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力已被消滅，佛堂剩余的長毛就不足為慮了。若不是為了那點戰利品，秀才都不屑派大玄團練前去，那點長毛還不夠青巖團練殺的。

此次大獲全勝，老道當推首功。不管是化裝誘敵，還是投毒殺人，都是老道親力親為。老道卻不居功，他只要大功德。長毛死的越多，他的功德就越大。老道的唯一要求，就是要秀才多出主意，主意越陰險越好。

對老道這樣離譜的要求，族長也是哭笑不得。他和秀才商量，如何才能補償老神仙。秀才想了一下：“咱村里建個道觀吧，三清祖師爺金身塑上，一年四季香火供奉不斷。這樣，老神仙也留的?。　弊彘L點頭稱是。

族長又對秀才說：“秀才，烏傷全境已收復，余下的小毛賊是不足為慮的。這朝廷也是的，烏傷失守無人過問，咱們已經收復了烏傷，還是無人過問。收起稅賦來，如狼似虎。長毛打來了，卻成病貓了。咱這泱泱華夏，正如老神仙所說是病了。”

秀才道：“族長，當官的只曉得盤剝百姓，也難怪長毛殺官造反。錯就錯在他們還濫殺百姓。若是他們只殺貪官，不殺百姓，咱們也不會去反他了?！?/p>

族長：“可這也不是個事啊。偌大的烏傷無人管束，日子久了會生亂的?？偟寐撓党ⅲ屗麄兣扇藖砉芾戆??！?/p>

秀才：“烏傷縣令被殺了，婺城知府也被殺了。咱們向誰去報告？去省里嗎？咱們只是團練，連官兵都不是?？偟糜袀€官面人物去報，還有人信??！”

族長：“咱們東邊不是陽東縣嗎？陽東縣令是還在的，要不，叫禮長老去陽東縣一趟？”

秀才：“也無不可。最好請陽東縣令出個正式公函，這樣更有信服力些?！?/p>

族長請了禮長老，交代了一番后，禮長老領命而去。

傍晚，禮長老回來了，匆匆找到族長匯報：“我還沒入城呢，就被守城的士兵敲詐了一番，說我是長毛派來的奸細，差點吃了牢飯。好說歹說，又使了銀子，才放我入城。那陽東縣上下，無一不貪，處處都得使銀子。若不是為了族長您交代的任務，我掉頭就走。陽東縣令更不是東西，起初以為我有求于他，不停的暗示我送禮。后來聽我說咱們收復了烏傷城，才客氣起來。聽我要他寫個公函，又拿起喬來，說烏傷不是他的管轄范圍，又說這事還待核實。后來不知怎的，說話又客氣起來，說請我們大玄團練到陽東縣駐扎，去守護他陽東縣。咱大玄團練去了陽東縣，他陽東縣的西大門不就無人值守了嗎？我費盡口舌，又使了銀子，這下也不用核實了，狗官立馬出了公函。也不給我細看，就封進信封里。又恐怕道路不靖，居然要我們自己往省里送信。這狗官”禮長老大罵不止。

族長只是含笑看著他，待他氣息平復，開口勸道：“禮長老辛苦了，咱們也犯不著為那狗官置氣?！倍Y長老道：“不管怎么說，咱大玄團練幫他們守住了西大門，往大了說，咱們于他有活命之恩。卻得到如此對待，焉能不氣？”秀才：“惡人自有惡人磨，咱們已經仁至義盡。他陽東縣做初一，自然有人做十五。只可惜了陽東百姓?！崩系溃骸靶《Y子，老道我幫你去出出氣，如何？”

禮長老連忙作揖：“不敢麻煩老神仙?！崩系郎鷼饬耍骸靶《Y子，做人要念頭通達。你這瞻前顧后的，是看不起老道我嗎？”禮長老瞠目結舌，無言以對，求救似的看著族長和秀才。秀才趕忙打圓場：“老神仙說的對。這狗官敢欺負咱們，殺了便是?！崩系肋@才開心起來：“還是小友會說話，這話中聽。你說，什么時候去提那狗官的頭？”族長一聽，大驚失色，這殺官等于造反呀！忙朝秀才使眼色，秀才可能是會錯了意：“光殺了狗官有啥意思，讓他家破人亡才好呢！”老道一聽，更來了興致：“小友，計安將出？這縣官老道我還沒殺過，趕緊說說。”

