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絕音隱在礁石后凝視李蓮花的側影，李蓮花青衫袖口已洗得泛白，發間木簪歪斜插著，與昔日紅衣縱馬的李相夷判若兩人。

落入這方時空終究晚了一些，現下是東海大戰后第三年，蓮花樓也快建造收拾好了，可能近期就要離開東海去找他那個什么破師兄的尸體。

轉息輪的力量不夠，他不能回溯到三年前李蓮花還是李相夷的時候，李蓮花已獨自熬了三年。

殘陽將蓮花樓的影子拉得細長，李蓮花指腹摩挲著竹篾毛邊，閉眼也能摸出哪處少編了一股。

現下已快近落日，蓮花樓尚未點燈，他摸摸索索地繼續編著竹筐，狐貍精叼著破布偶在門檻處打哈欠，好似一派悠閑。

其實落不落日點不點燈可能也無甚關系，因為李蓮花分明視力有些不好了，絕音猜測當是碧茶近日毒發過一次，碧茶影響五感，李蓮花沒瞎，但是若再嚴重幾分也離瞎差不了多少了。

李蓮花自得其樂，甚至編一段后還故意把眼睛閉上，摸索著再編一段，再慢悠悠對比閉眼后編的和沒閉眼編的是否有區別。

他湊近仔細檢查發現也沒什么差別后更是得意地笑了，好似發現了碧茶之毒影響視力的好處，這毒倒是讓他練就一手盲編絕活。

這人難不成是在覺著真瞎之后還能靠此為生，覺著開心？他倒是開心啊，同尊主一樣的臉，卻這般…絕音氣笑了。

"宿主快看！他好厲害??！"系統團子完全沒有眼色，仗著旁人看不到他，直接繞著李蓮花飛旋，代碼鏈拼成鼓掌表情。

“朋友，我快入屋休息了，還沒看夠嗎？”

李蓮花突然開口，驚得系統撞進絕音衣領："他開天眼了？！"

絕音踏著潮聲現身，玄鐵靴碾過沙礫故意發出明顯的響動，李蓮花瞇了瞇眼，模模糊糊似是一身形瘦削高挑的劍客走了過來。

他臉上自動掛起笑，大聲道，“怎得這次一詐就真出現個人，我就是疑心重時常念一念，這位公子是有何事？是來買藥？”

絕音沒有回話，只是走近，走到李蓮花跟前，對于陌生人來說有點過近了，他蹲下身，方便李蓮花能看清楚他：

看清楚他眼角的疤痕，看清楚他的發冠，他的銀發，他的臉，他手里的那把少師劍。

“李相夷，你可還要少師？”

海風掠過劍身睚眥雕紋，劍身發出類似嗚咽的顫音。

李蓮花指尖微不可察地一抖，竹刺扎入指腹的疼，迅速斂眸，好像只是有人突然靠近讓他有些不習慣，他熟練地按住止血，不見一絲多余的慌亂。

“公子認錯人了，在下李蓮花，專治跌打損傷兼修房頂漏水，竹編木藝也是會一些…”

哈，掩飾得真好，只是平常大夫見江湖人哪有這般鎮定，才三年的李蓮花，到底拉不下多少臉面來演得多誠惶誠恐。

絕音只作一派懵懂，李蓮花只見少年人清凌凌眼睛，似是盛滿了不懂，他盯著他，“那李蓮花…可要少師？”

李蓮花細細打量眼前這位白發少年，微微皺眉，他看清楚那張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看清楚他奇怪的白發，他固執平靜的眼睛，還有他手中無比熟悉的少師劍。

他不記得過往有認識過這樣的人，這白發也過于異于常人。

“我是少師?！鄙倌晖蝗晃兆∷滞螅瑢Ρ衷谒菩?，“我是少師劍靈?！彼泼靼籽矍爸说囊苫螅倌暧种貜土艘槐?。

系統突然蹦出提示框：【李蓮花心速+15%！】

“公子莫要開玩笑?！崩钌徎ㄕ酒鹕恚撕髱撞?，“小兄弟，我雖不算什么江湖人，也聽過少師劍的名頭，我只是一個家資沒幾兩的鄉野游醫，現在騙術都這般莫名其妙了，裝什么神仙精怪來找我這沒有油水可榨的窮游醫？！”

系統團子漂浮在空中，恨不得嗑起瓜子，發出驚嘆，“哇，他好狠心，他明明已經信了幾分的?！?/p>

絕音心中嗤笑，連李相夷的名字都不想提，聽聽，聽過少師劍的名頭，也不想說聽過李相夷的名頭。

還不是熬了十年，心中堅冰鑄墻無所掛礙的李蓮花。

“你在云居閣埋的那壇梨花白沒釀好，釀酸了，直接說釀的是果醋，師娘很高興，以為你專門給她釀的，四顧門石階第四塊松動處是你踏壞的，你喝了酒輕功飛得太急了…”

李蓮花閉了閉眼，“我信了，我信，不用說了！”

系統開心的飛來飛去鼓掌歡呼，“我們可以留下來啦！”

絕音卻沒這么覺得，哪有那么輕易。

李蓮花握住少年手腕，一般江湖人不會將命門毫無顧忌交給他人，而少年的手腕冰涼，毫無人的溫度…

少年展顏一笑，將少師劍又往前遞，毫不在意將手腕，將脖頸，將一切脆弱命門直接遞在李蓮花跟前。

李蓮花仍沒有握住少師劍，他輕輕嘆了口氣，輕撫劍柄缺口，“少師太重，我如今拎著藥箱都喘…”

“你不要我了。”少年的聲音很低很輕的。

李蓮花不敢看少年的眼睛。

“你既已生靈，便是屬于自己的。李相夷…早在三年前亡于東海了，我如今是李蓮花，只是一個大夫，沒有什么要用劍的地方了，你不應被我束縛?！崩钌徎ň従徍退忉專秸f越順，臉上溫柔地笑著，揚揚手邊的竹編，“好大夫勸人向前看，你看，就像這竹篾，折過的地方纏上葛布反而更牢靠，何必非要執著于這故去的折痕呢？"

“你就是不要我了。”沒有看李蓮花手中的竹編，固執地只看著袖子，這袖中藏著刎頸，就這個連個靈識意識都沒生出的破劍！

“若我能讓少師劍比刎頸更輕呢？”說著，絕音突然揮劍要削向自己左臂。

李蓮花瞳孔驟縮，迅速出劍，用刎頸擋住少師劍，金石相撞之聲震落檐角風鈴。

“你！”李蓮花臉上終于變色，“自傷本身，你不要命了？”

系統模擬出飆升的心速，想翻出小本本記上，不不，它要錄下來錄下來："這招是《苦肉計》對吧，對吧！"

李蓮花閉眼輕嘆。

少年頂著與他七分相似的容貌，眼神卻像剛化形的小獸。

"收藥會嗎？"他突然將竹篾筐塞進絕音懷里，“把屋外的當歸都收起來，收好才能進屋！”

“我會，我還可以替你找藥材。我比刎頸好。我比刎頸有用！”

李蓮花背身走向蓮花樓，“我明日去打一張床，你今日便還是以劍身睡一晚吧，只是我那狐貍精最近愛啃硬物，你小心防狗牙…”

更新時間：2025-04-25 20:2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