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常務庸帶了兩營親衛浩浩蕩蕩抵達犬牙關,進了關城,一眾軍將已然齊聚。
左衛將軍田恭良,右衛將軍姜迎,十名云麾將軍,二十名云麾衛將齊齊抱拳:“拜見大將軍!”
常務庸回過一禮:“諸位免禮!坐!”
常務庸大馬金刀落座:“諸位,長寧皇朝反復無常,背信棄義,我軍此次務必讓其骨折筋斷,再不敢生出覬覦之心!”
“喏!”
“各營人馬嚴守軍紀軍法!但凡有違者,斬!”
一眾軍將寒毛倒立!從常務庸斬釘截鐵的語氣中可以肯定,常務庸已經被前些時日軍中鬧得沸沸揚揚的貪瀆欺凌重案攪得沒有任何一絲耐心!
常務庸凌厲的目光從一眾軍將臉上一一掃過:“長寧敵軍入侵我東圣皇朝以來,一年有余,從犬牙關、巨石關和白沙坡三路開打,到如今集結重兵要在犬牙關跟我軍一決高下,連綿雨水將至,敵軍擔憂糧草難以為繼是一個原因,敵軍想要踏破犬牙關殺人奪地,以戰養戰是其二!此戰,長寧皇朝足足備戰六年之久,就此退軍,長寧皇朝自上而下都不甘心!我東圣兒郎長眠三關之地足三萬余,此戰若有失,我震南軍上下有何臉面面對陛下和滿朝文武!有何臉面面對東圣百姓!又有何臉面面對源源不斷籌糧供養震南軍的四州百姓!”
眾軍將正襟危坐!
“敵軍月余以來,不斷堆填之下,護城河名存實亡,為的便是接下來的大戰!諸位若不想被釘在恥辱柱上,若不想戰死沙場還被皇朝追責而累及家小,唯有死戰一途!”
“喏!”
隨著常務庸的軍令層層下達,全軍將士、民夫走卒有序開始籌備忙碌起來,常務庸親自帶領著二十親衛走遍中軍、左衛和右衛,一直忙碌到夜幕降臨,常務庸才回到衛署用飯。
寧非回到營房時,已然是深夜時分,寧澤提了熱水放到寧非面前:“非兒,快洗一洗去乏。”
“該是孩兒服侍爹才是,怎敢勞累爹呢?!?/p>
“父子之間相互關愛才是,快趁熱洗洗?!?/p>
簡單洗過之后,寧非沾床不久便沉沉入睡,寧澤慈愛地看著寧非,給寧非掖了掖被褥之后,才躺到寧非身旁蓋上被褥。
四月二十六到五月初二,寧澤在衛署上值,寧非則是跟在軍司監軍械主事劉敬身邊往來于各營之間忙碌。
五月初三一早,寧非正在核檢軍械,鄺程找了過來,先是朝劉敬施過一禮:“劉大人,大將軍命末將來傳寧非到衛署另作安排。”
劉敬張了張嘴,吞咽了就要脫口而出的話,勉力一笑朝外看去:“大將軍有命,下官自當遵從,只是不知大將軍是否給下官另外派了人手來相助?”
鄺程搖頭:“正是因為人手不夠用,大將軍才傳寧非另作安排?!?/p>
劉敬有些不舍地從寧非手中接過冊簿和毛筆:“去吧,莫讓大將軍久等?!?/p>
“是,大人?!?/p>
鄺程和寧非并肩走出帳外,走遠一些后鄺程碰了碰寧非手肘:“看得出來劉敬還真是舍不得你離開,你跟在他身邊,讓他輕省不少吧?”
“劉大人對我毫不保留,悉心教導于我,我心存感激?!?/p>
兩人策馬回到衛署,安頓好馬匹,匆匆進了正堂。
給常務庸施過一禮,常務庸臉泛笑意:“這些時日以來,軍司監幾位主事對你都有不俗評價,足以證明你是用了心的。”
“寧非謝大將軍抬愛和贊賞?!?/p>
“嗯,看敵軍這幾日來的布置,恐怕不日將會攻城!當下糧草核點是極其重要之一環,本將派鄺程率驍騎營到五里外設卡進行點檢錄冊,本將觀你精于術算,欲命你負責帶一眾書吏點檢核數,可能勝任?”
“能!請大將軍下令!”
“好,此事若能辦妥當,本將再一并給你獎賞!”