這越來越離譜了呀，族長忙說：“兩位先等等，這狗官暫時要留他性命，咱們的信都還沒送出去呢。萬一以后還要用的著他呀！”禮長老也是心驚肉跳，一言不合就要殺人，殺心這么重的嗎？這場合不能呆了，拖言要去送信，立馬溜了。

族長悄悄的吁了一口氣，對著兩人說：“您二位啊，說話也看看場合。瞧把禮長老嚇的。”

老道卻說：“幫他解解氣嘛！不過這陽東縣令，哼哼！”看來老道真起了殺心了。

秀才卻想起了一件事：“族長，這收復縣城，對我們來說不過是幾進幾出，可對當官的人而言，這可是一件大功啊！你看，要不我們就把這大功全讓給人家，換點實惠？”

族長愁眉苦臉：“這有什么不行的？可咱們在官面上也沒啥認識的人物啊？否則運作運作，搞不好真能換到好東西?！?/p>

秀才：“我在省城，也就與學政楊大人有數面之交?？伤鞴芸荚?，科舉，恐怕說不上什么話?！?/p>

族長：“你還認識學政大人，在說不上話，咱多使銀子，他總會幫襯一二。哪怕沒有結果，也不影響什么。你就和禮長老一同去一趟吧。”他是生怕秀才留在這里，和老道一攪和，真去把陽東縣令殺了。所以無論如何，要把秀才派出去冷靜冷靜。

秀才想了想，也的確要了解一下外地的情形：“那行，我就和禮長老去走一趟。多則半月，少則十天，有無結果都會及時回來。”

族長：“多帶銀子，禮長老去個陽東縣都被敲走不少，省城的竹杠估計少不了。窮家富路，不必節約花費。安全為主，我就留下看家了?！?/p>

秀才領命，走之前他還要去安排一下各項事務。老道粘了上去，也跟著走了。族長搖頭嘆息，這陽東縣令是非死不可了。

秀才和禮長老第二天就跟著商隊管事出發了。一路過浦城，到達銅爐縣碼頭就上了船，順江而下到了省城。尋了個相熟的旅店安頓下來，秀才和禮長老就帶了公文，去江浙總督衙門。果真如族長所說，天下烏鴉一般黑啊，總督衙門門房的竹杠就不小。小吏惡聲惡氣，一副不收錢不辦事的模樣。禮長老忍氣吞聲，奉上紅包，又是軟語相求，那小吏顛了顛紅包的分量，鼻孔朝天的哼了一聲：公文收了，回去等著吧。

禮長老又問了句：“請問門公，不知何時會有批文？”那小吏翻翻白眼：“大人們的事情，我一個小小的門房如何得知？或許十天半月，一年半載也是說不定的。”

秀才拉拉禮長老的衣袖，示意走吧。禮長老無奈，也不敢造次，乖乖的等著秀才回去了。秀才帶著禮長老又來到學政衙門，這里就寒酸許多。門房見是讀書人，又是來拜見學政大人的，還客氣地塞了紅包給他，頓時笑容滿面，忙不迭的進去通報。不一會兒，門房就出來把秀才兩人請了進去。

學政楊大人倒是和藹可親，常規性的問了學業如何，備考如何等問題，就才一一作了回答。楊大人話鋒一轉：“兆鼎秀才，你不在家好好溫書，跑這省城來做甚？”就才起身做揖：“回稟大人，秀才倒想讀書?？蔀鮽L毛肆虐，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學生哪里還有心讀書？學生在我大玄組織團練，奮力抵抗，前日終得戰果，收復了烏傷城?！?/p>

學政楊大人眼睛一亮，不可置信地問秀才：“你們果真收復了烏傷城？我聽說官軍都被打得大敗，連連丟城失地啊？”

