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醉里挑燈看劍江月晃著碎銀般的光,李白的青衫被夜露浸得透濕。
他踉蹌著踏進烏篷船,腰間酒葫蘆撞在船板上發出空響。艄公剛要解纜,
忽聽得岸上有人高喊:"先生!先生且??!"蘆葦蕩里鉆出個戴斗笠的漁人,
手里提著盞殘破的宮燈。李白醉眼朦朧望去,那燈罩上依稀可見金線繡的鸞鳳,
尾羽卻被煙火燒得焦黑。"這是前日在曲江池撈得的,"漁人喘著氣,
"都說您認得宮里的物件......"李白接過燈,指尖觸到裂痕處殘留的朱漆。
三年前那個血色的黎明突然撞進腦?!竺鲗m檐角的鴟吻在濃煙中坍塌,
貴妃的珍珠履遺落在太液池畔。他猛地仰頭灌酒,琥珀色的液體順著胡須淌進衣領。
"燒了罷。"他將宮燈擲入江中,火苗遇水發出"嗤"的慘叫。漁人驚惶后退,
卻見詩人從懷中掏出塊玉佩壓在船頭:"這個夠買你的船了?
"月光流過羊脂玉上鐫刻的"隴西"二字,那是他出蜀時父親系在他襁褓中的印記。
船槳攪碎滿江星斗,李白橫臥在船尾。劍匣硌著后腰,
這些年他總說要把這柄秋霜劍熔了打酒壺,
可每到清明又忍不住對著劍穗上的翡翠墜子發呆——那是裴將軍送他的及冠禮。
酒意漫上來時,他聽見二十歲的自己在群山間長嘯,看見三十歲的自己在牡丹叢中揮毫,
四十歲的自己指著黃河大笑"天生我材必有用"。忽然有錦鯉躍出水面,
鱗片閃著詭異的紅光。李白支起身子,江心不知何時浮起千百盞河燈,每盞都托著片桃花瓣。
他伸手去撈,指尖剛觸到紙船,整條江水突然沸騰起來。那些河燈化作金甲力士,
舉著玄宗賞賜的珊瑚筆架、玉真公主贈的鮫綃帳、賀知章解下的金龜印,浩浩蕩蕩向他壓來。
"拿回去!都拿回去!"李白揮袖打翻酒葫蘆,踉蹌著去抓船槳。秋霜劍"當啷"出鞘,
寒光劈開濃霧的剎那,他看見江心立著個戴蓮花冠的道人,分明是年輕時的自己。
"你還在求什么?"幻影的聲音帶著終南山的松濤,"求不得的翰林院,守不住的云夢澤,
追不回的梁園月。"李白握劍的手開始發抖,翡翠劍穗掃過手背,
涼得像貴妃臨終前的那滴淚。艄公的驚呼撕破幻境。李白低頭,見江水不知何時漫過船舷,
浸濕了懷中的詩稿。墨跡在宣紙上暈開,把"仰天大笑出門去"的"笑"字染成哭臉。
他忽然想起昨日在采石磯遇見的瘋癲老丈,那人攥著他的袖子說:"太白星君,
該回天上去了。"東方泛起蟹殼青時,烏篷船漂到了江心洲。李白摸到劍匣夾層里的金錯刀,
這是永王派人送來的聘禮。他瞇著眼對著刀刃哈氣,忽然朗聲大笑:"去他娘的從龍之功!
