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家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叫李景玉了。“我叫孫思行。”我說。
1面前的黑衣人打量著我和年叔，用刀尖挑起我的下巴，
他看見了一張被草木灰精心涂抹過的面容。為啥故意抹黑臉，他問道。“天寒，防風。
”我說。黑衣人又斜瞥了一眼年叔，他為啥不涂。還不等我回答，年叔就說：“年紀大了，
臉皮厚，用不著那些?！痹瓉砣绱恕：谝氯宿D過身，背對著我們，
朝他面前的幾十個跟他一樣黑衣蒙面的殺手做了一個手勢。
接著他的頭就從他的身子上掉了下來。年叔可能從沒見過想要殺他，卻還敢背對著他的人。
其余黑衣人見到首領突然掉了腦袋，哪還能不知道，我們正是他們要找的人，
紛紛抽出兵器沖上來。年叔不等他們沖過來，就一個閃身，
如砍瓜切菜般結果了所有人的性命。我看著滿地的尸體，血流成河的竹林里，
年叔竟然滴血未沾衣。我連忙檢查還有沒有活著的人，尋了半天，只有一人氣若游絲。
年叔心如驚雷，按理不該有活口，自己真的是病得太嚴重了，竟連人都殺不死了。
我不知年叔心中所想，只顧扯開眼前人遮面的紗巾，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容，竟然是個女子，
十五六歲的年貌。我從懷里掏出藥丸，喂她吃了下去，年叔就在一旁看著，
沒有阻止也沒有幫忙?！安焕⑹翘灬t李重陽的弟子，這些人要殺你，你卻還要救她，
金陵李景玉，見死必救，名不虛傳?！蓖蝗灰坏缆曇魪目罩袀鏖_，我抬眼望去，
見一人身著白袍站在竹梢上，輕搖折扇，仿佛與世獨立。立于竹梢，卻不壓彎竹桿，
能有這份輕功，這人怕不就是天下四煞之一的點竹梢了，連他都過來追殺我了？江湖傳說，
天下四煞，青梅竹馬，點竹梢林棲羽，八步趕蟬猶嫌拙，梯云縱頂尚覺遲，
此等超凡入圣的輕功，天下無出其右者。我心中叫苦連連，師父啊師父啊，你可害苦了我。
此時我的腿早已軟了，嘴卻還是硬的?！笆裁唇鸢±畎〉模医袑O思行。”我說。
林棲羽不答，合扇輕笑，腳尖用力，壓彎了竹竿，借著竹子回彈之力，身如箭矢，
瞬間便到了我身前?！安恢胰羰强焖懒?，你可也愿救我一救？”他面帶愁容對我說道。
“你也受傷了？快讓我把把脈。”我心中一急，也顧不得自己生死，救人要緊，
說著就要去拉他的手。誰知他卻大笑起來：“我當你見死必救是欺世盜名，
卻原來還真有你這種笨蛋?！甭犞靶Φ目跉?，我心中微怒：“你才是個笨蛋。
”旋即他又眉頭緊鎖正色道：“不過我快要死了，卻是一點都做不得假?！边€來！
真當我那么好糊弄，他剛才戲弄我，氣憤讓我一時忘記了害怕，大聲道：“你莫要再騙我，
我剛聽你大笑，聲若洪鐘，觀你面色，氣血充沛，怕是比那湖海里的烏龜王八活得還要久。
”林棲羽說：“我可沒功夫騙你，年前輩當面，我若強行抓你，不就等于丟了半條命。
”年叔淡淡道：“你認識我?！绷謼鹫f：“前輩當年一劍破千軍，名震江湖，鬼神皆驚，
誰人不識?！蹦晔宀徽Z，林棲羽這才醒悟過來，年叔的意思不是你為何認識我，而是，
既然你認識我，那為啥還不滾。林棲羽苦笑：“我雖打不過你，不過糾纏片刻還是做得到的。
”只是，林棲羽話說一半，突然寒光一閃，我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凌厲的掌風撲面而來。
倉促間，我嚇得閉上雙眼，半晌無事發生，才敢睜開眼，卻發現年叔站在我面前，
手中長劍斜指地面。那林棲羽已在三丈之外，左手微顫，想來適才劍掌交鋒，是他落了下風。
林棲羽繼續道，仿佛剛才無事發生：“只是，如今江湖下了追殺令，朝廷下了通緝函，
黑白兩道，皆要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天下之大已無你們容身之地。
”又說：“如此勞師動眾，卻又沒有半點風聲透露原由，
不知道這小子身上到底藏著什么乾坤？”我心中一凜，居然有這么多人都在抓我，