秀才：“不敢欺瞞大人，實斬殺長毛一萬五千余級，烏傷城現由我大玄團練駐守?！?/p>

學政楊大人聞言坐直了身子：“好啊，好啊。偉哉，我江浙學子！沒想到秀才文武全才，小小年紀就立此等大功！可喜可賀，真當是可喜可賀！

秀才謙虛的拱了拱手：“學生不敢當！全賴大人平時指導有方，學生依策而行，不過微末之功罷了！”

學政楊大人見秀才如此懂事，競分潤大功于他，心里也是大受感動。他不禁提醒秀才：“兆鼎賢弟，你獲得如此大的戰果，應該報告總督衙門，分潤功勞給總督大人方可。如此，賢弟便可飛黃騰達了?！钡?，連稱呼都改成賢弟了。

秀才哪愿意失去抱大腿的機會：“大人既然稱我賢弟，那我就改口稱呼大人為兄長了。弟弟讓功勞給兄長，有何不可？再說，沒有兄長的教導之功，哪來小弟今天的成就？事實如此，事實如此嘛！總督衙門，我們倒是呈了一份公文，可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結果？”

學政楊大人心中大喜，我一個搞考試的，莫名其妙得了戰功，還是收復縣城的大功，看來升官有望了呀！我這賢弟懂事，必須幫襯他一把：“賢弟，愚兄這就帶你去總督衙門，找總督大人報喜去！”

一路上，他又與秀才低聲囑咐，公開場合還是以職務相稱，否則他也不好說話。秀才拱拱手：“學政大人，學生省得的。”

到了總督衙門，學政大人直接帶著秀才闖了進去，毫不理會門房。禮長老沒跟進去，就站在門口等候。門房過來賠笑，請禮長老到耳房喝茶：“老哥哥誒，你們認識那么大的人物，跟我們說一聲可好？”說罷把那紅包往禮長老懷里塞去。禮長老攔住門房的手：“門公，咱不興這樣的。你請我喝茶，我也要請你喝茶的。咱們有來有回不是很好嗎？”那門房才訕訕的收回手去，態度卻是愈加熱切。

學政大人領著秀才到了總督府議事大廳，總督正把一群將領罵得狗血淋頭。學政大人和秀才只得等在門口，聽了一陣咆哮后，看到一群將領灰頭土臉的走了出來。學政大人領著秀才就闖了進去：“總督大人，大喜啊，大喜！”

總都奇怪的看著學政，他還帶了個秀才模樣的年輕人，這大喜何來之有？

學政大人朝總督拱拱手：“這位是我的學生吳兆鼎，平常經常到省城向我討教學問兵法，是婺州烏傷縣的秀才。前日，他率領他們大玄村團練收復了烏傷縣城，大小十余戰，共斬首一萬五千余級。這可算大喜嗎？”

總督狐疑的在兩人臉上掃視，反問秀才：“你們大玄團練總共有多少兵力？”秀才不卑不亢，拱手行禮："回總督大人的話，我大玄團練總共三千人?！?/p>

總督猛拍桌子，大喝一聲：“三千破萬五，你以為你是諸葛亮嗎？你可知謊報軍情的后果？那是要殺頭的?！?/p>

學政大人臉色都變了，深深后悔沒有仔細核實就帶秀才來此。秀才卻神色如常：“總督大人，學生說話句句屬實。不信，盡可以派人去烏傷查看。一萬五千余級長毛的頭顱，都被我大玄團練砍了筑成京觀了。”

總督也有些佩服秀才，他手底下的人，無論是總兵還是參將，都會被他嚇得像鵪鶉一樣。這秀才還真是膽氣過人呢。不過他又冷笑一聲：“事情真假，本督自會派人去查。事情若真，本督論功行賞。若假，哼哼，學政大人，此人是你帶來的，你自己看著辦吧?！闭f罷，又沖門外大喊一聲：“來人！”

