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畫中讖我握著狼毫筆的手在微微發抖，筆尖朱砂在宣紙上洇開一團血漬般的紅。
玻璃展柜里的《巫山云雨圖》突然無風自動，畫中女子廣袖翻飛似要破卷而出。
耳邊又響起那個聲音，像碎玉墜入寒潭："阿燭，來尋我......""沈老師？
"助手小周的聲音把我拽回現實，"這幅明代古畫的修復方案......"我摘下護目鏡，
額角已經滲出冷汗。展廳冷白的燈光下，《巫山云雨圖》安靜地躺在防塵罩里，
哪有什么異動。畫中巫山神女依舊低垂眉眼，
懷抱的青銅鏡卻隱約泛著幽藍光澤——那面鏡子在修復前明明是黯淡無光的。
"今天就到這里。"我匆匆收拾工具包，腕間銀鐲撞在檀木桌角，發出清越響聲。
這是三年前我在敦煌莫高窟意外所得，鐲身鏨刻的云雷紋與畫中銅鏡如出一轍。
暮色裹著細雨撲面而來。我拐進巷口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玻璃門開合的瞬間，
收銀臺前的身影讓我渾身血液凝固——墨色風衣勾勒出挺拔身形，側臉線條如刀削斧鑿，
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與畫中執鏡男子七分相似的面容。感應門"叮咚"作響。
那人轉身時，我腕間銀鐲突然發燙，眼前閃過紛亂畫面：暴雨傾盆的城樓，染血的青銅鏡，
還有漫天星子墜落如淚......"小姐？"低沉的嗓音裹著松木香逼近。
他遞來一方素帕，指尖相觸的剎那，
我聽到玉石相擊的清脆聲響——他鎖骨間懸著的半枚玉玨，與我銀鐲內側的凹痕完全契合。
雨幕中傳來刺耳鳴笛。我后退半步，卻撞進另一個溫熱的懷抱。
白大褂上消毒水的氣息沖散松木香，江臨扶住我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星燭，該復查了。
"便利店燈光在雨水中暈成模糊光斑。穿黑色風衣的男人勾起唇角，
目光掠過江臨胸牌上"心理科主治醫師"的字樣："原來沈小姐是病人。
"他修長手指夾著名片遞來，"陸河，云韶文化基金會理事。
我們對《巫山云雨圖》的修復進度很關注。"我盯著名片上古樸的云紋標志，
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基金會檔案室見過的記載：公元937年，云韶國巫祝圣女以身飼鏡，
平息時空裂隙。而那面鎮國神鏡的紋樣，正與陸河頸間玉玨吻合。暗紅色液體在試管中沸騰。
江臨摘下金絲眼鏡，鏡片后的桃花眼泛起冷光："你今天又出現幻覺了。
"他指尖輕點診療記錄，"三年前你在敦煌失蹤七十二小時，
回來后就得了這種看見幻影的怪病。"診室百葉窗漏進細碎星光。
我摩挲著銀鐲上的刻痕："那不是幻覺。陸河出現時，我聽見青銅鏡碎裂的聲音，
還有......"腕間突然傳來劇痛，銀色紋路順著血管蜿蜒而上，像某種古老咒文。
江臨猛地扣住我的手腕。白大褂袖口滑落，露出他腕間同樣的銀色咒文。"時空回溯的代價。
"他聲音沙啞，"你以為當年在莫高窟，真是偶然救下昏迷的你？"警報器突然尖嘯。
