好九十九歲。"祁夏敏銳地注意到這個數字:"正好九十九?這么巧?
"程雯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我帶你去客房。祠堂西廂有間空房,雖然簡陋但還算干凈。
"兩人穿過回廊時,祁夏忍不住又問:"李婆婆真的是自然死亡嗎?
她的樣子...""在霧隱村,死亡從來不是簡單的事。"程雯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祁記者,如果你聰明的話,明天一早就離開。有些傳說...最好不要去證實。
"西廂房比祁夏想象的要整潔,一張木床,一套桌椅,還有一盞油燈。程雯點亮油燈后,
房間頓時籠罩在一種溫暖的橘色光芒中。"晚飯我會讓人送來。"程雯站在門口,
"記住村長的話,晚上不要出門。"她猶豫了一下,
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條塞給祁夏,"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些什么,等沒人的時候再看。
"程雯離開后,祁夏立刻打開紙條。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著:"子時三刻,祠堂后院井邊。
小心白燈籠。"祁夏將紙條揉碎吞下,心跳加速。他拿出相機,
白燈籠、死狀奇特的李婆婆...還有一張他無意中拍到的照片:莫大山站在李婆婆尸體旁,
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蠟黃色的光澤。窗外,雨聲漸密。
祁夏看了看手表,距離子時還有四個小時。他將相機和錄音筆藏在貼身的暗袋里,
和衣躺在床上,決定先休息一會兒。不知過了多久,祁夏被一陣奇怪的聲響驚醒。
那聲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輕輕刮擦門板,伴隨著若有若無的啜泣聲。他猛地坐起,
發現油燈已經熄滅,房間里一片漆黑。刮擦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輕微的腳步聲,
從門邊慢慢遠去。祁夏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一條縫隙。月光下,
一個佝僂的身影正穿過祠堂的院子。那身影走路的姿勢怪異,像是關節不會彎曲。
當它經過一盞白燈籠時,祁夏看清了那張臉——是已經死去的李婆婆!
她的皮膚在月光下完全透明,內臟和骨骼清晰可見,整個人就像一具行走的蠟像。
李婆婆突然停下腳步,緩緩轉頭看向祁夏所在的窗口。祁夏急忙后退,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等他再次鼓起勇氣看向窗外時,院子里已經空無一人。手表顯示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十五分,
距離子時三刻還有半小時。祁夏深吸一口氣,決定提前出發。他輕輕推開門,
走廊上一片漆黑,只有盡頭的一盞白燈籠散發著微弱的藍光。祁夏貼著墻壁前進,
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當他經過祠堂正堂時,聽到里面傳來低沉的誦經聲。他蹲下身,
從門縫向內窺視。莫大山跪在供桌前,面前擺著李婆婆的尸體。尸體已經被清洗干凈,
換上了嶄新的壽衣。莫大山手中拿著一把刷子,正蘸著某種蠟黃色的液體,
仔細地涂抹在李婆婆的皮膚上。隨著他的動作,李婆婆的皮膚逐漸變得光滑平整,
那種詭異的半透明狀態更加明顯了。"百年期滿,新燭當立..."莫大山低聲吟誦著,
"燭祖在上,佑我霧隱..."祁夏的血液幾乎凝固。他悄悄后退,
卻不小心踢到了走廊上的一個花盆?;ㄅ璧沟匕l出清脆的響聲,祠堂內的誦經聲戛然而止。
"誰在那里?"莫大山厲聲喝道。祁夏顧不得隱藏,拔腿就跑。他穿過回廊,沖進后院。
后院中央果然有一口古井,井邊站著一個人影——是程雯!她比約定的時間來得更早。
程雯看到祁夏驚慌的樣子,立刻明白發生了什么:"快,跟我來!"她拉起祁夏的手,
沖向井邊,"他們已經開始制作新的人燭了!""什么?"祁夏喘著氣,
"那傳說...是真的?"程雯沒有回答,只是指著井口:"看里面。"祁夏探頭看向井內,
借著月光,他看到井底不是水,而是堆積如山的白骨。更可怕的是,
井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名字和日期,最早的一個可以追溯到清朝道光年間。
"這些都是...人燭?"祁夏的聲音顫抖。程雯剛要說話,后院的門突然被撞開。
莫大山帶著幾個村民沖了進來,手中拿著火把和繩索。"抓住他們!"莫大山怒吼,
"別讓外人壞了大事!"程雯猛地推了祁夏一把:"跑!去村東的老槐樹下等我!快跑!
