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別苑。
陳祿邁著大步走到姜臨的身前,恭敬地開口道:“小公子,事情辦妥了。”
“陳叔,今日之事就不用告知父親了?!?/p>
“是!”陳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接著道:“衛家姐弟到了,公子要見嗎?”
“哦?”
姜臨放下手中的書籍,稍作思忖之后問道:“霍仲孺這幾日如何?”
“回公子,似有心灰意冷,不飲不食?!?/p>
“帶他過來吧。”
“是!”
姜臨并未急著見衛家姐弟,有衛少兒在手,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如今身邊無人可用,以霍仲孺的奴仆身份,自是最易收服。
片刻之后,陳祿帶著兩個仆從架著灰頭土臉的霍仲孺來到姜臨的面前。
霍仲孺看到姜臨之后,那本黯淡無光的瞳中猛地綻出一抹希望的光,嘴唇蠕動似要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姜臨緩緩起身,來到霍仲孺的面前:“想活下去?”
霍仲孺瘋狂的點了點頭,若是能活下去,誰又愿死呢?
“可愿在我手下做事?”
“小人愿意,多謝公子……”
霍仲孺一副劫后余生的狂喜,不斷地對著姜臨叩頭。
“公子之恩,小人沒齒難忘,嗚嗚嗚……”
這廝竟然直接哭了。
“陳伯,帶他去吃頓飽飯,換身干凈的衣服。”
“讓衛家人前來見我。”
“是!”
沒過多久,只見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頭帶著一位十二三歲的少年走入別苑。
衛少兒連忙上前見禮:“奴婢見過公子?!?/p>
隨后為姜臨介紹道:“這是家姐衛君孺,舍弟衛青。”
“長姐和小妹不在家中,還請公子見諒。”
“衛青,拜見公子!”
姜臨認真的打量起面前這位身材魁梧的英武少年,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大漢雙璧之一??!
衛青在他心中的份量可遠非霍仲孺和衛少兒可比。
這位乃是真正震懾過一個時代的歷史巨人。
當過牧童,做過騎奴,因衛子夫入宮而得漢武帝青睞,龍城大捷,一戰封侯!
收復河套,奇襲高闕,二出定襄,與霍去病狩獵漠北。
這隨便一樁單拿出來,放在歷史的緯度上,都足以稱得上豐功偉績!
可如今,因為他私生子的身份,還在鄭家放羊。
“霍仲孺已經放出來了,如今在我手下辦差?!?/p>
“我已讓陳伯給你們備上一處宅院,你既懷有身孕,先安心養胎吧!”
衛少兒神色有些錯愕,似乎是想不明白小公子為何對其如此恩寵,當即叩頭拜謝:“多謝小公子?!?/p>
“你們姐弟可愿在我姜府做事?”
姜臨的目光轉向衛君孺,她看起來要比衛少兒年長一兩歲,雖然衣著樸實,氣質卻是清雅脫俗,或許是年長的緣故,看起來也要穩重端莊一些。
“君孺與舍弟多謝公子收留!”
“不必多禮,本公子身邊缺少一侍女,你便留在我身邊吧!”
“是!”
“至于衛青……”
姜臨稍稍一頓,如今的衛青可不是前世那位七出匈奴的長平侯,只是一個被人冷眼視之的孤僻少年。
沒有前世的記憶和作戰經驗,如今的他,也只是一張白紙,也充滿了無限的可能!
“會騎馬嗎?”
“會一點?!?/p>
“你先隨你姐姐去安頓下來,明日寅時五刻,在我院中等候。”
“是!”
姜臨剛吩咐完,霍仲孺便來到了小院。
他換上了一襲寬敞棉袍,臉上纖塵不染,束發插簪,竟然還有點小帥!
看到衛家一行人時,面色明顯滯了一下,目光也是變得閃躲。
“收拾的倒還不錯,有幾分人樣?!苯R揶揄道。
霍仲孺訕訕一笑:“全賴公子恩寵!”
“有件事需要你去辦一下。”
“公子請吩咐?!?/p>
“去給我買幾個瓷器,順便打聽一下瓷器行業的行情!”
“是!”
霍仲孺大步離去,走路都變得意氣風發。
……
日昳。
姜臨正在看書,李儒來了,依舊是一襲素色長袍,始終面若平湖。
兩人坐下后,李儒望向姜臨手中的書籍,甚為癡迷,便輕聲道:“公子,書至不書是至書,若執于書,殆矣!”
