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節的展廳里，空氣漂浮著松節油與熱熔膠的氣味。沐思玥的油畫《波函數坍縮時的觀測者效應》被擺在中央展區，聚光燈下，鈷藍色星云旋臂間若隱若現的少年輪廓仿佛在呼吸。

她后退兩步，腳跟撞到電源線。畫框旁的電子標簽突然亮起傅奕編寫的作品說明：

「當觀測行為發生時，星辰軌跡與心電圖的波形會呈現相同的傅里葉變換特征?！?/p>

“嘩......"

液體潑濺的聲響像一道撕裂畫布的刀鋒。

深褐色咖啡從畫布頂端傾瀉而下，瞬間吞噬了大半個獵戶座。沐思玥僵在原地，看著自己耗時72小時的分形結構在卡布奇諾的泡沫里溶解、扭曲，最終變成一團混沌的泥漿色。

“哎呀，手滑了。"

穿著芭蕾舞裙的女生晃著空紙杯，睫毛膏暈染的眼角瞥向展廳角落,傅奕正被校報記者圍著采訪，鏡頭反光在他鏡片上形成刺眼的光斑。

丙酮溶液的氣味尖銳地刺入鼻腔。

沐思玥蜷縮在器材室角落，看著傅奕用醫用棉簽蘸取化學試劑，在污漬邊緣小心試探。他摘了眼鏡，睫毛在急救燈下投出長長的陰影，像是給受傷的星云加上日冕。

“咖啡因分子會與亞麻籽油發生酯化反應?！彼麚Q了一支干凈棉簽，“但極性溶劑可以形成氫鍵阻斷。"

棉簽突然停在畫布某處,星云中心那個隱藏的側臉輪廓已經被咖啡漬徹底覆蓋。傅奕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讓沐思玥想起自己素描本里，畫過他發燒時抿緊的唇線。

器材室的門突然被撞開。

“社長！頒獎儀式要開始了！"天文社的學弟舉著獎牌沖進來，“您的《銀河系磁場分布模擬》拿了科技組特等..."

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著傅奕手中的丙酮瓶子,這位剛獲得全省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冠軍的天才，此刻正跪在地上搶救一幅被毀的油畫，專注得像是面對超新星爆發的觀測數據。

午夜的美術室彌漫著化學試劑的苦澀芬芳。

沐思玥數著傅奕更換棉簽的頻率：每3.7秒一次，精確如天文臺的電波望遠鏡掃描周期。搶救到第七小時，咖啡漬終于褪去大半，但星云中心的藍色顏料已經永久改變了色相。

“像不像混沌理論？"她突然開口，手指輕觸變色的區域，“初始條件的微小擾動..."

“導致系統完全偏離預測軌道。"傅奕接上后半句，棉簽停在半空，“但洛倫茲吸引子證明，混沌中也存在隱藏秩序。"

他忽然起身走向實驗柜，回來時拿著紫外燈和一瓶稀土熒光粉。燈光下，沐思玥看見他襯衫后背洇出一片汗漬，脊椎骨的輪廓若隱若現，像尚未形成的星系懸臂。

“銪元素的激發波長是613nm。"傅奕將熒光粉調入丙烯媒介劑，“正好覆蓋變色區域。"

畫筆落下時，被咖啡毀掉的部分突然煥發出詭異的紅光,在正常光線下是普通的深藍，但在紫外燈照射下，那個隱藏的側臉輪廓竟變成璀璨的星云紅移現象，比原來更加醒目。

沐思玥的呼吸凝滯了。這哪里是修復，分明是給畫作加上只有特定觀測者才能破解的密碼。

頒獎臺后的休息室里，潑咖啡的女生正對著手機鏡頭補妝。

“......所以說科技組的作品根本不算藝術......"

話音未落，休息室燈光突然切換成紫外模式。在所有人錯愕的注視下，墻上展示的《波函數坍縮時的觀測者效應》驟然變色,被毀的部分迸發出妖冶的深紅光暈，星云中心的少年輪廓化作超新星爆發般的絢爛存在。

傅奕的聲音從廣播系統傳來，冷靜得像是宣讀實驗報告：

“根據洛倫茲蝴蝶效應理論，初始惡意擾動最終導致系統演化出更高級的有序態。"

沐思玥循聲望去，看見他站在燈光控制臺前，指尖懸在某個按鈕上方。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傅奕。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如伽馬射線，白大褂衣角沾著熒光粉，像剛從星際戰場歸來的科學家。

“順便告知。"他按下開關，展廳所有屏幕同時播放一段監控錄像，“咖啡杯拋物線的初始角度是53°，與上周天文臺失竊的激光筆入射角完全一致。"

錄像定格在某個瞬間：芭蕾舞裙女生踮腳夠陳列柜時，裙擺勾倒了咖啡杯，完美的自證陷阱。

藝術節閉幕焰火照亮夜空時，沐思玥和傅奕站在教學樓天臺。

她的獲獎證書在夜風中嘩啦作響，特殊工藝印刷的評委評語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將科學思維注入藝術表達的典范之作」

“知道為什么是蝴蝶嗎？"傅奕突然指向她畫作上的熒光區域。紫外手電筒的光圈里，變色的顏料在顯微鏡下竟呈現鱗翅目昆蟲的翅膀結構。

沐思玥搖頭，發絲掃過他握著電筒的手腕。

“那天你在器材室睡著時..."傅奕的聲音突然變輕，“有只藍閃蝶停在你睫毛上。"

他調出手機里的光譜分析圖：蝴蝶翅膀的反射曲線與她畫中星云的電磁波譜幾乎重合。

第一朵煙花在空中炸開時，沐思玥終于明白，這場看似偶然的破壞事件，或許早被某人計算進讓作品升華的必要擾動。就像量子糾纏中，觀測行為本身即是創造的組成部分。

她摸出口袋里的六芒星徽章，借著煙花的光看清背面新刻的小字：

混沌系數λ=0.9，足夠一只蝴蝶掀起風暴

更新時間：2025-04-21 13:3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