"揚手將金刀拋向初陽,轉身抱起酒甕鯨飲。沒有人看見最后的時刻。
漁人們只傳說那夜江月格外明亮,李翰林的白袍像朵舒展的云,乘著酒氣扶搖直上九萬里。
他投水時大概在笑,因為第二天有人在蘆葦蕩里撿到浸濕的詩箋,狂草寫著:"我本楚狂人,
鳳歌笑孔丘。"第二章 蜀道青天少年時第一節 墨染衣五更的梆子剛敲過,
五歲的李白就赤著腳溜進了父親的書房。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烙出菱形的光斑。
他踮腳去夠案頭那卷《楚辭》,羊皮封面上還沾著父親昨日飲松醪酒時濺落的酒漬。
"暾將出兮東方——"稚嫩的童聲剛念出半句,突然被身后爆發的咳嗽聲掐斷。
李客舉著油燈站在門框邊,燈焰在他鐵青的臉上跳動。小李白卻不慌不忙,
轉身行了個歪歪扭扭的揖禮:"父親容稟,孩兒夢見屈大夫乘龍車而來,說要收個蜀地弟子。
"說著突然指向窗外,"您看!"李客下意識回頭,只聽兒子朗聲吟道:"月碎江心鏡,
云裁天上衣。此身非我有,長向廣寒飛。"四句詩脆生生落在晨光里,
驚得檐下宿鳥撲棱棱飛起。商人手中的油燈"咣當"墜地,火苗舔著散落的竹簡,
把《天問》篇燒出焦黃的卷邊。七年后,同樣的焦味彌漫在綿州州學的放榜處。
十二歲的李白攥著被墨汁糊住的榜單,指尖在"李"字殘筆上反復摩挲。
刺史公子王昱正用馬鞭挑著個繡囊在他眼前晃蕩:"商賈之子也配穿青衿?
這解元印綬還是本公子替你保管..."話音未落,少年突然奪過馬鞭折成兩段。
翡翠墜子從裂開的繡囊里滾出來,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越的聲響。
當夜李府后院傳來驚天動地的碎裂聲——李客把祖傳的洮河硯砸在了影壁上,
飛濺的墨汁如鴉群撲向少年,在他雪白的中衣上留下永遠洗不凈的斑痕。
第二節 葉底劍戴天山的春雨來得急。十四歲的李白抱著新斫的綠竹竿往山洞跑時,
道袍下擺已吸飽了水。他正要把濕透的《黃庭經》攤在石上晾曬,忽聽得頭頂傳來破空之聲。
"氣沉涌泉,意走少陽。"蒼老的聲音伴著竹葉的沙響,一柄木劍挑開他松散的發帶。
白發老道倒掛在古松枝頭,道袍下露出草鞋綴著的七枚銅錢。三個月里,
李白每天寅時就來山洞苦等。這日清晨,當老道終于讓他觸摸那柄泛著青光的鐵劍時,
少年突然將劍尖轉向自己眉心:"《莊子·說劍》有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
前輩為何偏在第七步收勢?"老道聞言大笑,袖中甩出三片竹葉。
第一片削斷李白束發的葛巾,第二片在他左頰劃出血線,
第三片卻在觸及喉結的瞬間突然回轉,穩穩托住墜落的玉簪。"詩道如劍道,
"老道的聲音突然變得年輕,"你且看——"李白瞳孔驟縮。
那些飄落的竹葉上竟浮現出金色的詩句!他伸手去抓,葉片卻在掌心化作流螢。待回過神來,
山洞石壁上已多了一行用劍尖刻就的讖語:"爾命犯文曲,當以詩劍破劫。
"次日他在涪江邊練劍時,發現每招"金雁斜"都會驚起水鳥齊飛。
而當他吟出"袖中匕首劍"時,江面竟無風自動,將三丈外的漁舟推離了淺灘。
第三節 雁足書開元七年的重陽節,綿州城萬人空巷。
十五歲的李白在州衙前揮毫寫下《明堂賦》,最后一筆收鋒時,
圍觀人群中爆發的喝彩驚落了衙門匾額上的積塵。
"這賦文氣魄..."州學博士鄭虔拈斷數莖胡須,"怕是陳子昂復生也..."話未說完,
突然被刺史陰鷙的眼神逼退。當夜李白獨坐涪江孤舟,
懷中揣著刺史派人送來的鎏金請柬——邀他明日赴宴,卻要"暫借"賦文署上刺史公子之名。
他摸出隨身小刀,將請柬釘在船頭,忽然聽得空中雁鳴凄厲。一只離群的野雁正掠過江心,
左足似乎帶著傷。李白靈光乍現,解下腰間玉帶鉤系在詩稿上,奮力拋向雁影。
月光下但見素帛翻飛如翅,玉鉤在雁足上閃了閃,轉瞬沒入云中。"去罷!
"少年對著漸遠的雁影舉杯,"他年若聞'天子呼來不上船',便是李白名動長安時!