“是,大將軍!”
犬牙關北城門外五里處,驍騎營皆身著淺灰短衫,闊腿長褲配著戰靴,距離驍騎營設置的點檢卡兩邊的營地間人聲鼎沸,人來車往,初升朝陽映照之下,營地上空彌漫的青煙裊裊婷婷。
隨著各軍軍糧司監帶了司監吏員匯集,驍騎營四周被圍了個滿滿當當。寧非掃視之下,軍糧司監分為了四個陣營,中軍、左軍、右軍,還有便是軍司監,軍司監的人數明顯少了許多,各個陣營各占一塊地,小聲在互相談論著,卻無人上前來找驍騎營將士攀談。都知道大將軍整肅軍紀,雷厲風行!前一陣子這塊空地上,斬殺上百人之多,挨了軍棍的大小將領更是高達數百之眾!面對著大將軍親衛營之一的驍騎營,生怕一個不慎之下被惦記上。
辰時末,抱著雙臂的鄺程朝著里余外的官道上努努嘴:“小非,來了?!?/p>
寧非抬眼眺望,只見一長串的糧車陸續出現,糧車兩側有騎馬的軍卒隨行。
“程哥,這一批軍糧足足間隔了六天之久,是不是意味著接云、上林、蒼行和旁西四州糧賦已經悉數運往了犬牙關這邊?”
鄺程挑了挑眉:“大致是吧。四州之地至多還有三到四批軍糧還在路上。”
寧非朝常務庸派出的十個書吏走去,書吏們圍了過來,寧非拱手一禮:“諸位,今日到糧四千車,皆是經過四平縣集裝的各地牛馬車、民夫、騾馬運送的米糧,四平縣稱量計數錄冊,到我們手中點檢之后,派發各軍,想必諸位都明白我們這一關點檢事關重大,且擔責甚重!兩人一組,一人監督稱量,一人錄冊,務必保證來往數量能齊平,免生枝節?!?/p>
“是!”
“程哥,接收米糧先派發哪軍?”
“軍司監人力單薄,先從軍司監來?!?/p>
“聽程哥的?!?/p>
鄺程朝武超下令:“小超,請軍司監的人過來。”
軍司監的一名主事跟隨武超來到寧非跟前不大情愿地拱了拱手:“有禮了!”
鄺程臉色一板,寧非拱手回過一禮:“大人,遵大將軍令,發放五日軍糧到軍司監,請大人核對軍司監人數。”
寧非一邊說話,一邊朝自己這邊的書吏點了點頭,一書吏捧著冊簿來到軍司監主事面前:“請大人過目?!?/p>
軍司監主事見人數無誤,從書吏手中接過毛筆簽了自己名字,將毛筆還給書吏,轉頭看著寧非,寧非一笑:“大人還有何事?”
主事瞟了一眼鄺程,搖了搖頭,朝寧非和鄺程拱手一禮后走回自己人一方所在。
鄺程輕啟嘴唇,以寧非勉強能聽清的聲音給寧非解惑:“軍司監在軍中掌糧草軍械考功諸務,權柄可是不小,不論是糧草軍械還是考功,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但凡能伸手的地方,大把的人奉迎著往他們手上送財送物送人,自大將軍奉旨南下,前些時日大發雷霆之下打殺那么多的人,讓軍司監灰頭土臉,不得不收斂鋒芒,看得著卻摸不到,你說他們是不是很難受?”
寧非眉心都在止不住的跳!這還不被人家給惦記上?
“怕了?”
寧非看著鄺程大眼睛連連眨動,搖了搖頭:“我們奉的是大將軍命令行事,有什么可怕的?”
鄺程連連點頭:“我跟大將軍說了關于你的很多事,大將軍覺得你忠正果決,所以才把這樣的重任交給了你?!?/p>
寧非瞅了一眼鄺程沒有說話。
鄺程偏頭打量著寧非:“你小子可別在心里埋怨我,要想站穩腳跟,要想往上爬,有的事不得不做,有些人也就不得不得罪是不是?”