"祁夏猶豫了一瞬,但在看到村民手中明晃晃的鐮刀后,轉身翻過后院圍墻。
他跌跌撞撞地在雨中奔跑,身后傳來程雯的尖叫聲和村民的怒吼。
當他終于跑到村東的老槐樹下時,已經氣喘吁吁。
槐樹粗壯的樹干上掛滿了那種詭異的白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晃。祁夏靠著樹干滑坐在地上,
腦海中全是井底的白骨和李婆婆那半透明的尸體。"百年人燭..."祁夏喃喃自語,
"這個村子真的在用活人做蠟燭..."就在這時,
他注意到槐樹的樹干上刻著一行字:"人燭燃盡,新燭當立。百年輪回,永世不息。
"樹下還放著一本破舊的冊子。祁夏顫抖著手翻開第一頁,
上面寫著:"人燭制作之法..."第二節雨水順著槐樹的枝葉滴落在祁夏的脖頸上,
冰涼刺骨。他死死攥著那本記載人燭制作方法的冊子,指節發白。遠處,
村民的火把在雨幕中連成一條游動的火龍,正朝這個方向逼近。
"村東...老槐樹..."祁夏喃喃自語,突然意識到程雯可能故意將他引到了這個位置。
他環顧四周,發現槐樹后方有一條被雜草掩蓋的小路。來不及多想,他貓著腰鉆了進去。
小路蜿蜒向下,通向一片竹林。祁夏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竹葉刮擦著他的臉頰,
留下細小的傷口。奇怪的是,他聞不到血腥味,反而有一種奇異的香氣從傷口處散發出來,
像是陳年的檀香混合著某種草藥的氣息。
"這是什么味道..."祁夏用手指抹了抹臉上的血跡,湊到鼻尖。香氣更濃了,
讓他有一瞬間的眩暈?;秀敝?,他仿佛聽到無數細碎的耳語聲從竹林深處傳來。
火把的光亮越來越近,祁夏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他注意到竹林左側有一座低矮的建筑,
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顧不得多想,他朝那建筑跑去??拷?,
祁夏認出這是一座廢棄的學堂。門上的匾額已經傾斜,"霧隱學堂"四個字依稀可辨。
門沒有上鎖,他輕輕一推,伴隨著刺耳的吱呀聲,門開了。學堂內彌漫著灰塵和霉味,
祁夏屏住呼吸,反手關上門。月光從破損的窗欞間灑落,照亮了布滿蛛網的課桌椅。
最前方的講臺上,放著一盞熄滅的油燈。祁夏摸索著找到一張相對干凈的桌子躲到下面,
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村民的腳步聲和呼喊聲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他松了口氣,
這才有心思查看手中的冊子。冊子的紙張已經泛黃脆化,上面的字跡卻依然清晰。
第一頁詳細記載了"人燭"的選材標準:"取九九之齡者,氣血將竭而未竭,
魂魄將散而未散。先以藥浴三月,去其雜質;再以蜂蠟覆體,封七竅;最后取異香之血為引,
點燃天靈,可保百年太平......"祁夏的胃部一陣痙攣。
這分明是在描述如何將一個活人制成蠟燭!他顫抖著翻到下一頁,
上面畫著詳細的制作流程圖。當看到"異香之血"的采集方法時,
他的血液幾乎凝固——圖中畫著一個被綁在木架上的人,手腕被割開,
鮮血滴入下方的容器中。"異香之血..."祁夏突然想起自己傷口散發的奇異香氣。
他下意識摸了摸臉上的傷痕,那里的血液已經凝固,
但那種特殊的香氣依然若有若無地縈繞著。學堂外突然傳來一陣孩童的嬉笑聲。
祁夏渾身一僵,這么晚了怎么會有孩子在外面?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透過窗戶的破洞向外看。三個約莫七八歲的孩子手拉著手,繞著竹林邊緣轉圈,
嘴里唱著一首詭異的童謠:"白燈籠,亮堂堂,照著阿婆做新妝。蜂蠟涂,紅線綁,
九九歸一壽延長。異香血,燭芯長,
點燃天靈保家鄉......"童謠的歌詞與人燭制作方法驚人地吻合。更可怕的是,
孩子們每唱完一遍,就會停下來,
齊聲數道:"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然后爆發出天真無邪的笑聲,
繼續轉圈唱歌。祁夏的后背滲出冷汗。這些孩子顯然是在為某種儀式做預演,
而他們數的數字,很可能與受害者的年齡有關——就像剛剛死去的九十九歲的李婆婆。
"找到你了。"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祁夏差點驚叫出聲。他猛地轉身,
看到程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后,手中舉著一盞小小的白燈籠。藍色的磷火映照下,
她的臉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你怎么——""噓。"程雯捂住他的嘴,手指冰涼,
"他們暫時找不到這里,但我們必須快點離開。"她的目光落在祁夏手中的冊子上,
瞳孔微縮,"你看了?"祁夏點點頭,掙脫她的手:"那上面寫的是真的?