我們同時看向窗外，對面云韶大廈頂樓火光沖天。濃煙中，陸河的身影出現在天臺邊緣，
而他身后分明站著抱鏡而立的巫山神女——與古畫中一模一樣的女子。
第二章：鏡中人暴雨裹挾著燃燒的灰燼墜落。我望著天臺邊緣搖搖欲墜的陸河，
腕間咒文突然灼如烙鐵。江臨的白大褂在狂風中獵獵作響，他按住我欲沖出去的肩頭，
袖口滑落時露出猙獰的星圖紋身——與三年前莫高窟壁畫上的守鏡人圖騰如出一轍。
"那是鏡靈制造的幻象。"他指尖寒光乍現，手術刀劃開雨幕的瞬間，
對面大廈的火光竟如褪色的水墨般消散。霓虹重新點亮街道，
便利店門口的陸河好整以暇地倚著機車，仿佛方才的生死危機從未發生。
但我的掌心還殘留著青銅鏡的涼意。方才時空扭曲的剎那，
分明看到陸河身后浮現十二重玉闕，而江臨眼尾沁出的血珠化作星子墜落。
"沈小姐似乎總在危險時刻出現。"陸河拋著機車鑰匙走近，鎖骨處的玉玨泛著詭譎幽光。
他伸手要觸我腕間銀鐲時，江臨的手術刀已經抵住他咽喉："離她遠點。
"雨滴懸停在刀尖凝成冰晶。陸河輕笑一聲，突然攥住江臨手腕反擰，
兩個男人糾纏的身影在積水中映出詭異的重影——江臨的倒影穿著玄色祭袍，
而陸河的倒影竟是鎧甲染血的將軍。尖銳的剎車聲撕裂雨幕。粉色機車橫沖過來，
后座女孩的蕾絲掃過陸河側臉。穿鉚釘皮衣的少女翻身下車，
指尖轉著半塊青銅鏡殘片："陸理事，您要的貨。"我呼吸一滯。那殘片邊緣的雷云紋，
與我鐲身上的紋路正在共鳴震顫。少女耳后蝴蝶紋身振翅欲飛，眼尾貼著碎鉆，
粉紫色短發在雨中泛著珍珠光澤。"蘇棠，你又偷騎我機車。"陸河接過殘片時，
少女突然湊近我深吸一口氣："姐姐身上有千年前的沉水香誒。
"她頸間銀色鎖鏈綴著顆琥珀，里面封著半片干枯的優曇花瓣。江臨突然劇烈咳嗽，
指縫滲出的血珠墜地成花。蘇棠蹦跳著去撿，那些血色優曇卻在觸及她指尖時化為灰燼。
"醫生哥哥的病，"她歪頭輕笑，"怕是撐不到下一個朔月之夜了吧？
"**午夜診療室**催眠儀器的蜂鳴聲中，江臨解開三粒襯衫紐扣。
他心口蔓延的銀色咒文像棵倒生的樹，根系扎進左胸那道猙獰疤痕。"三年前在莫高窟，
我用自己的心頭血為你重鑄魂魄。"他握著我的手按在疤痕上，"現在該取回利息了。
"記憶如潮水漫涌?；秀笨匆娛藲q的江臨跪在洞窟深處，
壁畫上的守鏡人將匕首刺入他心臟。血霧彌漫間，我穿著素紗祭袍從星圖中墜落，
被他用沾血的雙臂接住。"你本是鏡中靈，不該貪戀人間。"江臨的唇擦過我耳尖，
診療床的拘束帶自動纏住我手腕。他取下金絲眼鏡，瞳孔泛起鎏金色："但每次輪回，
我都會選擇讓你忘記我。"儀器顯示屏突然爆出雪花，蘇棠哼著童謠的臉突兀出現。
她坐在窗臺晃著雙腿，懷里銅鏡殘片映出我前世模樣："原來大祭司當年剜心鎮鏡時，
留了縷魂魄在江醫生這里呀。"玻璃轟然炸裂。江臨將我護在身下，后背插滿鏡面碎片。
蘇棠舔著指尖血漬輕笑："陸河說，集齊四塊殘片就能打開時間罅隙呢。"她拋來那枚琥珀，
"姐姐猜這里面封著誰的記憶？
"**凌晨三點的"忘川"酒吧**蘇棠把威士忌澆在舞臺鏡面上。
霓虹穿過她透明的蕾絲手套，在鏡中照出三重身影：現代裝的叛逆少女，古裝的樂坊舞姬，
