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晝夜司命 鈺壹寶緣 105304 字 2025-04-21 08:3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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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停了,命冊卻在動。

姜扶臨自塔歸來,尚未入眠,桌上的命冊卻已自行翻開。紙頁一頁接一頁地展開,書頁翻動的聲音,在黑夜中清晰到像是在耳邊低語。

“她,還在寫。”

風璣坐在廊檐下,茶水尚溫,眉心卻已微皺。

“她的命頁失效,魂卻未散?!彼f,“說明——她寫過的,不止你?!?/p>

姜扶臨抬手翻開命冊。

第一頁,不動。

第二頁,不動。

第三頁——異動!

紙面泛起光紋,一段命軌悄然浮現。

“江昱,男,命冊第四十九頁,軌跡原斷。”

“續寫者,筆跡異常,無名無號。”

姜扶臨愣了一下。

這人——是三年前在他初為命吏時,參與抄錄的一宗“誤簽命案”。彼時,命司斷定其命軌扭曲,是因命吏初錄失誤,草草結案。

可如今……

“她續寫了他?!憋L璣目光微沉。

“也就是說——她不只為顧存寂落筆?!?/p>

“她,在替一群本該‘死掉’的人,續命?!?/p>

蘇芷瑤悄然走來,眼中帶著警惕:“命冊怎么動的?”

姜扶臨沒說話,只將命冊遞給她。

蘇芷瑤剛接過,冊頁陡然又動了一頁。

下一頁浮現的名字,是她曾經親手簽署過結案的。

是一個本該沉尸江底、無魂無魄、無人申冤的女子之名。

“她寫的是……我批過的命軌。”蘇芷瑤聲音微顫。

風璣站起身,望向天邊尚未泛白的夜色,語氣輕飄:

“你們不覺得可怕嗎?”

“她,正在用你們沒察覺的每一頁空白,把一群被命司扼死的命,悄悄寫回來?!?/p>

“等我們發現時——她,已經是這冊里寫得最多的人。”

姜扶臨盯著命冊,喃喃:

“她不是在改命。”

“她在救命。”

風璣輕嘆:“她想成為命冊本身。”

“她在寫——命冊不許寫的每一頁?!?/p>

夜風驟緊,命冊角落又翻起一頁,紙張間落下一道極細墨跡殘箋,上書四字:

“遺筆未署?!?/p>

風璣神色一變,低聲道:

“這是命司密庫里的卷邊箋——她,偷偷寫進了司里的命卷?!?/p>

夜色如墨,命司西樓燈火未明。

風璣獨自前行,腳步落在青磚回廊上,每一步都像壓在封存的歲月上。他手中執有一枚密鑰,是數年前卸下命正職權時,留下的最后一筆特許。

那秘鑰只能開一道門——

命司密庫,未署卷區。

那里封存著千余頁未落款的命頁、殘箋、誤記、偽命,無人簽字,無人歸檔,卻也無人敢焚。

因為那里藏著的,是所有“命中漏洞”。

風璣走入石室。

舊箋紙氣撲面而來,一卷卷折頁摞得如墳冢般高。屋中無燭,僅靠墻角那一盞命光石維持可視。

他取出早年整理未盡的一頁紙角,編號“D-5137”,原屬命吏筆跡異常稿。

可那頁殘紙,卻不是命吏常用書法,而是——

他熟悉的一種手勢落筆:夜司筆意,藏鋒內斂,走筆極輕。

他盯著那字跡,一字一句緩緩讀出:

“若命不能寫,我便為你落一頁藏名之書?!?/p>

“若筆不能承,我便以魂為筆,刻你入世?!?/p>

“你若沉入火,我便寫火為你的姓?!?/p>

“你若被命抹去,我就借他人之命,把你續回來。”

他讀到最后,指節微緊。

“這不是命筆?!彼吐暎笆鞘奈?。”

“她不是替人寫命?!?/p>

“她在誓——只要有人被命司拒,她就要寫他們回來。”

風璣望向那紙尾空白行,那是命司舊制中“落款”一欄,需簽署命吏名號。

可那處,只有一個微微滲出的印記:

“顧”

不是印,不是字,只是命頁中透出的——她魂識的余溫。

風璣緩緩將那頁紙重新折好,藏入袖中。

他知道,她來過。

更知道,她——不是第一次寫進命司的檔案。

而是一直在寫,只是他們從來沒敢承認這字,是一個不被承認之人寫下的。

他轉身欲出,卻忽覺腳下微震。

石室最深處,一頁長卷從石柜縫隙滑出,紙尾輕輕蕩起,露出一行極淺的隱字。

他低頭望去,那字一共七筆,淡到幾不可見:

