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朝看著孟氏那張溫婉的臉,還是沒忍住,道:“娘,我與秦家的婚事已成定局,可你們有沒有想過,到了南邊該如何生活?”
今上回過頭來清算,楚家又該如何?
秦家作何打算不知,但總不會如楚家一樣,舉家離開。
他們完全可以留下一部分有能力自保的族人,金陵城保不住,可迅速抽身離開。
但若大戎軍隊被阻在金陵城外,保住社稷。
秦家便能穩坐釣魚臺。
孟氏抹眼淚的手一頓:“你祖母的意思,許家都走了......”
楚昭朝明白了。
許家這樣的門第,都跑的沒影,就算清算,也輪不上三流世家的楚家。
“既如此,算朝兒多嘴?!?/p>
她也只是接手這具身子,替原身最后一次做些事情,還楚家的生養之恩。
到了秦家,她自會博出一番天地來。
但那都與楚家無關了。
楚昭朝想到成親后,馬上就要南下,正常的回門怕是就此略過,于是揚起左手腕的手鐲:“母親,這手鐲到底怎么來的?”
孟氏眸光微閃,含糊其辭,只言好好保管此物,就當對楚父的念想。
結合原身記憶與孟氏態度,楚昭朝猜測,這玉鐲極有可能與那道士有關。
而那道士定是與楚父說了什么,讓他不得不離開。
她指腹摩挲著袖袋里冰涼的水銀紋銅鏡,鏡面血沁般的鳳凰圖騰正隱隱發燙,鏡背面刻字在暮色中泛著幽光。
鐲子內側的鳳凰紋路突然與鏡中朱砂批注重合。
這讓楚昭朝渾身一顫。
她現在可以肯定,這面銅鏡就是前世父親拿給她看的那個法器!
只是楚家未有修士,不但有銅鏡,還藏著寶物鳳凰玉鐲。
這是一個簡單的書香世家能有的東西?
這一切都昭示著不簡單。
方才她還想著以后與楚家關系斷個干凈。
現在想想,楚家還是要回的。
說不定能找到回去的法子。
“起轎!”
楚昭朝心思百轉間,喜娘的尖聲劃破暮色。
八抬朱漆喜轎在燈籠長龍中緩緩前行。
她掀開轎簾一角,朱雀街兩側商鋪已掌起氣死風燈,酒旗在晚風中獵獵作響。
轎外熱鬧非凡,單看這一幕,哪有即將城破的樣子。
也或許,普通百姓根本不知具體戰事如何,只知道那些高門大戶依舊娶妻嫁女,他們都不逃,自己瞎擔心什么。
卻不知這些所謂的高門,早就做好撤走的打算。
暮色漸濃時,喜轎終于停在秦府朱門前。
它正對著金陵城最喧鬧的朱雀街,府邸看著巍峨氣派,高門大戶這一刻具象化。
楚昭朝尚未掀簾,道喜聲已裹著銅錢落地的脆響撞入轎中。
“落轎!”
轎身猛地一頓,喜娘尖細的聲音響起:“新娘子,到了!”
楚昭朝攥緊并蒂蓮團扇,透過絲絹隱約瞧見秦徹俯身撩開轎簾。
他蒼白修長的手懸在光影交接處,指節凸起的弧度讓她想起古籍里描畫的青骨鬼爪。
“娘子,下轎了!”
那嗓音似浸過寒潭的玉磬,偏生尾音勾著砂礫般的雜聲。
“新郎新娘跨火盆,日子紅火福滿門!”
火舌猝然竄高半尺,藍焰舔舐著鎏金盆沿。
秦徹忽然攬住她腰身,掌心寒意穿透五層嫁衣,驚得楚昭朝險些掉落袖中銅鏡。
圍觀人群爆出哄笑。
幾個紈绔公子拍掌高喊:“秦六郎急什么!入洞房再溫存也不遲!”
“別動。”
他指尖劃過她后腰命門穴,一縷陰氣如毒蛇鉆入經脈:“既已結了這同命契,該演的戲還是要演的。”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可在旁人瞧來,卻是夫妻恩愛。
接下來秦徹一路抱著楚昭朝,直到正堂才將她放在紅色錦褥下。
借著團扇,她迅速掃了眼坐在高堂上的二位。
心中不禁疑惑起來:堂上女子一身圓領紫衣,唇角含著淺笑,看著不過三十出頭,應該就是秦徹之母王氏,可旁邊那男的怎么那么老?
而且背都駝了。
傳聞秦厲將軍驍勇善戰,與大戎交戰數十年,鮮有敗績,就算不是孔武有力、身形高大,也該腰板硬朗才是。
更詭異的是,兩人目光都直直落在楚昭朝身上。
探究的意味十分明顯。
楚昭朝快速收回視線,卻在空中與秦徹交匯。
“一拜天地?!?/p>
司禮官聲音異常尖細,讓楚昭朝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一看才知,是內官。
他們的婚事竟然驚動宮中?
楚昭朝屈膝時,銅鏡邊緣抵住腰間軟肉。
秦徹廣袖拂過她后頸,龍涎香里混著之前焚燒的焦味,袖口金線暗繡的符咒擦過她耳垂。
“二拜高堂?!?/p>
楚昭朝再次屈膝時,陰陽眼看見王氏的織金裙裾無風自動,七條傀儡絲從她袖中蜿蜒而出,纏著老者脖頸做出點頭動作。
原來如此!
她瞥見秦徹嘴角冷笑,藏在喜服下的左手掐著雷訣,而老者渾濁的眼球突然轉向她。
“夫妻交拜...”
內官笑意盈盈走來,立時有人捧上纏著紅線的合巹杯:“昭武將軍,你們飲盡此杯,方得圓滿?!?/p>
楚昭朝袖中銅鏡驟然發燙。
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里,竟映出半枚青銅虎符虛影。
秦徹的喉結在吞咽時詭異地凸起鱗片狀紋路。
見楚昭朝只是看他,大掌附在手手背,將酒灌入她口中。
烈酒入喉剎那,銅鏡與玉鐲同時震顫,她看見幻象:身著嫁衣的自己倒在血泊中,秦徹身后赫然立著楚家祠堂供奉的鳳凰神女玉像!
這個幻象,驚得楚昭朝出了一身冷汗。
一旁的案幾上,有幾滴灑落的合巹酒,悄然形成一副詭異卦象。
“禮成!”
眾人簇擁著的他們來到宜堂院。
秦徹剛要坐下,一個與秦徹年歲相仿的健碩男子就要去拉秦徹:“玄卿,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你可不能躲,喝痛快了才能回來?!?/p>
秦徹生于冬至,及冠三月有余。
玄卿是秦徹的字。
話落,立刻有一個高精壯的男子出聲附和:“就是,我們這些兄弟,就你成婚最晚,今兒必須得喝盡興?!?/p>
說話的兩人,原身都不認識。
不過能與秦徹稱兄道弟,想也知家世不俗。
更新時間:2025-04-25 10:14: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