你們真的在用活人做蠟燭?"程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拉起他的手:"沒時間解釋了,
先跟我來。"她的手勁大得驚人,幾乎是拖著祁夏向學堂后方走去。穿過一道暗門,
他們來到一個堆滿舊書的小房間。程雯熟練地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冊子,
快速翻到某一頁:"看這里。"那是一頁縣志的殘片,記載了道光年間霧隱村遭遇大旱,
村民請來一位道士求雨。道士稱需以"人燭"祭天,并詳細記錄了制作方法。
最下方有一行朱筆批注:"此法大善,當百年一行,可保永世太平。""從那時起,
每過一百年,村里就會選出一位九十九歲的老人,制成...人燭。"程雯的聲音干澀,
"今年正好是第一百個年頭。""李婆婆就是今年的...祭品?
"祁夏想起老人那半透明的皮膚。程雯搖搖頭:"不完全是。李婆婆確實是候選人,
但她提前死了,沒能完成儀式。"她猶豫了一下,"現在他們需要一個新的...材料。
"祁夏突然明白了什么,后退幾步:"所以你把我引到這里來?""不!
"程雯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我是想幫你!你的血...有那種特殊的香氣,對嗎?
"見祁夏震驚的表情,她繼續道,"那是制作人燭最關鍵的材料——'異香之血'。
擁有這種血的人,百年難遇。"祁夏想起筆記中關于"異香之血"的描述,
一陣惡寒順著脊背爬上來:"所以我現在是他們的目標?"程雯剛要回答,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她的臉色驟變:"他們發現這里了!快走!
"兩人從學堂后窗翻出,鉆進茂密的竹林。雨已經停了,但霧氣開始彌漫,能見度越來越低。
程雯拉著祁夏在竹林中穿行,白燈籠的光在霧中形成一團模糊的藍暈。"我們去哪?
"祁夏氣喘吁吁地問。"祠堂地窖。"程雯頭也不回,"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那里有些東西你應該親眼看看。"穿過竹林,他們繞到祠堂后方。
程雯撥開一片茂密的爬山虎,露出一個低矮的鐵門。她從腰間取出一把古老的鑰匙,
插入鎖孔。"這是...""守燭人的專用通道。"程雯的聲音突然變得陌生,
"我的家族世代擔任這個職責。"祁夏猛地停下腳步:"什么?你也是他們的一員?