還有素衣抱鏡的巫祝圣女。"這是最后一次輪回哦。"她對著鏡子涂斬男色口紅，
"千年前我們四個人的血染紅了祭壇，這次該換誰來當祭品呢？
"突然將話筒塞進我手里："姐姐唱過《伽藍雨》嗎？"電子音突然刺耳。
陸河的身影出現在二樓卡座，他手中三塊鏡片正在拼合。當我本能地哼出古老調子，
舞臺鏡面漾起波紋，映出讓我肝膽俱裂的畫面——熊熊燃燒的祭壇上，
江臨被鐵鏈穿透琵琶骨，陸河的劍正抵著他咽喉。而跪在星圖中的我自己，
握著匕首刺向心口。"住手！"我砸碎酒杯劃向鏡面。鮮血滴落的瞬間，時空轟然顛倒。
蘇棠在狂笑中化作萬千蝴蝶，而陸河從身后將我禁錮在懷里：“終于等到你覺醒，我的新娘。
”第三章：斷弦音我跪在星晷臺上，素紗祭袍浸透夜露。
陸河玄甲上的血腥氣混著龍涎香漫過來，
他捏著我下頜的手勁幾乎要碾碎骨頭："圣女殿下就這般急著替你的守鏡人殉情？
"琉璃盞中的心頭血還在沸騰。三日前江臨剜心鎮鏡的場景在眼前揮之不去，
他染血的指尖最后一次撫過我的眉骨，鎏金瞳孔映著漫天星河："阿燭，
下個輪回......""看著我！"陸河暴怒的嘶吼震碎玉漏，
他扯開玄甲露出心口猙獰的咒印。那是大婚當夜我親手刻下的守宮砂，
此刻卻泛著妖異的紫光："你為他續命用的禁術，早讓咒毒侵染五臟六腑了吧？
"驚雷劈開云層。我望著祭壇下烏泱泱的臣民，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
十五歲的陸小將軍單膝跪在太常寺石階前，肩頭落滿細雪："臣陸河愿以畢生戰功，
換星燭姑娘脫離賤籍。"那時他還是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會翻墻遞給我新摘的優曇花。
直到先帝將我的名字寫入巫祝名冊，他連夜率兵圍了太常寺，
卻在看到我額間朱砂印時折斷佩劍。"大人！祭典吉時已到！
"禮官的呼喊將我從回憶中拽出。陸河突然扯斷我腰間玉玨，
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含住其中半枚。他唇上的血染紅我的指尖："今日要么完成婚儀，
要么看著江臨的魂魄灰飛煙滅。"**卯時三刻·太一神殿**青銅鏡在祭臺上嗡嗡震顫。
我握著匕首劃向手腕時，殿外突然傳來箜篌裂帛之音。穿胭脂色舞裙的少女赤足踏入神殿，
足鈴每響一聲，鏡面就多出一道裂痕。"阿姐好狠的心。"蘇棠指尖繞著我的發梢，
"當年你說要與我同修長生術，怎的如今眼里只剩這兩個男人？"她突然掀開襦裙，
腰間赫然有道與我腕間相同的咒印。記憶如潮水倒灌。
十八年前被遺棄在太常寺石階下的不止我一人，襁褓里并蒂而生的女嬰，一個刻上巫祝烙印，
一個被老樂正撿去充作舞伶。我們共用同一道命格，直到師尊用斬緣劍將我們劈作兩半。
"你以為江臨為何剜心？"蘇棠將半塊玉玨按進鏡面裂縫，"他早知你我同命，
本想用移星換斗之術......"話未說完，陸河的劍已穿透她心口。鮮血濺上我的眼睫。
蘇棠在倒下前捏碎玉玨，鏡中突然伸出無數蒼白手臂將陸河拖入深淵。
她染血的手撫過我腕間咒?。?阿姐你看，
