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你瞧，我如今孑然一身，無親無故，也沒了牽掛。我可以簽賣身契的，兩個小姐年紀尚小，身邊沒個照應的人可不行，指不定啥時候就有人來算計。我雖說是個女人，可外貌像個男人，這力氣不小，打獵、種莊稼，哪樣都行。我……我……我鐵了心要護你們周全，要是往后你尋著能護你一生的人，我便自動離去，絕不拖累……”劉悶子言辭懇切，眼中滿是赤誠。

“咿咿呀呀……”

“咿咿呀呀……”（娘啊，免費勞動力送上門啦，人家能圖你啥，趕緊收了吧！）顧歡顏在襁褓里急得直“叫嚷”，只可惜旁人聽不懂她的心聲，顧氏卻另有自己的顧慮。

“張姐，要不這樣行不？咱們很快就要搬離這山洞，回村里過日子了。大族老那幾間老房子離你家近，你照舊住自家，往后我家里若有要幫忙的地方，定會來尋你，只是這一日三餐，咱們各過各的，你看這般可好？”顧氏心中主要的顧忌，是小女兒身上那不能言說的秘密。這俗話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劉悶子既然能為了她娘陷害自己一回，保不齊就會為別的什么緣由，再做出對不住自己的事兒。萬一哪天小女兒的秘密泄露出去，她們母女三人可就沒活路了。

劉悶子見顧氏態度堅決，略一思量，覺著這般就近照顧、贖罪，對自己而言確實是最好的選擇。既不用賣身為奴，又能護著她們母女，如此也好，也好。

劉悶子手腳麻利，不多會兒就幫著顧氏把東西收拾妥當了，她本想順手把那些暫時用不上的物件搬到大族老的房子去，卻被顧氏婉拒了：

“劉姐，我明日要與里正叔去鎮上辦女戶戶籍和過戶地契，等這些到手了，還得麻煩你一并將東西搬下山，成不？”顧氏行事極為小心，就怕錢婆子察覺她們在搬東西，再生出什么變故，來個出爾反爾。她如今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只有以最大的惡意揣度旁人，才能護得自己和兩個女兒周全。

劉悶子一聽，覺得這話在理，便將東西歸攏整齊，準備下山。

“劉姐，你……你的本名不會就叫劉悶子吧？”顧氏瞧著劉悶子即將轉身離去，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劉悶子緩緩回過頭，望向顧氏，眼眶中慢慢泛起了濕意，輕聲應道：“嗯，我本名叫劉淑娟?！?/p>

劉悶子——哦，不，劉淑娟微微仰頭，似是陷入了回憶，緩緩道來：

“我的名字，是母親給取的，她滿心期許我能外貌秀麗、儀態優雅，心地善良、品德高尚?？烧l能料到，在我十歲上下，身子就跟吹了氣似的，一個勁兒猛長，到十二歲時，個頭已然比成年男子還魁梧。

就因著我這身高、身材，母親遭受了父親和祖母的嫌棄。家中姨母更是趁機在祖母和父親跟前，含沙射影地說我長得不像劉家人。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父親和祖母一怒之下，將我和母親掃地出門。母親本就因生我難產落下病根，再不能生育，這下可好，他們竟懷疑我不是劉家的種，覺得丟了他們的臉面。

母親帶著我四處尋訪名醫，滿心疑惑，明明父母都是正常人，為何我會長成這般模樣。好不容易尋到薛神醫，他瞧了我一番，‘嘖嘖嘖’直搖頭，告知母親，我是被人下了刺激生長的猛藥，才變成這樣。

母親心急如焚，拿著薛神醫的診斷結果回去找父親、祖母理論，想讓他們徹查后宅。可誰曾想，我們母女二人被關在門外，在冰天雪地中凍了整整兩天兩夜，連父親、祖母的面都沒見著。母親的身子骨本就虛弱，經這么一折騰，更是每況愈下。無奈之下，我們母女輾轉來到此地落戶。

其實這些年，我和母親相依為命，沒了后宅的明爭暗斗、算計傾軋，日子倒也過得平靜安穩。我平日里扮作男人，在村里生活，時不時打些獵物，拿到鎮上或城里換些銀錢、生活必需品，簡單又滿足。

可母親的身子卻一天比一天差，我知道，她心里有解不開的疙瘩，我卻無能為力。那天，劉貴芳找上門來，母親又嘔了好多血，我嚇得六神無主。

當時，我心里也掙扎、矛盾極了。聽劉貴芳那意思，要是我不答應，她還會去找村里的二賴子，再不濟還有三禿子，總歸是要把你給陷害了。思來想去，我一咬牙，應了她。

我拿著她給的五兩銀子，進城尋大夫給母親看病，可母親已是病入膏肓，藥石無醫。我不死心吶，帶著母親回省府老家，想著找他們借些銀子，再尋大夫救治。哪曉得，母親在歸家途中，就……就這么去了。

我抱著母親的遺體，跪在劉府門前，只求能讓母親以劉家當家祖母的身份，入祖墳安葬?？蓳Q來的卻是劉家的打罵，他們罵我是野種，罵我不男不女，那個家，早已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我只得帶著母親的遺體回到錢家村，簡單料理了后事。這才知曉你被休，錢學軍另娶他人，你們母女被攆進了這個山洞。

我滿心后悔、愧疚、自責，從那以后，天天在村里人上山的必經之路巡邏。只要瞅見有行跡可疑、心懷不軌之人，我就弄出些聲響，再學幾聲狼叫，把他們嚇退。我想著，只有這樣，心里的負罪感才能少一些。

今日，錢婆子他們上山時，我就瞧見了。后來里正他們也來了，當著眾人的面，我定要將真相道出，還你清白。我……我……我不敢求你原諒，只求自己能心安，可即便如此，還是晚了，你也回不去原來的家了?！?/p>

聽著劉淑娟的講述，前世飽覽宅斗小說的顧歡顏，也不禁心生唏噓：

“咿呀咿呀……”

“咿呀咿呀……”（好可憐的劉淑娟啊?。?/p>

顧氏早已泣不成聲，她輕輕握住劉淑娟的手，哽咽著說道：“劉姐，我不怪你，真的，我還得感激你。我被劉貴芳算計陷害，本就是遲早的事兒，我慶幸她第一個找上的是你。要是她先尋了二賴子之流，我……我這輩子就真毀了，連帶我的歡喜，還有我的歡顏，恐怕都沒機會來到這世上。所以你莫要愧疚了，幸好是你，多虧是你。往后，你就是我兩個孩子的親大姨，咱們相互扶持、彼此照顧，可好？”

“嗯嗯嗯……”

劉淑娟眼眶泛紅，重重點頭。

顧氏又接著問道：“那你外祖家呢？出了這么大的事，你外祖家就沒人管管嗎？”

一聽這話，劉淑娟那鐵塔般的身子瞬間僵住，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娘，娘，妹妹，妹妹……我回來了……”

更新時間：2025-04-24 08:0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