"程雯轉過頭,眼中的神色復雜難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帶你來看真相,
看完后你可以決定是否相信我。"鐵門后是一段向下的石階,潮濕陰冷。
程雯的白燈籠只能照亮前方幾步的距離,黑暗中傳來滴水的聲音,
還有...一種奇怪的、像是蠟油融化的聲響。石階盡頭是一個寬敞的地窖,
空氣中彌漫著蜂蠟和草藥混合的刺鼻氣味。程雯點亮墻上的幾盞油燈,昏黃的光線下,
祁夏看清了地窖的全貌,頓時胃部一陣抽搐。地窖中央擺著一張石臺,
上面躺著一個人形物體——那是被蜂蠟包裹的李婆婆。她的身體已經被處理得近乎完全透明,
像一尊巨大的蠟像。
種工具:刷子、刻刀、盛滿黃色液體的大缸...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地窖兩側的陳列架。
架上整齊排列著數十個透明的人形蠟燭,大小各異,
但都保持著生前最后一刻的表情——驚恐、痛苦、掙扎...最古老的那些已經泛黃開裂,
但最近的幾個還保持著完好的狀態。"這就是...歷代的人燭?"祁夏的聲音嘶啞。
程雯點點頭:"從道光年間開始,每隔百年一次。每次儀式后,人燭會被供奉在祠堂一年,
然后移到這里保存。"祁夏走近最近的一個人燭。那是一個老年男性,嘴巴大張,
似乎在尖叫。人燭的頭頂被挖出一個凹槽,里面插著一根已經燒過的燈芯。
"他們...還活著的時候就被點燃?"祁夏感到一陣眩暈。"不完全是。
"程雯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制作過程中會加入特殊藥物,
讓人處于一種...無感覺的狀態。理論上他們感受不到痛苦。""理論上?
"祁夏指著人燭臉上扭曲的表情。程雯沒有回答,
而是走向地窖深處的一個小門:"這里有更重要的東西給你看。
"小門后是一個類似實驗室的房間,墻上掛滿了筆記和圖表。
中央的桌子上放著一本打開的日志,墨跡還很新。祁夏湊近看,
發現是莫大山的筆跡:"甲子年五月初七,李婆突發心疾而亡,未及完成儀式。
百年大計不可廢,幸發現外鄉記者祁某身具異香之血,實乃天意。明日月圓,當行緊急預案,
以祁某為芯,李婆為蠟,合制人燭......"祁夏的血液幾乎凝固。
他猛地抬頭看向程雯:"你早就知道?
"程雯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我試圖阻止...但守燭人的職責就是確保儀式完成。
"她突然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對不起,祁夏。
我的家族已經守護這個秘密兩百年了..."祁夏本能地后退,
卻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一個瓶子。瓶子碎裂,
里面的液體灑在地上——是那種制作人燭用的黃色蠟液。更糟的是,他感到后頸一陣刺痛,
轉頭看到程雯手中拿著一根細針,針尖上沾著血跡。
"你...""異香之血需要新鮮采集效果最好。"程雯的表情變得陌生,
"本來想讓你少受點苦..."祁夏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視線開始模糊。
他踉蹌著向門口跑去,卻被程雯一把拉住。兩人扭打間撞翻了油燈,
火焰迅速在地面的蠟液上蔓延開來。"你瘋了!這里會燒起來的!"祁夏掙扎著喊道。
程雯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沒關系...歷代守燭人的職責將在今晚終結。
"她的力氣大得驚人,將祁夏拖向地窖中央,"百年的輪回該結束了,
但儀式必須完成...用你的血和她的蠟..."火焰已經蔓延到陳列架,
最古老的幾個人燭開始融化,散發出刺鼻的氣味。祁夏用盡全身力氣掙脫程雯,向石階跑去。
身后傳來程雯的喊聲:"你逃不掉的!整個村子都在找你!"祁夏跌跌撞撞地爬上石階,
身后的地窖已經變成一片火海。沖出鐵門后,他拼命將門關上,用一根粗樹枝卡住門把手。
門內傳來程雯的捶打聲和模糊的喊叫,但很快被火焰的爆裂聲掩蓋。
祠堂周圍依然安靜得出奇,似乎村民們都去搜尋他了。祁夏沿著墻根移動,思考著逃生路線。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祠堂正門前的空地上擺著什么東西——那是一口大缸,
缸中盛滿了黃色的蠟液,旁邊擺放著各種工具,還有...一根粗大的燈芯。
"他們已經準備好了..."祁夏喃喃自語。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