我原以為天下四煞出動一個，已是夸張，現在看來天下四煞怕不是要齊聚抓我。
年叔能擋住一煞，決擋不住四煞聯手，何況江湖傳言，天下四煞陰險狡詐，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決計不能在此與他過分糾纏，做下決定后，
我拔腿就跑。林棲羽見我想逃，飛身過來抓我，卻又被年叔擋住，
兩人在竹海上空連換十三掌，青芒劍氣削斷無數青竹，林棲羽踩著斷竹騰空而起，
漫天竹葉被真氣絞成碎末。斷枝墜地的悶響里混著七聲笛音，我即將竄出竹林，
卻瞧見林棲羽的扇子已裂成八瓣，白袍在陽光下白得發亮，
他抽出腰間三寸長的銀笛在掌中轉了個圈，我的后頸突然泛起針刺般的寒意。
天下四煞盛名之下，果然無虛，面對年叔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居然還能分神阻止我逃跑，
銀笛里射出的暗箭擦著我耳畔釘進樹干，年叔的劍鞘緊跟著撞偏了第二支箭，我才得以逃脫。
林棲羽見我遠去，覺得抓我無望，只得邊打邊退，這時他卻看到本來已經逃出許久的我，
又偷偷摸摸地回來了。我回來，當然不是因為舍不得他，而是我想起了，
剛才被我救活的黑衣人，還在這里，我若不管她，她必死無疑。見死必救李景玉，
我怎能放任一個年輕少女死在我面前?！啊眰兝^續哈，不用管我，我就是路過。
”我扛起那少女，再次遠去。2“報恩的法子有很多種。”我說。
雨絲斜斜地扎進青石板縫里，我和一個少女遠縮在巷口屋檐下，
看著對面包子鋪的招牌在風雨中搖晃。蒸籠掀開的剎那，白霧裹著肉香撲面而來，
我咽了咽口水，目光落在老板那雙紅腫的手掌上。那籠屜里裝著滿滿當當的包子，
而我的口袋如同我的肚子一樣——空空如也?！安还埽椰F在只想先吃包子?！彼f。
“你有錢？”我震驚?！皼]有，”她說，“但我有刀。”她從靴子里抽出一把精致短刀，
我忙按住她的手，鄭重道，殺人是犯法的。她是我竹林中救下的少女，她說她叫唐凝。
從那日我救下她之后，她就說要報救命之恩，幫我躲避追殺，我雖然不情愿，
但拗不過她死纏爛打，只能勉強同意?！俺园邮且o錢的?！卑拥昀习逭f。“這把刀，
”唐凝撥開我的手，啪的一聲把匕首狠狠按在桌子上說，“能不能換頓包子。
”我連忙又按住她的手，再次鄭重道：“搶劫也是犯法的?！薄拔沂钦f，拿這匕首換包子，
是換，不是搶?！碧颇龥]好氣道。換？我眼睛一亮，仔細看著那把明顯價值不菲的匕首，
這么好的匕首就用來換包子？我默默把匕首收進衣服里：“你不用跟他換，不就想吃包子嘛，
我來搞定?！崩习蹇粗遥骸俺园邮且o錢的。”“我知道，
我不僅知道吃包子是要給錢的，我還知道罹疾是要死的?！薄邦炯?？罹什么疾？
沒錢別耽誤我做生意。”老板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我故作可惜地說：“可惜啊，
年紀輕輕就得了這種病，只怕，過不得三秋之數。”“你敢咒我，你不要胡說八道，
再說我把你嘴撕爛?！薄澳憬湛捎X氣海滯澀，夜半汗透重衫？寅時三刻舌尖泛苦？
”我負手而立，老神在在地說。包子店老板被我說得有些恍惚，略一思考，
又不覺不可能：“江湖兒女誰沒沾過兩分濕火，莫非要憑你三句切口，就斷我任督二脈？
”“你看你面色潮紅而掌心赤，此乃心火亢盛之兆?！蔽已灾忚彙！澳怯衷趺礃樱?/p>
”老板已半信半疑。“你用手，按你巨闕穴三寸處——”我暗中從袖中摸出針囊，
銀針在霧氣中寒光一閃。老板突然捂住心口踉蹌后退，后背撞得竹制蒸架嘩啦作響。
我上前順勢扶住渾身發抖的包子鋪老板，指尖不著痕跡地掠過他耳后銀針?！斑@叫寒髓癥，
寒而不顯，極而生熱，發病時心熱如刀割，如不及時治療三月即死，現在你可信我了？
”我正色道?！靶牛?，求神醫救我。”“那這包子...”我暗示道?！俺?，隨便吃，
吃包子是不用給錢的?！崩习逭f?！澳切邪?，我也不占你便宜，這瓶玉蟾回陽散你拿去，
每日晨時用露水煎服，十日便好?！蔽覐膽牙飳っ鲆黄克庍f給老板，
并拉著唐凝找張桌子坐下。老板感激地收下回陽散，連忙給我們上了兩屜包子。
“他尊的得了寒髓癥快要死了？”唐凝邊快速吃著包子，邊偷偷問我?！白鸬淖鸬?。
