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滿讓她先吃著，在屋里轉了一圈，沒見到許氏的身影，不由問道：“娘上哪去了？”

小葫蘆搖晃著小腦袋，模樣美滋滋的，說：“剛才李嬸子來找娘，娘就跟她出去了?！?/p>

程滿在腦海里回想了一下，跟許氏相熟的李嬸子，應該是村頭張大牛家那個。

便放下心來，挑了七八個品相好的野果，裝到籃子里，說：“這籃子里的不要吃，哥哥待會拿去送人?！?/p>

“送給誰？”

“送給程老叔?！蹦翘煲皇浅汤鲜鍘兔Γ麤]那么容易拿到張家的賠償。

“哦，”小葫蘆吃的滿臉汁水，程滿替她擦干凈，說：“你在這里吃，我去熬粥。”

他來到屋外，卻發現灶里還有熱灰，陶罐也是熱的。

打開一看，滿滿一罐摻著米糠的糙米粥。

看來是許氏許氏舍不得吃精米，才煮了糙米和米糠。

一旁的藥罐還冒著熱氣。

他把瓦罐從灶上拿下，放到一旁晾著，洗好碗筷，等許氏回來吃飯。

小葫蘆吃完果子，跑過來問：“哥哥，我還能再吃一個嗎？”

程滿：“馬上吃飯了，果子先留著，等會再吃?！?/p>

“好吧，”小葫蘆在他身邊坐下。

兄妹兩個坐著小板凳，雙手撐臉，眼巴巴的看著院門。

過了有一刻鐘，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月亮悄悄爬上樹梢。

一個人影扶著籬笆墻，緩慢挪進來。

“娘，”小葫蘆大喊一聲，跑上前去，跑著人影的腿。

許氏嚇了一跳，她剛才在想事情，沒注意院子里的兩個孩子。

“你們怎么坐這里不回屋？”

程滿笑道：“屋里熱，在外頭涼快些。”

就著月色，一家人圍著小板凳吃晚飯。

只是許氏有些心不在焉，程滿跟她說話，也沒聽到。

“娘，”程滿又喊了一聲。

“唔？怎么了？”她回過神。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許氏猶豫了一下，說道：“小滿，今天你李嬸子過來，想問娘借點錢?！?/p>

“什么？”程滿聲音陡然拔高。

“她....她家的桂花生病了，沒錢買藥。她說等有錢了，就馬上還我?！?/p>

程滿皺緊眉頭，“她要借多少？”

許氏有點不敢看兒子的臉，低著頭說：“一兩銀子?！?/p>

“這么多？”

程滿看許氏那樣子，心里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你不會答應借給她了吧？”

許氏的頭垂的更低了。

“嗯?！彼膊幌虢璧?，可李小燕跟她從小認識，又一同嫁到小坳村。

她公婆已經離世，丈夫好吃懶做，家里三個孩子，

全靠她耕種的兩三畝地，養活一家人。

日子難過的很。

最近她小女兒桂花生病了，張大牛不愿意給孩子看大夫。

因為家里實在沒錢，有錢他也舍不得在妻兒身上花的，寧愿去買酒喝。

就這么熬了幾天，眼見著女兒氣息越來越弱，仿佛隨時要不行的樣子。

她才急起來，到處找人借錢，想去給女兒抓藥。

程滿聽著不對，張大牛在村里那么多族親，再怎么也不應該借到他們頭上。

“她去借了，借不到?！?/p>

許氏聲音虛弱，“有人看到張大牛在鎮上和人賭錢，村里誰還敢借給她？借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p>

程滿有些生氣，“既然你知道，為什么還要答應借？”

“我....”許氏囁嚅著說：“我是看她太可憐了?！?/p>

“誰不可憐？我們就不可憐嗎？”程滿忍不住高聲說道。

許氏手一頓，淚就落了下來。

“反正現在錢沒借出去，明天她要是來拿，你就說我不同意，讓她再自己想辦法?！?/p>

“可是，小滿，那是一條人命。”

程滿冷哼一聲，許氏倒是菩薩心腸。

“我們一家挨餓受凍的時候，你病的下不來床，沒錢買藥的時候，她來看過你，給你送過點吃食嗎？”

那自然是沒有的，若有的話，程小滿就不會死。

“這....這些事都過去了，而且，她也是逼不得已?！?/p>

許氏自己說的話，都沒有底氣。

“反正這錢，我不同意借，若是你一定要借給她，那我就帶著小葫蘆，出去當乞丐單過?！?/p>

程滿越說越氣，沒見過這么做娘的，不管自家孩子死活，要去接濟別人。

許氏聽兒子這么說，不由小聲啜泣起來。

程滿心中煩躁，幾口把粥吃完，回屋去了。

小葫蘆拿著碗，坐到許氏身邊，“娘，你別哭，你聽哥哥話，他就不生氣了。”

許氏抹著眼淚，見女兒小小的臉上，瘦的只剩了一雙眼睛，正擔憂的看著她。

心中有些愧疚，道：“娘沒事，囡囡快吃吧?！?/p>

拌著糠的粥，小葫蘆吃的也津津有味。

她才三歲，挨餓的滋味已經深深的嵌在了腦子里。

許氏想起這一年來，家里吃的都是野菜糊糊，也沒個人接濟。

又覺得兒子說的有道理，她不該輕易答應借錢給別人的。

想到明天李氏過來拿錢，不知用什么借口回絕，又犯起了愁

正想著，就見程滿提著籃子出來，也沒跟她說話，徑直走出門去。

小葫蘆放下碗，追出去喊道：“哥哥，你去哪里？”

程滿回頭道：“我去老叔家，很快就回來。”

“我也去?！?/p>

“你在家待著，”程滿話音剛落，小葫蘆已經邁著小短腿跑過來。

“哥哥，”她微微喘著氣，笑嘻嘻的看著程滿。眼神里滿是依賴。

程滿沒辦法，只能牽著她的手，慢慢朝老宅走去。

今天的月光很好，照得村子里像白晝一般。

許多人家為了省燈油，坐在院子里吃飯。

兄妹倆在村道上走著，也不需要點燈。

程家老宅是一進的土磚青瓦院子，里頭很大，有十幾間屋子。

住著程老叔和他的子孫三十多口人。

隔著圍墻，就聽到里頭孩子們的嬉鬧聲，大人的呵斥聲。

程滿忽然想到，自己帶的幾個果子，會不會太少了。

不過來都來了，沒有再回去的道理。

況且，他還是個孩子，沒人會挑他的理。

這么想著，他牽著小葫蘆上前，敲響院門。

“誰啊？”里頭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

“是我，程滿?！?/p>

里頭頓了一會，門隨即打開了。

是程老叔的三孫子，程青苗，“小滿，你怎么來了？”

程滿笑道：“老叔在家嗎？”

“在呢，這么晚了，不在家能去哪？”

青苗領著他往里走，這時才看到他身后的小尾巴葫蘆。

“小葫蘆，你也來了，怎么不吭聲？”

更新時間：2025-04-24 08: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