火把的光亮越來越近。祁夏轉身向村口方向跑去,
卻在拐角處撞上了一個人——是那個在村口見過的老婦人李婆婆的女兒!老婦人咧嘴一笑,
露出稀疏的牙齒:"找到你了,異香之子..."祁夏轉身就跑,
身后傳來老婦人尖銳的呼叫聲:"在這邊!他在這邊!"村子仿佛突然活了過來,
每一扇門后都走出拿著工具的村民,每一扇窗戶后都有眼睛盯著他。祁夏慌不擇路,
只能朝著人少的方向逃竄。不知不覺間,他跑到了村后的山坡上,前方是一片黑漆漆的樹林。
"進樹林就安全了..."祁夏喘著粗氣想道。就在他即將沖進樹林的那一刻,
腳下突然一空——那是一個偽裝巧妙的陷阱!祁夏跌入坑中,右腿傳來一陣劇痛,
可能是骨折了。他抬頭看去,坑口出現了幾張村民的臉,最前面的是莫大山。
"真是費了不少功夫。"莫大山冷笑道,轉頭對村民說,"帶他去準備室,
月圓之時準時開始儀式。"幾個壯漢跳下坑,將掙扎的祁夏拖了出來。他的褲子被蹭破,
膝蓋上的傷口滲出鮮血——那種奇異的香氣立刻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村民們露出陶醉的表情,
甚至有人湊近深深吸氣。"多么完美的異香之血..."莫大山滿意地說,"百年難遇啊。
"祁夏被五花大綁,抬著向祠堂方向走去。路過村中央時,他看到所有的白燈籠都亮了起來,
村民們聚集在空地上,像是在等待什么慶典。孩子們手拉著手,
又開始唱那首可怕的童謠:"白燈籠,亮堂堂,
照著阿婆做新妝......"祁夏絕望地閉上眼睛,
腦海中閃過地窖中那些人燭扭曲的面容。他意識到,
自己很可能很快就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一具被蠟封存的活蠟燭,燃燒百年。
第三節劇痛將祁夏從昏迷中拽回現實。他的右腿像被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穿刺著,
手腕和腳踝被粗糙的麻繩磨出了血。那種奇異的香氣又從傷口處散發出來,
在密閉的空間里格外濃郁。祁夏艱難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石室里。
四壁是粗糙的巖石,唯一的門是厚重的木制結構,門縫下透出一線光亮。
石室中央擺著一張石床,上面鋪著干草,而他被綁在床腳的一根木樁上。"醒了?
"聲音從陰影處傳來。祁夏扭頭看去,程雯坐在角落里,手中把玩著那把曾刺傷他的細針。
她的半邊臉被油燈照亮,另半邊隱在黑暗中,嘴角有一塊新鮮的淤青。
"你..."祁夏的喉嚨干得冒火,聲音嘶啞,"地窖的火...""撲滅了。
"程雯站起身,走到祁夏面前蹲下,"幸好只燒毀了最古老的幾代人燭。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祁夏膝蓋上的傷口,沾了一點血,放在鼻尖輕嗅,
"果然...比我想象的還要純正。"祁夏猛地掙了一下繩索:"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雯突然抓住他的頭發,強迫他抬頭看向墻壁:"看那里。
"祁夏這才注意到石室的墻壁上刻滿了壁畫。最古老的已經模糊不清,
但能辨認出是一群人圍著一個被火焰包裹的人形。隨著畫面延伸,
;下一幅是點燃老人頭頂的場景;再往后是村民們跪拜燃燒的人燭..."這是儀式的歷史。
"程雯松開手,"從道光二十年開始,每隔百年一次,從未間斷。
"祁夏的目光被最后一幅壁畫吸引。
那上面畫著一個盛大的場景:一個身著華服的男子站在高臺上,手持火炬,下方跪滿了村民。
男子的面容被刻意雕刻得模糊,但他的手腕處畫著一道傷口,滴落的血珠散發著光芒。
"那是...""燭族的先祖。"程雯的聲音低沉,"也是霧隱村的建立者。
"她走向石室另一側,從暗格中取出一本泛黃的族譜,"根據記載,兩百年前,
周玄通帶著族人來到這片山谷,建立了霧隱村。
他有一種特殊能力——血液可以點燃永不熄滅的火焰。
"祁夏的心跳加速:"你是說..."程雯翻開族譜的最后一頁,
上面記錄著一個分支家族的最后成員:"周玄通的直系血脈在百年前就已經斷絕,
但旁系中有一支改姓為祁,在民國初期離開了村子。"她的手指停在最后一個名字上,
"祁明遠,你的祖父,對嗎?"祁夏如遭雷擊。他的祖父確實出生在一個偏僻山村,
年輕時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去過。父親曾說過,祖父對家鄉諱莫如深,連名字都不愿提起。