“扶臨,為我立名?!?/p>

他怔住。

她——已經不是在請求。

她在托付。

風璣出庫之際,天空驟亮,傳來命火異動消息。

而命異處的中心,正是蘇芷瑤所居小院——

她的命頁,在未經本人允許的情況下,自行改寫了一行:

“命冊無定,魂契已移。”

姜扶臨,抬頭望向命冊的瞬間,那一頁正緩緩寫下“她”的筆跡。

晨風拂過宣教寺西廂,小院內的竹枝微顫,符陣未破,卻已有命氣外溢。

蘇芷瑤立于院中,衣襟未整,面色泛白。她指尖緊扣命冊邊緣,整本書仿佛壓不住紙頁下那不斷翻涌的魂意。

“命冊自己在寫?!彼吐曊f,語氣冷得像寒霜。

姜扶臨快步入院,一眼便看到那翻開的命頁——蘇芷瑤本人的命軌正浮于紙面,而末尾一行,墨痕新落,字尚未干。

那一行字,赫然寫著:

“第六軌,命護棄職,書‘心軌偏轉’?!?/p>

風璣聞聲趕來,見狀臉色一沉:

“她又動了你的命頁?!?/p>

蘇芷瑤未言。

她只是盯著那一行字,手指顫抖地試圖擦去,可那墨一旦落下,便如刻印,拂之不動。

“她到底想干什么?”蘇芷瑤終于開口,嗓音壓著怒火,“她寫完顧存寂,現在又寫我。”

“我還沒死——她憑什么寫我!”

風璣沉聲:“她不是寫你死?!?/p>

“她是在替你改軌?!?/p>

蘇芷瑤轉頭:“我不要她改。”

“我不需要任何人——來替我活。”

姜扶臨緩步上前,目光落在那命頁的最后一字:

“偏?!?/p>

那是“她”落筆的筆意,藏鋒極深,力度卻極穩——那不是篡改,是保護。

“她寫這一筆,是想把你從命護軌中移出?!苯雠R低聲說,“你若被‘護局’身份束縛,無法再參與命冊之爭。”

“她,是想把你從局里‘摘’出去?!?/p>

蘇芷瑤怔住。

“她在救我?”她笑了一聲,卻笑不出聲來。

風璣輕道:“她寫你,是因為你對姜扶臨起了心軌?!?/p>

蘇芷瑤猛然抬眼。

他語氣淡淡,卻無比清晰:

“你知道命冊最不能寫的,是哪種人嗎?”

“是對落筆者起心之人?!?/p>

“她能寫顧存寂,是因為他無愛。”

“她敢寫你,是因為——你藏得不夠?!?/p>

空氣凝固。

蘇芷瑤面色一白,死死握住命冊,聲音顫著:

“她憑什么這么做。”

“她不是神,她沒有資格決定誰的命該改,誰的情該收?!?/p>

她猛地抬頭望向姜扶臨,那眼神不再藏著情緒,而是——第一次,赤裸而決絕。

“你也別覺得你能一直寫下去?!?/p>

“你若還要繼續替她落筆,那我——就和她爭到底。”

她轉身離去,步伐快得像在逃。

風璣輕嘆:“她不是在恨你?!?/p>

“她在怕——你愿意為另一個女人,把自己寫到命里去。”

姜扶臨望著那尚未封合的命頁,輕輕合上,卻發現指尖被頁角燙了一下。

紙下,有一行極細墨痕,剛剛浮現:

“她不恨我?!?/p>

“我,只是她——不能輸的那個人。”

同一時刻,命壇封禁之地,一道微光浮現。

“她”的筆跡再現,這次不是落在命冊,而是——直接浮于虛空。

她要“自己”寫完那頁命,不借筆、不借人,直寫魂。

夜未全黑,命壇卻已自啟。

蘇芷瑤走后,風璣便未再多言,只是一人立于塔前階下,拈著扇骨,久久不動。

姜扶臨則再度步入命壇。

這一夜,與之前不同。

未點香,未設陣,命壇卻自己亮了。

浮空而起的,不是紙頁,不是命冊,而是一行極薄的光痕,如指尖輕劃過墨面后留下的剎那余溫——

她在寫。

不借紙,不借筆,只以魂為鋒、以執念為墨,直書虛空。

火未燃,字卻落。

第一筆,直斜而下,鋒銳如劍——是她曾試圖落下卻被強行阻斷的那個“顧”字。

風璣立于遠處,目光沉沉:

“這是她在命壇上,用自己還未徹底散盡的魂,嘗試最后一次——自書?!?/p>

“如果這一筆寫成,她就不是被寫入命冊的人?!?/p>

“她,就是命冊?!?/p>

姜扶臨緩緩走向命壇,紙灰微浮,他的命冊在腰間微震,仿佛正被什么呼喚。

他站定,望向那片空白。

一只手,隱約自虛空中緩緩顯現,透明、泛光、帶著余溫,指尖正在虛寫那道名字的最后一筆。

她——不是借命在活。

她,是用命在寫活自己。

可就在她即將完成最后一筆時,命壇之下,忽然涌出一道黑色禁咒!