"江風卷起他未束的長發,露出頸后那粒朱砂似的胎記——像極了被劍氣刺破的血珠。
船尾的魚簍突然傾倒,一尾青鯉蹦入江中。李白醉眼朦朧間,
見那魚鱗上竟浮動著《明堂賦》的字句,而江水深處,隱約有宮闕的影子隨波蕩漾。
第三章 尋官之旅第一節 渝州夜雨開元十三年春,二十四歲的李白腰懸秋霜劍,
背負青布行囊,踏上了出蜀的官道。臨行前,父親李客塞給他一枚鎏金魚符,
低聲道:“此物乃舊友所贈,若至長安遇阻,可尋……”話未說完,
李白已大笑著翻身上馬:“兒所求者,非權貴之門,乃天地之廣!”馬蹄聲碎,劍穗飛揚。
過劍門關時,他勒馬回望蜀中群山,忽覺胸中塊壘難消,遂于石壁揮劍刻下:“蜀道之難,
難于上青天!”字跡如龍蛇騰躍,劍氣所至,石屑簌簌而落。七日后,
渝州碼頭的夜雨將青石板路洗得發亮。李白獨坐酒肆,正舉杯邀月,
忽聽鄰桌有人低語:“那商賈之子竟敢自稱‘詩壓陳王’,今夜便教他沉了這嘉陵江!
”話音未落,三道黑影已悄然逼近。劍光乍起時,李白醉眼未睜,手中酒盞卻倏然飛出,
正中為首刺客的咽喉。秋霜劍錚然出鞘,劍穗翡翠在雨中劃出一道碧痕。
他且戰且吟:“托身白刃里,殺人紅塵中——”劍鋒過處,刺客的袖箭竟被詩句震落!
忽聞樓上有人拊掌大笑:“好個詩劍雙絕!”抬頭望去,但見一虬髯將軍憑欄而立,
腰間金魚袋熠熠生輝。此人正是名震天下的劍圣裴旻。當夜,裴將軍以西域葡萄酒相贈,
臨別時將一枚翡翠劍穗系在李白劍上:“他日若見貴妃,可持此物為信。
”第二節 江陵幻夢秋至江陵,李白的名聲已隨詩作傳遍大江南北。這日他正在驛館題壁,
忽有童子遞上泥金帖——竟是荊州長史韓朝宗邀宴。席間眾賓客爭相獻媚,唯李白獨飲不語。
韓公不悅,指庭前牡丹令賦詩。李白擲杯大笑,墨筆飽蘸朱砂,
竟在粉壁上揮就《清平調》三章。寫至“云想衣裳花想容”時,滿園牡丹無風自動,
花瓣紛落如雨。韓公駭然離席,當夜便派人送來五品官袍,卻附一紙密信:“慎言楊妃事。
”三更時分,李白泛舟江上,忽見上游漂來一盞琉璃宮燈。
燈罩上以金線繡著半闕《霓裳羽衣曲》,而燈芯竟是一枚嵌著珍珠的鎏金釵。他伸手欲撈,
江水卻陡然沸騰,燈影化作十二名執戟武士,為首者陰森道:“梨園舊事,非汝可窺!
”正危急時,岸上傳來清越的玉磬聲。一乘素輿停在蘆葦畔,輿中女子以團扇掩面,
唯見袖口金線繡著“玉真”二字。武士見狀,頃刻消散如煙。輿中人嘆道:“李郎詩才雖妙,
奈何長安棋局已殘。”言罷擲下一卷《黃庭經》,輿駕消失在晨霧中。
第三節 安陸困局次年春,李白入贅安陸許氏。新婚之夜,他掀開新娘蓋頭,
卻見許小姐膝上攤著本《李太白集》手抄本,扉頁赫然題著:“愿為詞場侍墨婢”。
岳父許圉師乃高宗朝宰相,酒后吐真言:“招你為婿,實因太子瑛曾贊汝詩才。
”自此李白成許府清客,每日陪宴賦詩,筆下漸多“圣朝無闕事”之類頌詞。
某夜他醉臥花園,忽聞假山后有人啜泣。循聲見一老仆正燒紙錢,
更新時間:2025-04-22 22:2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