"所以我的血...""是燭族血脈的返祖現象。"程雯的眼睛在燈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比李婆婆更適合做人燭的材料。莫大山發現這一點后,
立刻決定改變計劃——用你的血和身體來完成儀式。"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程雯臉色一變,迅速將族譜塞回暗格,回到祁夏身邊:"記住,月出之時儀式開始。
在那之前,想辦法弄出點血來。"她飛快地往祁夏手中塞了一個尖銳的東西——是一片碎瓷,
"燭族的血可以控制火焰。"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程雯最后看了祁夏一眼,
低聲道:"我祖父是上一任守燭人,他臨終前說這個儀式從一開始就是錯的..."說完,
她迅速退回到陰影中。門開了,莫大山帶著兩個壯漢走了進來。
村長今天穿著一件暗紅色的長袍,胸前繡著一個燃燒的蠟燭圖案。他看到祁夏已經醒了,
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省得我們費勁弄醒你。""你們這是謀殺!"祁夏掙扎著喊道。
莫大山大笑起來:"謀殺?不,這是奉獻!是榮耀!"他的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
"你的血將保佑霧隱村下一個百年風調雨順。你應該感到榮幸,祁記者...或者說,
周家的小少爺?"祁夏心頭一震。他們連這個都查到了?莫大山似乎很享受祁夏的震驚,
繼續說道:"程老師查得很仔細。你祖父離開時帶走了家族的信物——一枚火焰紋玉佩,
現在應該在你父親那里?"他俯下身,扯開祁夏的衣領,露出鎖骨處一個淡淡的紅色胎記,
"燭族血脈的標記,我們找了好久...""瘋子!"祁夏啐了一口。莫大山不以為意,
轉身對壯漢吩咐道:"帶他去凈室,準備藥浴。月出前必須完成所有準備工作。"說完,
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程雯,"守燭人,儀式器具都準備好了嗎?
"程雯低著頭:"已經按古法準備妥當。""很好。"莫大山滿意地點點頭,"今晚過后,
霧隱村將迎來新的百年太平。"兩個壯漢解開祁夏腳上的繩索,拖著他向門外走去。
穿過一條狹窄的甬道,他們來到一個霧氣彌漫的房間。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木桶,
里面盛滿墨綠色的液體,散發著濃烈的草藥味。"進去。"壯漢命令道。祁夏掙扎著,
但右腿的傷讓他使不上力。兩人輕易地將他抬起,扔進木桶。藥液瞬間浸透了他的衣服,
接觸皮膚的剎那,一陣刺痛傳來,像是無數螞蟻在啃咬。更可怕的是,
他感到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四肢逐漸失去知覺。"別擔心,只是讓你安靜點的藥。
"一個壯漢獰笑著,"我們可不希望儀式中途你亂動。"祁夏的視線開始模糊,
最后看到的是兩人離去的背影和關上的門。他拼命抵抗著藥力,
用碎瓷片邊緣劃破了自己的掌心。鮮血滲出,那種奇異的香氣再次彌漫開來,神奇的是,
隨著香氣擴散,他的意識清醒了一些。"燭族的血可以控制火焰..."祁夏想起程雯的話。
他艱難地將流血的手舉到面前,仔細觀察。在藥液的映襯下,
他的血液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金紅色,確實不像常人。藥浴持續了不知多久,
當祁夏被拖出來時,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被換上一件白色的長袍,
手腕和腳踝被涂上某種油脂,然后被帶到祠堂正廳。祠堂此刻已經布置成了儀式的場所。
所有牌位前都點起了紅燭,中央的空地上擺著那個祁夏之前見過的大缸,
里面的黃色蠟液正在小火上保持溫度。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李婆婆那具被處理過的尸體就擺在旁邊的一張石臺上,皮膚完全透明,內臟和骨骼清晰可見。
村民們聚集在祠堂內,所有人都穿著暗紅色的衣服,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
當祁夏被拖進來時,他們齊聲吟誦起來:"燭火不滅,福澤綿長。血肉為引,
百年安康..."莫大山站在供桌前,手持一把古老的匕首。程雯站在他身旁,
捧著一個銅盆,面無表情。看到祁夏,莫大山高舉匕首:"異香之子已至,儀式開始!