石柱震裂,符文反噬,一道來自命司的遠程鎖命印記,瞬間打在虛空之字之上。

光痕驟碎!

那道即將成型的“名”字,崩裂成四散墨跡,在空中如火星紛飛。

姜扶臨大步上前,拂袖掠過碎光——掌心劃出一道口子,卻成功捕住其中一縷筆意殘痕。

他低頭一看,那殘痕極細,卻剛好落在他的掌心上——

那不是一筆。

是兩個字的半劃,極小極輕,卻被火灼進皮膚。

“歸名?!?/p>

風璣神色劇變:

“她不是在求命?!?/p>

“她,是要以命火為壇、以魂寫己、重歸名冊?!?/p>

姜扶臨眼神沉下去,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她不姓顧?!?/p>

風璣一怔。

“她曾為顧存寂寫命,所以入了那一頁?!?/p>

“可她真正的名字,從未被承認過?!?/p>

“她用顧為火,用他為筆,但寫的,是她自己。”

命壇殘火未滅,姜扶臨舉掌而立,將那“歸名”二字輕輕按入自己命冊最后一頁的頁角。

那一頁輕顫,如識出血印。

風璣望著那一頁緩緩展開的空白,沉聲:

“她已經不是在向命司討生?!?/p>

“她在問你——你是否愿意,為她落下最后一筆?!?/p>

當命壇之火熄滅那一刻,蘇芷瑤的命冊再度輕響,最后一頁上浮出五個字:

“她,不只是她?!?/p>

命圖結構劇變——似乎整個命冊,都開始響應那一頁尚未完成的名字。

命司舊樓之后,有一道始終未曾對外公開的石階,三百九十七級,直通地脈深處。

風璣的步伐很輕,但每一步都踩在了記憶上。

他來過這里很多次。作為曾經的命司正筆,他知道命冊的每一頁,都不是從紙開始的。

而是從命權開始。

最下方,是一間半圓形石室。

無燭、無火,唯有四壁鐫刻圖文,古篆密密麻麻,從地面一路爬升至頂,如倒掛之藤。

風璣走至正中,將手中的命鑰插入石臺,輕轉。

轟——

石壁緩緩凹陷,一道長卷自墻心緩緩滑出,塵封之氣散出的一剎那,室內所有的命紋同時浮現微光。

那是命司真正的原典——《眾命本·首序篇》。

他緩緩展開。

第一頁,并無命例,只有短短一行:

“古時無司,人各書命?!?/p>

第二頁,是一幅圖畫:一處石壇之上,百姓圍坐,人人手執命簡,自書生死。

第三頁,注曰:

“初命之理,非司所立,乃眾心自承。”

風璣眼神微動,翻至后頁。

第四頁,是最早的命筆簽約圖。那筆落于無名命簡,卻由四人共署——無正主,無印章,唯魂印留底。

他低聲自語:

“這不是誰授予誰命?!?/p>

“這是——所有人,共同握筆。”

而現在的命冊,卻已然成為高臺之物。

誰能寫?誰不能寫?寫誰?不寫誰?

這些權利,早已不再掌握在“人”手中,而被命司牢牢封控。

風璣繼續翻看。

第五頁下方,一行被人用火燒過的字跡斷句尚存:

“……而后命司立,凡書者,皆受命于塔……”

“反命者,焚?!?/p>

他輕輕合上卷軸,片刻沉默。

“她不是在奪命?!?/p>

“她在——還原命。”

離開密藏前,他在石壁最后一角看到一行小字,不是命司人手所書,而是后來者刻下。

那字刻得極輕,卻直刺心識:

“若人人能寫命,那我愿為眾人,寫回命?!?/p>

字后,沒有落款。

卻留下一枚指印。

指印極淺,卻與那一日他在密庫中見到的殘箋如出一轍。

她來過。

她讀過這一頁。

而她要做的,正是以自己之筆,重啟那一頁“眾命共寫”的可能。

風璣轉身離開,眼中少了舊日那份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某種真正屬于命筆者的清醒。

他輕聲喃喃:

“她不是要我們為她寫?!?/p>

“她是想——讓所有被擦去的人,都能自己寫回來?!?/p>

當風璣出塔之時,天光初破,姜扶臨卻正獨坐命火旁,膝前命冊翻至最后一頁。

那一頁空白正浮現一道聲音,不是耳中所聞,而是心中所覺:

“扶臨,我想有個名字?!?/p>

“你愿為我,寫下歸名之筆嗎?”

