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報——!西水門大捷!守將張克戩將軍神勇,用砲石擊毀金賊火車!賊軍死傷枕籍,狼狽而逃!”
“西水門大捷——!”
快馬卷著雪末,信使嘶啞卻興奮的呼喊聲,如同投入冰封湖面的一塊巨石,迅速在死氣沉沉的汴京城內激起層層漣漪。
布告欄前,剛剛張貼出的告示墨跡未干,識字的人大聲念著,周圍立刻圍滿了伸長脖子的百姓。
“真的假的?打贏了?”
“還擊毀了那噴火的妖車?”
“張將軍威武!咱們大宋還沒完!”
一股壓抑許久的興奮和希望,如同地下的火苗,開始在人群中蔓延。
城墻根下,一處臨時搭建的窩棚里,牛二正捧著一個粗瓷碗,喝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聽到外面的喧嘩和捷報,他黝黑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恁聽見沒?打贏了!俺就說,那些金狗也沒啥了不起!”
旁邊一個裹著破舊皮襖的老兵,往凍得僵硬的手里哈了口氣,眼皮都沒抬:“一輛車而已,金狗幾十萬大軍圍著城呢,高興個啥?今天西門贏,明天指不定哪個門就破了?!?/p>
“老哥你咋凈說喪氣話?”牛二有些不滿,“朝廷都說了,皇帝老爺要跟咱們一起守城,還發糧餉呢!”
“糧餉?”老兵嗤笑一聲,指了指碗里的清湯寡水,“就這?昨天還有點干的,今天就剩湯了。等著吧,再過兩天,樹皮都得啃?!?/p>
牛二的笑容僵住了。他想起家里同樣等著吃飯的老娘和娃,心里也有些發堵。
與此同時,戶部衙署。
戶部尚書蔡懋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正對著一名油光滿面、態度倨傲的倉庫大使(低級倉庫管理官)唾沫橫飛。
“王大使!本官再跟你說一遍!軍情緊急!李帥急調糧草支援南薰門!你為何遲遲不發?!”蔡懋氣得渾身發抖。
那王大使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袍子上的灰塵,皮笑肉不笑地道:“蔡尚書,您這話說的。南薰門要糧,宣化門不要?東水門不要?各處都伸手,這京城百萬軍民,糧草調度自有法度,哪能說調就調?賬目不對,下官可擔待不起?!?/p>
“放屁!”蔡懋怒不可遏,“陛下已有旨意,軍需優先!李帥持有陛下手令!你敢違抗?!”
“哎喲,下官哪敢違抗圣旨?”王大使故作惶恐,眼里卻全是譏誚,“只是這庫里的糧,前幾日李相公(李邦彥)和幾位大人也來調撥過,說是要……安撫城內勛貴,穩定人心。這賬還沒平呢,下官實在……”
“你……”蔡懋氣得眼前發黑。他知道,這分明是李邦彥一派在暗中使絆子!卡住糧草,讓李綱在前線難以為繼!
可恨!可恨這些國賊!
皇城司,一處隱秘的審訊室。
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霉味。
陳過庭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蜷縮成一團,已經不成人形的“糧商”錢老板。旁邊兩個皇城司的校尉手里拿著帶血的刑具,眼神冰冷。
“說不說?”陳過庭聲音不高,卻如同毒蛇的嘶鳴,“你的糧倉到底在哪?是誰指使你囤積居奇,散布糧荒謠言的?”
“我……我說……我說……”錢老板聲音微弱,如同破風箱,“糧……糧在城西……永寧坊……一座廢棄的……瓦……瓦廠里……”
“誰指使你的?”
“是……是……是李相公府上的……管家……錢……錢是他給的……讓……讓我……”錢老板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一歪,似乎暈了過去。
一名校尉上前探了探鼻息,對陳過庭點點頭。
陳過庭眼中寒光一閃:“立刻派人,封鎖永寧坊瓦廠!將里面的糧食全部查封,充作軍糧!同時,嚴密監視李邦彥府上那個管家!還有,把這份口供,立刻呈送陛下!”
他知道,抓到一條魚了,雖然不大,但足以扯動后面的大網!
垂拱殿。
趙桓看著陳過庭呈上來的口供,以及另一份關于“靜慈庵”聯絡的密報,臉色陰沉得可怕。
“好!好一個李邦彥!好一個國之棟梁!”他猛地將供狀拍在御案上,“前方將士浴血,后方卻有人挖空心思發國難財,里通外賊!”
“陛下息怒?!睆埻B忙上前。
“息怒?”趙桓冷笑,“朕若再息怒,這汴京城,這大宋江山,就要被這些蛀蟲啃光了!”
他看向陳過庭:“證據確鑿,那個錢老板,還有李邦彥府上的管家,以及靜慈庵那邊負責聯絡的尼姑,立刻給朕抓起來!就在這朝堂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審!”
“陛下!”陳過庭和張望都吃了一驚,“在朝堂審訊?這……這恐怕……”
“恐怕什么?”趙桓眼神銳利,“恐怕有失體統?恐怕讓某些人臉上難看?國都要亡了,還在乎這些虛名?!朕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看,通敵叛國,擾亂軍心,是個什么下場!”