"村民們爆發出歡呼。祁夏被帶到缸前,莫大山用匕首劃開他的衣袖,
露出前臂:"第一步驟,取引血!"匕首劃過祁夏的手臂,鮮血涌出,
滴入程雯捧著的銅盆中。與往常不同,這次祁夏刻意集中注意力在自己的血液上。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聯系,仿佛能感知到每一滴血的存在。
更不可思議的是,當他的血落入銅盆時,祠堂內所有的燭火同時躥高了半尺,
火焰變成了金紅色。村民們驚呼起來,紛紛跪拜。"燭祖顯靈了!"莫大山激動得聲音發抖,
"果然是正統血脈!"程雯將銅盆中的血倒入蠟液缸中。兩者接觸的瞬間,
蠟液變成了透明的金紅色,散發出溫暖的光芒。村民們又開始吟誦那首可怕的童謠。
祁夏趁機觀察四周,尋找逃脫的可能。他的右腿依然疼痛難忍,但藥效已經退去不少。
碎瓷片還藏在袖口,而更重要的發現是——他似乎真的能影響那些火焰。當他集中注意力時,
最近的一支蠟燭的火焰會微微向他傾斜。"第二步驟,制燭芯!"莫大山宣布。
兩個村民上前,將祁夏按在一張特制的椅子上,開始用浸過蠟液的麻繩纏繞他的身體。
從腳開始,一圈一圈向上,麻繩接觸皮膚的瞬間就凝固變硬。祁夏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
但他咬牙忍耐著,右手悄悄握緊了那片碎瓷。當纏到胸口時,
莫大山叫停了:"留出手臂和頭部,還需要最后的引血。"程雯走上前,
手中捧著一根細長的銀針:"需要穿刺天靈,注入血引。"她的聲音機械而冰冷,
但眼神與祁夏交匯時,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快點!"莫大山催促道,
"月亮馬上就要升到最高點了!"祁夏感到纏在身上的蠟繩越來越緊。就在這時,
祠堂的大門突然被撞開,一個渾身是血的村民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不好了!
地窖...地窖的火又燒起來了!那些...那些人燭都融化了!"現場一片嘩然。
莫大山臉色大變:"不可能!明明已經撲滅了!""是真的!"村民驚恐地說,
"而且...而且火是藍色的,撲不滅!"混亂中,程雯迅速俯身在祁夏耳邊低語:"現在!
用你的血點燃蠟缸!"不等祁夏反應,她已經用銀針在他耳后劃了一道小口子。
鮮血順著脖頸流下,祁夏集中全部注意力在那滴血上,想象它落入蠟缸的景象。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那滴血仿佛有生命一般,沿著他的皮膚滑落,
然后...凌空飛向蠟缸!當血滴落入缸中的瞬間,一道金紅色的火柱沖天而起,
直接燒穿了祠堂的屋頂。"不!"莫大山尖叫著撲向蠟缸,卻被火焰逼退。
整個祠堂亂作一團。村民們驚恐地四散奔逃,有人喊著"燭祖發怒了"。
祁夏感到身上的蠟繩開始松動——高溫正在融化它們。他趁機用碎瓷片割斷剩余的束縛,
掙扎著站起來。"攔住他!"莫大山怒吼,"儀式必須完成!"幾個村民沖過來,
祁夏本能地伸出手,想象著火焰的形狀。令他震驚的是,蠟缸中的火焰真的分出一股,
像鞭子一樣掃向那些村民,將他們逼退。程雯不知何時已經退到了供桌旁,
更新時間:2025-04-25 20:3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