才是這世間最毒的咒......"**子夜·輪回殿**江臨的魂魄在琉璃燈中明明滅滅。
我咬破舌尖在鏡面畫血符，身后突然響起環佩叮當。本該魂飛魄散的蘇棠倚著門框，
心口血洞開出一枝優曇。"阿姐的禁術總是這般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她彈指擊碎琉璃燈，
江臨的殘魂倏地沒入我的眉心，"當年你分半顆心救我，如今我還你半縷魂可好？
"劇痛撕裂神魂的瞬間，我看到最骯臟的真相——那夜陸河率兵圍困太常寺，
原是蘇棠泄露了我私藏禁書的消息；江臨剜心鎮鏡時，
她正在祭壇下描畫血陣；就連十年前的初遇，亦是她在陸河酒中下了情蠱。"為何？
"我嘔出大口黑血。蘇棠繡鞋碾過滿地星圖，笑得花枝亂顫："阿姐可知雙生巫祝的宿命？
唯有至親至愛之人的絕望，才能澆灌出優曇婆羅花啊。
"**破曉時分·無妄海**我抱著江臨的殘魂跳入時空裂隙時，
陸河正從血海中掙扎著爬出。他撕心裂肺的呼喊被颶風絞碎，
最后映入眼簾的是蘇棠拈花而笑的身影。海底萬千星砂突然匯聚成鏡，
映出千年后的畫面：便利店暖光里，我正將吸管插進豆漿杯，穿白大褂的江臨在病歷上勾畫，
玻璃門外陸河機車轟鳴而過，而蘇棠舔著冰淇淋在街角朝鏡頭眨眼。
"原來我們......"咸澀的液體模糊了視線，懷中殘魂發出微弱嘆息："阿燭，
這次別再選錯了。"第四章：焚心火我猛地從診療床上坐起，冷汗浸透真絲睡裙。
腕間智能手表顯示凌晨三點零七分，
心率曲線在兩點四十五分的位置突兀斷檔——那正是江臨為我注射鎮靜劑的時刻。
手機相冊里憑空多出十七張詭異照片。最后一張拍攝于零點整，畫面里我閉目躺在診療床上，
江臨的瞳孔泛著鎏金色，手術刀正懸在我心口上方。
背景鏡面映出的卻是古裝打扮的我們：他穿著玄色祭袍，我頸間纏繞著優曇花藤。"沈老師，
您訂的青銅器圖譜到了。"快遞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拆開包裹，
泛黃的《云韶禮器考》扉頁赫然用朱砂寫著：子時三刻，永寧路144號，真相在鏡中燃燒。
**子夜殯儀館**月光給"云韶文化研究所"的銅牌鍍上冷霜。
我舉著紫外線手電筒掃過門牌號，斑駁墻皮下竟滲出暗紅色符咒。推門瞬間，
穿堂風卷著紙灰撲來，殯儀館特有的福爾馬林味里混著若有似無的沉水香。
停尸間冷柜第三層抽屜自行滑開。白布下不是尸體，而是面布滿裂痕的青銅鏡，
鏡框嵌著七枚玉玨，其中三枚與我銀鐲紋路完全契合。當我鬼使神差地伸手觸碰，
鏡面突然泛起漣漪，映出正在解剖尸體的江臨。"第十二具女性尸體，
心腔皆被優曇花根須填滿。"他對著錄音筆陳述，
手術刀劃開尸體的手腕——銀色咒文正在皮下蠕動。突然，
尸體睜開的眼眶里綻放出紫色優曇，藤蔓瞬間纏住江臨脖頸。我想尖叫卻發不出聲，
鏡中畫面陡然切換：蘇棠踮著腳尖在停尸間起舞，每個旋轉都在尸體眉心點下朱砂。
當她湊近監控鏡頭微笑時，我驚覺所有死者容貌都與我有三分相似。
更新時間：2025-04-21 21:0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