她的聲音,終于——對他說話了。

火還未熄,夜卻已經深到極靜。

姜扶臨坐在命火旁,膝上攤開那本命冊,紙頁未翻,卻有余溫順著指骨緩緩往上爬。

那不是火燙,是心燙。

他閉上眼,周圍一切寂無聲息,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他與這冊紙之間的呼吸。

——她來了。

沒有影,沒有形。

只有一句聲音,從命冊深處傳來,不是耳中所聞,而是意識被輕輕觸碰的一瞬間感知:

“扶臨?!?/p>

他心頭微震,卻未出聲。

那聲音仍在,極輕,極緩:

“我來問你?!?/p>

“你愿不愿意,為我落一筆?”

“寫下我的——名字。”

命火輕輕一顫,紙頁泛起一圈淡光,一行尚未成字的筆畫在光中浮現——不像名字,更像誓言。

姜扶臨的呼吸止了一瞬。

他緩緩睜開眼,命冊依舊,只是那最后一頁的頁角,正悄悄浮出一個字的起筆。

“她……不是要我落命?!彼p聲說,“她要我,落名?!?/p>

她想要的,不是活命。

而是,在這世間,擁有屬于自己的、被人承認的一個名字。

他從未聽她說過她真正的名字,也從未在任何命冊中見到過她完整的命軌。

因為她從不屬于命司,也未曾屬于“活人”一側。

可她曾為他落過一筆,用火寫顧存寂。

她也為蘇芷瑤改過命軌,用殘命換她平安。

她甚至在命塔殘火中試圖自寫,只為讓那名字能存世一瞬。

如今,她只問一句:

“你愿不愿,為我寫下我的歸名?”

姜扶臨的指尖輕輕壓住那頁紙,命冊在微微顫動,不是抗拒,而是仿佛——等待。

他望著那一頁未寫的空白,緩緩開口:

“我可以寫?!?/p>

“但我想先知道——你是誰?!?/p>

命火忽地一震。

一陣風自虛空之中卷起,命火之中一道人影漸漸浮現。

她終于現身了。

不是魂影,而是“魂識之人”——她站在命火后,眉眼模糊,身姿極輕,像被風剪出的剪影。衣角未動,眸光卻直直望來。

那眼神極靜,極深。

她沒有回答“她是誰”。

只是低聲說:

“你寫我名,我就給你命?!?/p>

“你不落筆,我也不會怪你?!?/p>

“但若你肯寫——我會把我的一切,全部給你。”

命火在那一刻變得比從前任何時候都安靜,仿佛連風都停了。

姜扶臨望著她,沒有說話。

他知道,她說的“給”,不是軀殼,不是情感,不是命術本領。

她要給的,是她的全部“存在”。

她要把“自己是誰”這件事,全權交到他手中。

只要他,寫下那一個字。

姜扶臨尚未落筆,命冊卻忽然跳過他手,翻到蘇芷瑤的命頁——

下一秒,一道淡墨字在蘇芷瑤命頁邊緣悄然浮現:

“你不是她的替代?!?/p>

“你,是她唯一舍不得碰的人?!?/p>

那一夜,蘇芷瑤在夢中驚醒,心臟劇痛——

她的命,被“她”,輕輕放過了。

夜雨初歇,窗欞微響。

蘇芷瑤從夢中驚醒,心跳急促,胸口像被誰狠狠按住過,氣息一滯——不是病,是痛。

她坐起身,床邊的命冊還在發著微光,末頁正緩緩收攏,墨痕未干。

她伸手去翻,指尖剛觸碰那頁紙,命冊便自己翻到她的命頁上——

那一頁,干凈如常。

只有一個地方變了:

頁角處,浮出一道極細的墨痕,一句字悄然展開:

“你不是她的替代?!?/p>

“你,是她唯一舍不得碰的人?!?/p>

蘇芷瑤怔住了。

她的手指微微一抖,整個人仿佛被這句藏在紙角的字擊中,眼眶在一瞬間泛了濕意,卻強忍著沒讓淚落下。

“她知道?!彼吐暎八牢摇?/p>

她沒說完。

她說不出口。

可那紙頁仿佛聽懂了,緩緩合上,像是在回應她的沉默。

她一直以為,自己對姜扶臨的感情可以收得很好——不言、不動、不露痕跡,最多只是看著他、跟著他、護著他。

可當“她”動了她的命軌,她以為是挑釁,是敵意,是想爭奪。

現在她才知道——“她”是在放手。

在給她留一個可以坦然靠近的機會。

蘇芷瑤緩緩站起身,走出小院。

夜未明,云色壓低,她裹著薄袍站在廊下,望著遠處命火微亮的方向。

她知道,姜扶臨就在那邊。

而他現在,可能正在為另一個女人,寫一個名字。

她閉了閉眼,喉嚨發緊。

然后,她回身取來自己的筆。

在命冊之外,取了一頁白紙,輕輕展開,提筆落字:

“姜扶臨——”

第一筆,極穩。

第二筆,卻頓住了。

她抬頭望向夜色,輕聲道:

“我也寫你一次?!?/p>

“不是命,不是魂,不是權。”

“我只寫一個人,一個讓我……”她輕輕吸了口氣,“一個我藏了太久、放了太久、舍不得說的名字。”

筆繼續落下:

“你若不歸,我便等你?!?/p>

“你若歸了,我就告訴你。”

風吹來,紙角微卷,那字就這樣懸在她手中,無人看見,卻終于落筆。

姜扶臨那邊,命火一動,心臟微跳。

他不知道為何忽然動容,只覺得某個他一直熟悉的名字,今夜,在某個地方被人輕輕寫下了。

命冊最后一頁終于緩緩合上,火光盡處,一道真正的名印悄然浮現:

那不是“顧”。

而是一個全新的、從未被記過、卻極其熟悉的字。

“她”終于,準備告訴他——她,不姓顧。

她,要用他的筆,寫下她真正的歸屬。

命火燃盡,余燼尚溫。

姜扶臨靜坐于壇前,命冊平攤在膝,紙頁一頁未動,書脊卻緩緩鼓起,像是其中有什么,正在輕輕掙扎。

他能感到——她就在這頁紙里,猶豫、徘徊、等待。

終于,一道筆跡在紙面最下方緩緩浮現。

起筆極輕,仿佛怕驚擾誰;轉鋒極緩,像是反復練習過千百遍;最后一點,極其溫柔——那不是落筆,更像是……歸來。

姜扶臨屏息。

那一頁命冊,從“顧”開始的筆畫,被徹底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名字。

“林燃?!?/p>

不是姓顧,也不是代號“青燼”。

是她自己寫下的字,是她真正的名字——一個沒有人幫她記住、也沒有任何命軌收錄的名字。

可她還是寫了,字跡極穩,如此渴望被承認。

他盯著那兩個字,心頭泛起的,不是驚訝,而是一種極其沉靜的悸動。

林燃。

這個名字像火,又像灰。

像焚盡一切的過去,也像從灰燼里走出的自己。

風璣從暗處走來,望著那一頁紙,低聲:

“她不是在求你給她名字?!?/p>

“她是在告訴你——她已經為自己,寫好了?!?/p>

“現在,只等你,承不承。”

姜扶臨看著那行字,許久,緩緩低頭,在那名字之后,落下一筆——

不是命書簽,也不是命司印。

只是兩個極普通的字:

“姜扶臨。”

他將自己的名字,寫在她的名字之后。

紙頁微震,一道火光輕輕升起,命冊自動封合。

可那封合的一瞬間,一道更大的異動自命冊內部炸出——

命冊最后一頁突然撕裂,一道墨火自中間溢出,化作數道命軌殘片,四散飛揚!

風璣臉色驟變:“不好——她引出的是‘全冊共鳴’!”

蘇芷瑤亦沖進命壇,目光震驚:“她在激活命冊原核!”

“她不是歸名!”風璣厲聲低語:

“她在還原整個命冊的本來面目!”

姜扶臨神色未變。

他望著那四散而起的殘軌,一字一句說得極輕:

“她要的,不止是歸名?!?/p>

“她要的,是所有被命冊抹掉之人——都能歸來?!?/p>

命冊最后一道火痕在空中匯聚成一行古文:

“天定非命,書者為上。”

接著,一枚破損封條自命火中浮出,上面寫著:

“禁冊 · 命書·零號卷。”

封條碎裂。

命權失控的信號,傳遍整座命司。

而她,林燃——真正的名字剛剛落下,下一場關于“命該歸誰寫”的大戰,已經開始。

更新時間:2025-04-21 08:3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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