學政大人只好帶著秀才出去，看著幾個小吏匆匆跑進議事大廳，他倆又停住腳步偷聽起總督的話來，聽總督確實吩咐小吏前往烏傷確查此事，秀才才放心的拉著學政走出總督府。學政大人也是個人精，見秀才神色并無異樣，頓時放心不少。卻告訴秀才，等會兒小吏出來，還是派人跟著一起回烏傷，也好活動活動。秀才點頭稱是，把禮長老叫來一陣耳語。

學政大人還是不太放心，把秀才請了回去喝茶。秀才一五一十的連戰斗過程都一一告訴了學政大人，學政大人聽得連連稱奇，心中一塊大石也放下了。心里也不停的暗罵總督，自己的情報不及時，卻懷疑我賢弟謊報軍情，這不寒了功臣的心了嗎？你這樣搞，我的功勞還怎么拿？不行，我可一定要維護賢弟??！

學政大人定下心思：“賢弟，只是為兄心里已有計教。你且寬心回去等消息，為兄必定上下奔走，定要把你的功勞落到實處了！”

秀才也感激的向他作揖：“如此多謝兄長了，讓兄長費心了。小弟不貪圖功勞，怎么分潤由兄長做主。只是，烏傷既已收復，原來的烏傷知縣業以為國捐軀，上面總得再委派一個吧？偌大的烏傷縣，無人管理，日子久了會生亂的?！?/p>

學政大人：“賢弟，你倒思慮深遠。只是委派縣令一事，還涉及到布政使衙門，恐怕一時難有決斷。賢弟也知道，兩個衙門總有些爭權奪利，爾虞我詐的齷齪心思?？删褪俏闪藶鮽h令，估計是無人敢去啊！莫說小小的縣令，就連婺州知府都無人爭搶的。千里為官只為財，不是把小命丟了那就不值當了。為兄只是肺腑之言，賢弟要省得的。”

秀才不禁苦笑，事實的確如此：“那有勞兄長多多費心了，一應開支費用，我明日就送到府上。小弟就先回去了?！?/p>

秀才回去后，得知禮長老已經帶著總督衙門的小吏回烏傷去了，心下也放心不少。接下去幾日，就在此安心等消息吧。既然得閑，就去逛逛西湖，賞花弄月，好好休閑一番，體會體會省城的風土人情。西湖邊上，一片歌舞升平，不知道三百里外戰火紛飛嗎？

學政大人確實在上下奔走，四處活動。這一日，他差人把秀才找了去：“賢弟啊，這幾日為兄上下奔走，腿都走細了。今日才得知，總督衙門去烏傷的人回來了，證實了你所說的情況?？偠酱笕撕芨吲d，說這是一個難得的大勝。你想啊，到處都在丟城棄地，唯獨烏傷卻收復了。這不妥妥的大功一件嗎？還斬首了一萬五千余級！總督府不日要論功行賞，為兄也把賢弟愿意分潤功勞的想法跟總督大人說了。只是，總督衙門吃相過于難看，這功勞分到你頭上所剩不多，賢弟可不能計教了?！?/p>

秀才神色平靜：“無妨的。功勞不功勞的，小弟并不放在心上。若是兄長能因此功更進一步，小弟就滿足了?！?/p>

學政大人有些尷尬，他倒是真得了指導有方，面授機宜的功勞，總督的表功奏折上清楚寫明了。他勸慰秀才：“賢弟，為兄知道你是個大度的。雖然總督府吃相難看，為兄也會盡量幫你們爭取。賢弟就放心吧！”

又過了三日，總督府差人把秀才叫了去。總督大人這次倒是和顏悅色，勉力話說了一大堆。最后，給了秀才十幾張空白告身，叫秀才回去論功行賞。又派了一個千總跟秀才回去，說是委派此人去烏傷協防長毛。

秀才知道這事到此為止了，卻先回到學政衙門，感謝了學政大人。學政大人官升一級，自是喜笑顏開，熱情接待了秀才。臨走時，也送了些土特產給秀才，這算是見著回頭錢了。

當天，秀才就帶著人回到了烏傷。那千總也跟著一起，卻僅帶了十余個兵。只是耀武揚威的，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一路上，花了秀才不少銀錢。秀才冷笑，看你回到烏傷后怎么辦？

更新時間：2025-04-24 02:23: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