”我只顧吃著大包子，哪有嘴回答，只是含糊幾句。等老板接連又上了幾屜包子后，
我們才逐漸放慢了吃包子的速度?！袄习逅阗~?！敝钡匠圆幌铝耍也糯舐暫暗?。
“不是說好了不要錢么，您救了我的命，哪還好意思找您要錢?！崩习逭~媚地說。
“我還是喜歡你桀驁不馴的樣子?！蔽艺f。“不過賬還是要算的，”我話風一轉，
“就算包子不要錢，但這號稱天下第二毒的千機引的藥錢還是要付的，
不然豈不是辜負了師兄你一番辛苦?！薄盀榱诵煹苣艹缘梅判?，這點辛苦算不得什么。
”包子鋪老板說。我望著師兄，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許是時間太久了，
他的樣子與我記憶里的沒有半分相似之處。曾經那個醫術無雙，有救無類的謝無涯，
為何在這街邊賣起了毒包子?！敖弦呀洓]有謝無涯這個名字了?！睅熜终f。
“那你叫什么？”“霜青鴆，天下四煞，青梅竹馬的霜青鴆。”霜青鴆說。“為什么？
”我問，我從沒聽說謝無涯就是霜青鴆?！盀槭裁?？”霜青鴆突然大笑，
像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說為什么？”霜青鴆盯著我的眼睛。
我望著他舊如黃紙卷飽經風霜的雙眼，忽然明白了答案。為什么？因為現在我叫孫思行，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斑@就是傳說中的寒暄嗎？話說你這包子是不是有毒，
你們在這敘舊，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突然唐凝喋喋不休地打斷我的思緒?！胺判?，
你不會死，千機引雖然是號稱天下第二毒，但其本身是無毒的?！蔽一剡^神來安慰她道。
“什么意思，啥毒又不毒的？”唐凝不解?！扒C引說是毒，其實是藥引，無色無味，
服用之后短時間能蒙蔽人的五感?！薄疤煜氯f毒，我皆識得，
霜青鴆知道想要我中毒難如登天，于是他費盡功夫制作了這千機引摻入包子餡里，
使我吃后五感失靈，再下毒害我?！蔽医忉尩??！安焕⑹悄?，”霜青鴆嘆道，
“那個師父最疼愛的你。”“所以你給我下的毒不會是那個吧？”我雖然已確定，
但還是心存僥幸。“不錯，除了那個，還有什么毒配千機引做引?！彼帏c說。
“啥這個那個的？你們又在打啥啞謎，你是說我沒事，不會死了？
”唐凝覺得人生這大起大落的，好不刺激。得到霜青鴆肯定的答復，我瞬間心如死灰，也是，
普通的毒，我即使中了，也不過花費些功夫就能解掉，唯有那個我毫無辦法。
那個就是天下第一毒——浮生三嘆，一嘆朱顏改，二嘆恩義絕，三嘆浮生夢，三嘆之后，
氣絕身亡。“你不是神醫么，能救我卻救不了自己？”唐凝知道她的救命恩人快沒命了，
著急道?！皼]用的，浮生三嘆之所以是天下第一，就是因為它無藥可救?！蔽逸p輕搖頭，
似已認命?！皼]想到，到了這個時候，你卻還想著騙我?！边@時霜青鴆卻也跟著搖頭嘆氣道。
“什么意思？”我疑惑的問。“浮生三嘆，之前無救，現在卻有救?！彼帏c說。
“你為啥改名換姓，又為何被江湖追殺，又怎么被朝廷通緝，
還不是因為你擁有一個天大的秘密，金陵李家，驚才絕艷，惶惶天醫，李重陽，
師父他老人家花費十年心血才研制成功的——長生不死藥?！彼帏c越說越激動，狀若癲狂，
訴說著一個神話傳說里才能有的故事。“你在胡說什么，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不死藥，
別人不清楚，你還不知道么，師父雖然天縱奇才，可也只是個人，怎么可能做的出不死藥。
”我反駁他?！皠e人不行，但他可以，他是天醫，是神之上的天，
再加上年縛生震古爍今的武功，他們倆在一起做成啥事都不奇怪?！彼帏c說。
“師父已經死了。”我黯然道：“師父若真的做出了不死藥，為何自己不吃？”“不可能，
更新時間：2025-04-25 11:1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