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一場雪落下來時，傅奕的座位已經空了三天。
沐思玥盯著教室前排的空桌椅，鉛筆尖在物理筆記上戳出細小的凹痕。班主任說傅奕請了病假，但天文社的群聊里，社長助理發的觀測數據依然每天準時更新，那些帶著輕微誤差的星軌計算，明顯不是傅奕的手筆。
“聽說燒到39度。"同桌用筆帽輕敲她的素描本，“他家的智能安防系統直接給校醫院發了警報。"
素描本最新一頁還停留在上周的速寫：傅奕在實驗室調試光譜儀，白大褂袖口卷起，露出手腕內側的淡青色血管。沐思玥突然合上本子，金屬環扣發出清脆的“咔嗒"聲。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玻璃上凝結的冰晶呈現完美的六邊形。她想起傅奕曾經說過：“雪花的分形維度在1.6到1.9之間，和星云碎片的數學特征驚人相似。"
而現在，那個能一眼看出分形算法的人，正被困在某個未知坐標的病榻上。
傅奕家的獨棟別墅藏在城郊的雪松林里。沐思玥攥著藥袋翻過鐵藝圍欄時，積雪突然沒入她的短靴，刺骨的寒意順著腳踝攀上脊背。
智能門鎖的藍光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她踮腳按下門鈴，攝像頭轉動的聲音像某種冷血動物的鱗片摩擦。
“識別失敗。"機械女聲響起，“請出示電子密鑰。"
沐思玥的呼吸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她突然想起什么，從書包夾層摸出天文社的六芒星徽章，傅奕親手別在她衣領的那枚?；照卤趁婵讨毿〉男蛄刑枺篗42-Y.S.0618
“生物特征驗證中。"
激光掃描過徽章時，花園的自動灌溉系統突然啟動。噴涌而出的水柱在低溫中瞬間凝結成冰，將她困在晶瑩的牢籠里。更糟的是，她發現自己的圍巾被鐵藝欄桿勾住，整個人像只落入引力陷阱的飛蛾。
雪越下越急。
二樓窗簾突然被拉開。
傅奕穿著深灰色居家服出現在落地窗前，沒戴眼鏡，額頭上還貼著退熱貼。他瞇起眼睛看向花園的姿勢，像天文學家在辨認某個模糊的深空天體。
沐思玥徒勞地揮動凍僵的手臂。
三分鐘后，智能門鎖突然播放起一段錄音。是傅奕的聲音，但帶著電流雜音，像是很久以前的存檔：
“系統重置為手動模式。"
冰晶牢籠應聲瓦解。沐思玥跌跌撞撞沖上門廊，卻在觸碰把手的瞬間聽到新的提示音：
“聲紋驗證激活。請說出通關密語。"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二樓窗戶突然推開，傅奕探出半個身子。高燒讓他的眼尾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卻還在用沙啞的聲音引導：“想想...六芒星徽章的..."
雪花落在他裸露的小臂上，沒有立即融化。
“M42..."沐思玥聲音發抖，“Y.S.0618？"
“驗證通過。"
門開的瞬間，溫暖的空氣裹挾著松木香撲面而來。玄關的地暖讓她的凍僵的腳趾恢復知覺，隨之復蘇的還有劇烈的心跳，傅奕的家就像他本人一樣，每個細節都藏著需要破譯的密碼。
客廳的智能家居系統正在自動調節室溫。沐思玥把藥袋放在茶幾上，發現玻璃下面壓著一張照片：十四歲的傅奕站在天文臺頂端，手里舉著“最佳觀測獎"證書。
照片角落有個模糊的人影。扎馬尾的女孩蹲在觀眾席畫畫，膝上攤開的素描本隱約可見獵戶座輪廓。
“那是..."
“2019年青少年天文峰會。"傅奕的聲音從樓梯傳來。他裹著毛毯慢慢走下臺階，手指按著太陽穴，“你坐在C區第三排。"
沐思玥的耳尖突然燒了起來。她低頭翻找退燒藥，卻摸到素描本里滑出的便簽，那是前天傅奕缺席時，她在他課桌里發現的：
「量子退相干時間：10^-12秒
感冒病毒存活周期：72小時」
當時她以為這只是傅奕式的隨手筆記，現在才明白那是他計算自己病愈日期的公式。
“智能鎖的聲紋..."傅奕突然咳嗽起來，“是初中錄的。"
他指向玄關的電子相框。屏幕正在循環播放照片，其中一張特別醒目：領獎臺上的少年對著鏡頭說話，嘴型明顯是在重復某個詞--“玥笙"。
暮色完全籠罩雪松林時，沐思玥正站在廚房煮粥。傅奕家的智能冰箱自動推送了病號餐食譜，而物聯網咖啡機居然在給她泡板藍根。
“你家AI是不是..."她攪動著鍋里的百合，“太過度保護了？"
傅奕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混著電子壁爐的噼啪聲：“系統有學習功能。"停頓片刻，“比如現在它應該記住了你的體溫參數。"
沐思玥差點打翻湯勺。她突然意識到，從進門那刻起，隱藏的傳感器可能已經記錄了她的瞳孔直徑、步態頻率甚至皮膚電反應。
端著粥回到客廳時，傅奕正在全息投影上調取監控畫面?；▓@的俯拍視角里，她被凍住的圍巾像條藍色星軌，而噴泉冰柱折射的光斑恰好構成獵戶座腰帶。
“典型的冬季大氣折射。"他啞著嗓子分析，手指放大她狼狽的表情，“但為什么會帶..."
藥袋從沐思玥手中滑落。散出的不止是退燒藥，還有她匆忙塞進去的素描本，翻開著的那頁，畫滿了傅奕發燒時可能出現的表情：蹙眉的、昏睡的、喝藥時喉結滾動的...
智能家居系統突然響起提示音：
“檢測到異常心率。建議：補充葡萄糖或進行情感宣泄。"
傅奕的指尖懸在全息鍵盤上，最終輸入的不是醫療指令，而是一串坐標參數。投影切換成星空圖，他圈出天狼星和參宿四之間的暗區：
“這里有個引力陷阱。"他的聲音輕得像雪落，"任何經過的星體都會被改變軌道。"
沐思玥看著那個無形的宇宙牢籠，突然明白自己為何會冒雪前來，有些吸引力，比萬有引力更難以抗拒。
窗外的雪停了。智能系統自動調節室內燈光，暖黃的光暈里，兩個影子在沙發上漸漸靠近，像雙星系統進入最終并合階段。
更新時間：2025-04-21 15: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