“先生的意思是,可讀書,卻不可照搬書中道理?”
“公子聰慧,儒正是此意?!?/p>
“可若是不讀書,如何開智明理?”
李儒自顧自的倒了一杯熱茶,笑吟吟的道:“圣人之書,是為教化,君王之書,是為統治,夫子之書,是為治學?!?/p>
“不知公子對哪種書更感興趣?”
姜臨和李儒對視一眼,心中卻是一凜:“我懂先生,先生可知我?”
“公子心中自有溝壑,假以時日,或是封侯拜相,或是雄踞一方,必成大器!”
“那,先生可愿助我?”
姜臨用的是一個‘助’字,而非‘教’字,李儒瞬間明了,目光瞬間變得深邃,就這么幽幽的盯著:“公子,書中可曾說過,不可輕信于人?”
“先生是吾師,更是知己,若是連先生都信不得,姜臨還有何人可信?”
“公子所圖為何?”
“方才先生不是說了嗎?”
“封侯拜相,或是雄踞一方!”
“僅此而已?”
“心照不宣!”
兩人相視一笑,李儒看向姜臨的目光也是變得親近了許多,雖然話沒有說明,卻是彼此有了默契。
“不知公子有何事需要儒所為?”
“先生,吾對天下人,天下事甚是感興趣,只是如今受年紀所限,不宜遠行?!?/p>
“故此,吾準備開辦一酒樓,勞煩先生代為籌備?!?/p>
姜臨說的十分隱晦,李儒卻是瞬間了然于心,微微頷首:“公子深謀遠慮,儒愿為代勞?!?/p>
“聽說最近江南一帶多了不少孤兒,公子宅心仁厚,可愿出些錢糧,收容一番?”
“竟有此事?”
姜臨確實有些驚訝,李儒微微頷首:“早年戰亂,不少江北五郡的百姓舉家渡江南下,朝廷雖有心安置,卻依舊有不少流離之人?!?/p>
“不少人拋妻棄子,江南郡被譽為富庶之鄉,處處繁榮市井,可在這光鮮掩藏下的陰暗角落,不知多少婦孺食不果腹?!?/p>
“據傳,僅去年冬日,凍餓之徒,不下萬人?!?/p>
姜臨也是有些傷懷,他并非悲天憫人之輩,卻也無法直視時代下的陰暗。
世道如此,為之奈何?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p>
“此事便勞煩先生了,所需銀兩,姜臨一己承擔?!?/p>
“公子大義。”
李儒贊嘆一聲,姜臨卻是微微搖頭,他收容這些孤兒目的自然不是純粹的大發善心,可也確確實實能夠讓他們擺脫饑寒。
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少完人,問心無愧便是。
……
“文優。”
李儒剛走出別苑,便聽到背后一聲呼喊,頓住了腳步。
一位文士打扮的青年正在駐足望著他,臉上也是帶著幾分訝異。
“你緣何在此?”
“賈文和。”
李儒的眸中也是閃過一抹訝異,隨后輕笑道:“受姜大人所托,為小公子開蒙?!?/p>
賈詡瞪大了眼珠子,語氣都拔高了些許:“你放著郡府書佐不做,來教一稚子讀書?”
“呵呵!”
李儒淡淡一笑,揶揄道:“你賈文和又緣何在此?”
“呃!”
賈詡一時語塞,訕笑道:“姜府的伙食不錯,我來蹭吃蹭喝?!?/p>
李儒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賬簿,挑眉道:“賬房先生?”
賈詡干咳一聲,面色微紅:“咳咳,都是為了混口飯吃,不寒磣?!?/p>
見賈詡如此姿態,李儒一時間竟有些沉郁,一臉認真的詢問:“文和,我寒門讀書人,當真永無出頭之日嗎?”
賈詡臉上的嬉笑也是瞬間凝固,平聲靜氣的道:“文優,世道如此,何苦來哉?”
“文和兄,你我寒窗苦讀二十載,耗盡筆墨三十斤,難道只是為了今日一夫子,一賬房?”
賈詡沉默了良久,自嘲般一笑:“不甘,又如何?”
李儒下意識的朝著別苑瞥了一眼,臉上的陰霾竟是一掃而空,語氣也是重歸平靜:“既然是世道錯了,就掀了這世道?!?/p>
賈詡面色驟變,望著面前這個面色從容的窮酸書生,眸中竟是露出一抹深深地駭然。
……
更新時間:2025-04-25 20: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