他頓了頓,聲音斬釘截鐵:“朕要殺雞儆猴!”
陳過庭心中一凜,立刻躬身:“臣遵旨!”
……
次日清晨,例行的朝會氣氛格外壓抑。
西水門的小捷帶來的些許振奮,早已被城內依舊緊張的局勢和各種暗流沖淡。百官們各懷心思,尤其是李邦彥一派,雖然表面平靜,但眼神閃爍,顯然也察覺到了一些風聲。
趙桓面沉如水地坐在龍椅上,聽著各部例行公事的稟報,一言不發。
就在朝會將要結束之際,趙桓突然開口:“陳過庭?!?/p>
“臣在?!标愡^庭自隊列中走出。
“人,帶來了嗎?”
“回陛下,已帶到殿外候審?!?/p>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驚!審問?審問誰?
李邦彥心中猛地一跳,一股強烈的不安涌上心頭。
“宣!”趙桓聲音冰冷。
片刻之后,三個人被如狼似虎的皇城司校尉押了上來。
為首的正是那個肥頭大耳的錢老板,此刻他渾身是傷,癱軟如泥。中間的是李邦彥府上的管家,面色慘白,渾身發抖。最后則是一個穿著灰色尼姑袍的中年尼姑,低著頭,看不清面容。
“陛下!這是何意?!”李邦彥終于忍不住,出列質問道,“無故在朝堂之上帶人犯,成何體統?!”
“李相公稍安勿躁?!壁w桓淡淡道,“這三人,與一樁通敵叛國、霍亂軍心的大案有關,朕今日便要當著諸位愛卿的面,審個清楚明白!”
“通敵叛國?!”群臣嘩然!
“陳過庭!”趙桓看向皇城司指揮使,“把證據呈上來!”
陳過庭立刻將錢老板的畫押供狀、搜查糧倉的清單、以及幾封截獲的密信高聲宣讀!
證據確鑿!直指錢老板受李府管家指使,囤積居奇,散布糧荒謠言!而那名尼姑,則被查出多次秘密前往李府管家處,傳遞福寧宮與李邦彥之間的“消息”,其中甚至涉及與金人暗中接觸的意向!
“你!你血口噴人!”李府管家嚇得魂飛魄散,指著錢老板尖叫。
“大人……是……是您指使我的……饒命啊……”錢老板奄奄一息地哀求。
那尼姑則始終低頭不語。
“李邦彥!”趙桓的目光如利劍般射向臉色鐵青的宰相,“你的管家,奉你的意,還是奉福寧宮的意,勾結奸商,禍亂市場,動搖軍心?還企圖與金人暗通款曲?!”
“陛下!冤枉!臣毫不知情!定是……定是這刁奴背主求榮,與奸商勾結!請陛下明察!”李邦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極力辯解。他知道,絕不能承認,一旦承認,就是萬劫不復!
“哦?不知情?”趙桓冷笑,“好一個不知情!”
他轉向那名一直沉默的尼姑:“靜慈庵的慧心師太,朕認得你。當年劉貴妃禮佛,你常伴左右。朕問你,你多次前往李府,傳遞的所謂‘消息’,究竟是太上皇的旨意,還是某些人假借太上皇之名,行茍且之事?”
那尼姑身體一顫,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保養得宜卻毫無血色的臉。她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邦彥,又看了看龍椅上眼神冰冷的皇帝,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閉上了眼睛,低聲道:“阿彌陀佛,貧尼……貧尼不知?!?/p>
“不知?”趙桓眼中殺機畢露,“好一個不知!”
他猛地站起身,聲音如同炸雷般響徹大殿:
“來人!將此囤積居奇、禍亂市場的奸商錢某,即刻押赴市曹,斬首示眾!將其家產全部抄沒,充作軍餉!”
“將此背主刁奴李府管家,及妖言惑眾、意圖通敵的妖尼慧心,一并押出!杖斃!”
“遵旨!”殿前衛士如狼似虎地上前。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錢老板和管家發出殺豬般的慘嚎。
慧心尼姑則猛地睜開眼,眼中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陛下!貧尼……貧尼……”
但已經晚了!三人被強行拖了出去,慘叫聲漸漸遠去。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所有官員都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趙桓的目光緩緩掃過李邦彥慘白如紙的臉,以及其他幾個面色同樣難看的主和派官員。
“諸位愛卿,都看清楚了?”他的聲音冰冷刺骨,“國難當頭,任何人,膽敢發國難財,通敵叛國,動搖軍心者——”
“殺!無!赦!”
三個字,如同三記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李邦彥癱軟在地,渾身冰涼。他知道,皇帝這是在殺雞儆猴!雖然沒有直接動他,但已經斬斷了他的一條臂膀,并劃下了不可逾越的紅線!
就在這時,殿外再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風塵仆仆的信使沖了進來,單膝跪地,聲音帶著一絲異樣:
“報——陛下!金……金營遣使,打著白旗,送來一封……一封給太上皇的‘私信’!”
更新時間:2025-04-23 20:2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