不得不說,鄺程說的話是有道理的,寧非走出來了,就不想一事無成回霧龍村去,自己苦讀勤修文武十四五年,不該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窩在霧龍村刨食。
軍司監才開始稱量錄冊,中軍帳下的民夫走卒已然聚集到了過來等候著,一直到了軍司監領走了自己的糧米,中軍帳下主事才靠了上來,相互見禮之后,中軍的主事笑呵呵看著鄺程:“鄺將軍,別說,還真解氣!往日間軍司監把我們分了大娘和后娘,如今倒好,他們也成后娘養的了?!?/p>
鄺程撇了撇嘴:“少在這里瞎咧咧,趕緊簽字領糧走人,別耽誤了我們下值?!?/p>
“你還想著早下值?你們不到月亮公公打瞌睡,怕是下不了?!?/p>
還真被中軍帳下的主事說著了,驍騎營全營將士一直忙到戌時末才將右衛軍的糧米點檢派發完成,拖著沉重的腳步,寧非是一句話不想說,只覺得嗓子像要冒煙一般,火辣辣的!
鄺程聲間嘶啞:“小非,你小子可以!我是看著那些冊簿就發昏眼花,你倒好,一整天下來,居然沒累昏你?!?/p>
寧非吞咽了兩口口水潤了潤喉:“你是多希望我累昏!說來,四平縣那邊還真是被整怕了!足足多出一百多石糧來。”
鄺程嘿嘿直樂:“你想想,四州之地米糧匯集到四平縣,米糧的數目要是送到關城這邊少了的話,一干人可都得領罰!再說四平縣能有多少人可用?能比軍中多?”
鄺程和寧非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營房用飯之時,犬牙關城一座宅院中的書房中茶香四溢!
軍司監正使匡和方眼簾微垂冷聲斥責:“常務庸之所以怒而舉刀,你們自己就沒有想過?若非做事太過,又怎么會招致常務庸大動干戈?常務庸換下黃安平,到南境五月有余,前三個月一直忍氣吞聲,你們真以為常務庸不敢殺人?他只是想要息事寧人而已,是你們自己不知收斂,是軍中那些大小將官不知進退!”
軍司監的幾位副使都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匡和方沉聲一嘆:“你們也不要心頭不自在,黃安平壓不住陣腳,率大軍到南境半年有余,屢屢受挫,損兵折將不說,還險些炸營!陛下和朝堂文武恨不得活剝了黃安平!若非黃安平無能,將士和民壯何致于折損三萬余!四州之地的百姓只差扎了脖子繳糧供給大軍,米糧銀錢消耗之巨有目共睹!你們是否想過?若戰爭再持續下去,軍械添置所需的人力物力財力何來?銀錢糧草何來?再往周邊各州府調集糧草?還是將接云、上林、蒼行、旁西四州之地的百姓逼死逼反?”
匡和方越說越氣,說到后面幾句已然在低沉嘶吼!
“你們這是在取死!不但你們在找死!你們還要拉上你們的所有家人一起去死!京都震怒之下,你們的家族都將被你們誅連!”
幾位副使都滿臉不可思議地盯著暴怒的匡和方,完全不敢相信謙和儒雅的匡和方會怒氣沖天!
匡和方胸膛劇烈起伏:“本官馬不停蹄從京都趕到南境!難道你們還不明白本官此來何意?為的是給你們撐腰嗎?各自家族向朝堂舉薦你們,為的是讓你們建功!為的是你們仕途更進一步!此戰若持久不下,別說我們,常務庸一樣要被朝堂責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收起你們的那點心思,更不要試圖去動常務庸親信!真把常務庸激怒,他敢把你們一并埋了,還向朝堂為你們請功,信不信?”
幾位副使臉色很是難看!都是幾十歲的人,被匡和方如此劈頭蓋臉一陣怒罵,一絲情面不留,心里沒氣才怪!
“本官知道你們心里都在埋怨本官,不論你們想不想得通,你們都回去好生琢磨琢磨,若真想死,別拉上本官?!?/p>
直到副使們紛紛離座退去,匡和方依舊雙眼血紅!匡和方氣得連連搖頭:一幫貪得無厭的蠢貨!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居然還想著別人不敢動刀!
匡和方朝門外吩咐:“盯緊他們,若有人膽敢妄動胡為,先把人給本官拿了!”
“是,大人?!?/p>
匡和方轉身落座,心情異常凝重!打心底里,匡和方真的希望戰事能盡快平息下來,黃安平和前軍司監正使連昌雙雙奉旨回京都,可以預見兩人性命或許不會丟,但官位不保,其家族將被波及是必然。匡和方只想軍司監在自己手中不要再出亂子,縱然無功,但求無罪!
更新時間:2025-04-22 07:0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