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時間在悠悠閑閑的準備中度過，李蓮花買了四匹馬，掛上了“蓮花樓”的牌子，牌子是用給絕音打床剩下的木料做的，木床絕音沒動手幫忙，那塊木頭牌子倒是絕音用砂紙一點點打磨出來的。
絕音的睚眥發冠被收起，現在有好幾個顏色的發帶換著系，衣服也備了好幾套，都是鮮亮的顏色。
光紅色的頭巾、發帶，絕音就有三條，比陳家小姑娘的頭繩都多，惹得陳家村里的小姑娘都羨慕不已，絕音腰間的口袋也換成了糖塊，所到之處能跟一串小蘿卜頭。
絕音日常替陳家阿婆提水，替村長阿爺看吃草的牛，替李蓮花送藥，系統那功德零點幾零點幾的增加的提示音直接關了，反正除了一次將差點被海浪卷走的鄰村孩子給撈回來，都一直是幾近于無的零點幾。
提示框看著就惹他厭煩，他不過是在李蓮花面前裝裝好人罷了，等以后他要殺人放火砸攤燒山時候，好在李蓮花面前裝裝無辜。
近清明時節，海邊的雨變多了，李蓮花說待清明后，他們便可以啟程了。
李蓮花近日做了蓮花燈，58盞，說待清明去放燈。
這是臨海一個老人同李蓮花說的，說是給亡人傳愿祈福的，老人說海深處是連接死者的地界，漂浮的花燈會載著人世間活人的念想傳給亡魂。
李蓮花無?？善恚瑹o愿可傳，可能那燈只載著他的愧疚。
絕音想到少師劍在海底發了瘋也夠不著一盞蓮花燈，可真晦氣，還是夠不著的好。
李蓮花愧疚個什么？真煩。
58盞，李蓮花每做成一盞，他都覺著晦氣+1…
他不如去百川院去給云彼丘給宰了，李蓮花擱這兒虧欠誰了，誰要他虧欠了，莫名其妙。
絕音扭過身背對著李蓮花，“李蓮花，多做一盞?！?/p>
李蓮花頭都沒抬，“你這是要和你的那些朋友們炫耀花燈了？”
“才沒有。”他沒有朋友，也沒有炫耀。
系統光團像個糯米糍一樣趴在絕音肩上曬近日少見的太陽，無語地翻了個身，看著絕音那鮮艷又顯眼的紅色發帶，呵，才沒有炫耀過呢。
“以前四周都黑漆漆的時候，挺恐怖的?！苯^音將少師劍橫于膝上，少師劍身映著他的臉，“感受到過，你放蓮花燈，當時少師劍不能動，一直想要一盞?！?/p>
李蓮花做燈架的手停住，半晌才道，“好，給你做一盞最大最好看的?！?/p>
絕音指尖撫著少師劍，他受傷藏進時間縫隙里，將元神躲進識海里，也都是黑漆漆的，器靈是會怕的，除了怨，除了恨，無盡的盡頭，其實是怕。
少師劍更弱，也更怕，所以耿耿于懷去夠到主人的一盞燈…
絕音想自己應該再說些什么，讓李蓮花更愧疚些，好讓李蓮花最好為自己所用，自己未來不管什么計劃實施得都會更容易。
絕音張張嘴，想說些什么，又不知道說什么。
“沒什么，只是燈挺好看的，羨慕…”羨慕少師了，還能看到燈，“羨慕隔壁村那個小子說之前元宵節他有花燈玩?！?/p>
“那以后每年都給你做一盞燈…”李蓮花笑了，“做幾盞都可以，元宵節，中秋，元旦，除夕…都可以”
日子會一天天過，他會有很多很多盞燈。
“李蓮花，你真的很好?！?/p>
“做盞燈就好了，可真好哄啊?！崩钌徎ㄏ脒€真是小孩子。
絕音搖搖頭，繼續道，“所以…不用覺得對不起?！?/p>
愧疚太沉了，蓮花燈也載不動，此方世界意識應當也不會幫李蓮花傳給那些亡者，它拿不起這些愧疚。
“至少…少師就未曾怪過你，他啊，是真的只是覺得自己沒用，落入東海時，覺得自己沒用，你受傷時，覺得自己很沒用，在海底時，靈識終于開始能慢慢蔓延，能感受到但幫不了你時，覺得自己非常沒用…”
又落雨了，絕音手伸出屋檐，想去接住在風里飄碎的細雨去。
“少師劍確實是沒用，他在海底想盡辦法的三年，連一步都挪不動，自有靈識以來未還得了你一分恩義。你年少帶少師匡扶武林斬殺宵小，劍魂所鑄歷來根骨須極正，若踏錯一步殺錯一人，則劍氣不清，若怯懦一絲，則劍骨折。劍生靈，不因你武林第一的名，只因你有力破萬仞的勇，坦蕩如砥的義，在少師心里，少師愧于你，你未曾負少師?！?/p>
絕音將橫于膝上的少師劍拿起，揮劍斬向愈大的雨幕，鋒利的劍并不能斬斷接天連地的大雨。整個蓮花樓都攏在雨中，天暗下來，快得很，明明在岸上，也像是在海底。
絕音站起身，想進屋點燈。狐貍精在雨聲變大的那一刻就熟練起身，往李蓮花近前鉆。絕音看著本來困得晃晃悠悠的狐貍精，它完全是瞬間清醒，它并不怕雨怕黑，只是熟練地靠近主人，怕的是它的主人。
“你不懂…”李蓮花明明還是笑著的，他溫柔地撫著狐貍精，他不能以他人不怪便心安理得的不愧的，“不過…謝謝。”
絕音側身看李蓮花，一直很有信心救李相夷，救李蓮花，他看看外面的雨，看看明明是在笑的人，突然有那么一瞬間，覺得自己救不了。
人啊，真復雜，真麻煩…
李相夷一直也還在海底…
他撈起了海底的少師劍，但面前的人啊…
絕音突然無法確定…他想到命運線看到的最后的斷劍，想到那葉放任自流的小舟…
“這世間沒誰佩得上少師劍，你以后萬一不要了，親自折了劍吧。你若不在，那便是少師最好的歸宿?！焙ｏL突然卷起案上藥方，書頁紙張嘩啦作響，空氣顯得格外沉靜：“我知道你覺得我不懂…可是，你就是不負誰，你覺得負了天下人，可曾問過天下人要不要你負？”
真傲慢啊李相夷，真驕傲啊李蓮花，傲慢于他覺著自己應該全部擔下，自己可以…
好像總想著如果自己當時如果不如何如何，可能就不會如此這般，所以是自己的原因…
屋外突然傳來轟隆一聲驚雷，同時照亮絕音和李蓮花，絕音突然瞳孔一縮。
他看著屋墻上，李蓮花的影子和他的影子被閃電的光映照著，相似極了…
他突然好像懂得了。
哈，他還勸他，可他不也是如此，也沉于屬于他的黑暗“海底”，苦苦責難于自己的無用…
他就這么突然懂了，所以，他要如何救他…
絕音看著眼前的李蓮花，這一刻像看鏡子，那一瞬間，痛苦到極致原來甚至會想笑出聲，哈哈…
更新時間：2025-04-25 18:2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