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我和她只是形式婚姻，我最愛的人唯一的愛人永遠只有你一個，
你為什么總是對我這么敏感?！痹谖覀兿鄲畚迥甑募o念日里，宋司皓為難地解釋，
語氣里隱隱透出一股難言的疲憊感。就好像出軌和形婚都是一件如此平常的事，
是我的無理取鬧破壞了大家的平靜生活。我是他見不得光的同性戀人，
是在校園櫻花樹下約定交換余生的愛人。在荷蘭，我們面對神父發誓結下婚姻契約，
我從未懷疑過我們會一生一世在一起。直到今天，我親耳聽見了他真實的心里話，
我壓抑許久的失望傾盆而出。陪一個既要愛情又要世俗支持的戀人對抗世界，
實在是毫無成就感！這場游戲，你自己去玩吧！
1 檸檬苦澀目送著宋司皓挽著那個女生走進小區后，我神情恍惚著進入了一家蛋糕店。
在我反應過來之時，我的面前已經擺著一個不到半個手掌大的檸檬蛋糕，
這是宋司皓在健身周期里唯一會吃上一小口的低脂蛋糕。他說：為了不被我拋棄，
他要強健體魄直到變成一個健壯的老頭。為了這句話，整整五年，
他沒有吃過一個完整的低脂蛋糕，可是剛剛，他挽著女人的另一只手上，
正提著一個六寸的蛋糕，滿滿的巧克力。坐在小區外的長椅上，我一勺一勺把蛋糕送進嘴里，
當初連吃三個都讓我覺得不夠的蛋糕如今只吃了幾口就膩歪得有點反胃。這樣也挺好，
以后我可以盡情吃我最愛的芒果口味了。我把還剩了大半個的蛋糕丟進垃圾桶，
回到了我和宋司皓一起挑選的房子里。這間房子并不算很大，只有八十多個平方，
里面卻布滿了我們之間的回憶?？蛷d正中間的墻面上掛著我們三年前在荷蘭拍攝的照片，
在風車下的郁金花海里，我和宋司皓身著黑白色的情侶西裝，額頭貼著額頭，四目相對間，
笑意幾乎要沖破照片溢出來。我早該知道會有這一天的，整間房子里隨處可見的親密照片，
只不過是我們那見不得光的愛情在這房子里生出的霉菌，年復一年，越織越密。
麻木地扯了扯墻上紋絲不動的結婚照，當初宋司皓說我們的愛情會像照片一樣永不褪色，
傻傻地找遍了材料市場，用丑陋的膠水將照片牢牢地粘在了墻上。我翻出棒球棍，
將照片外的玻璃畫框敲碎，墻內的那個我和宋司皓滑落下來，被墻外的我撕得粉碎。
有些所謂堅固的東西，它的破綻總是一眼就能發現，然后被捅破，被粘起來的照片是這樣，
我們的感情也是這樣。2 陽光下的背叛朝陽的電話很快在房子里響起，我接聽電話，
她的聲音像爆竹一般在耳邊炸響：“一川！我看到宋司皓那個狗東西帶了個女人回家，
這是怎么回事啊！”“啊，”我語氣淡淡地開口，
碎玻璃上映照出的我卻像是要哭出來了一樣：“我看到了，可能他妥協了吧。
”“我早就跟你說了，這個狗東西是個騙子，”隔著電話，
都能聽出她聲音里掩蓋不住的怒火，她是我的高中同桌，也是宋司皓的鄰居。
“當初他死活不愿意公開你們的關系，我就說過他不可靠！你白長了一副精明樣，
其實你就是傻子，都怪我，我不該帶你認識他的，”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帶著我也開始難過起來?！耙淮ㄒ淮?，我不在，你這次要怎么辦呢？”許朝陽名若其人，
整個人就像是一輪太陽，照亮了我暗淡無光的十六歲。在她心疼的泣聲里，
我恍惚想起了當年，十六歲的我遠沒有現在的我這么溫和，那時候我橫沖直撞，
像一條四處奔涌的河流。中考結束的暑假，我第一次夢遺就發現了自己喜歡同性，
找了一個月的資料，經過各種對比驗證，我十分確定自己喜歡男生之后，
我開誠布公向父母坦白了我的性向。
我從沒見過斯文儒雅的父親溫柔嫻靜的母親發過那么大的脾氣。整整一個多月，
他們把我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里，從好聲好氣的詢問，到怒不可遏的咆哮，
得到的卻只有我高昂著頭的回答：我喜歡男的。我美滿的家庭因此而支離破碎，
可那時的我并沒有發現這一點，也沒有試圖補救，他們從平靜變得瘋狂，
最后甚至對我動了手。我不明白，素日里可以平靜分析各種病理成因的他們為什么這么激動，
明明討論帶了男友回來的鄰居時，他們表情平淡得仿佛發生了一件常事。
一輪一輪的暴力行為持續幾天后，或許是發現了我的確沒有任何改變的跡象，
他們將我高中的志愿填到了隔壁城市的重點高中，一所地獄模式的寄宿制高中。
我帶著一身傷痕，頂著眾人的目光獨自辦理了入學，昂首挺胸，
故作鎮定地度過了高中的第一個學期。在寒假回家的時候，媽媽的肚子再次鼓了起來。
我得到的愛像流水那樣，匆匆流經我的世界，留下一片狼藉后，一去不返了。
3 櫻花落盡從那之后，我不愿意再開口說話，那個在課堂上上躥下跳的男生，
成為了我高中時代最后的幻影，永遠被遺忘在了我的十六歲。許朝陽第一個發現了這一點，
她每日陪我聊天，有著說不完的笑話來逗我開心，給我帶無窮無盡的美食，拉著我曬太陽，
在那樣地獄般的高中里，她是很多人的光，而在我暗淡的十六歲里，這輪太陽一度只屬于我。
無數個深夜里，我撕咬著手腕冷酷地質問自己，為什么你要喜歡男生，
為什么你不喜歡許朝陽！你怎么能不喜歡許朝陽！后來我明白了一點，
我把別人的太陽遺落在黑暗里，那么也不會有太陽能溫暖我，我失去了感知溫暖的能力。
在進入大學的第一個學期，許朝陽來這里看我，她帶來了她的鄰居好友，和我同校的宋司皓。
我們禮貌地問好，隨后分開。第二次，我們在櫻花樹下相遇，他撿起我遺落的書簽，
我對他道謝，隨后分開。第三次，他在我拒絕一個女生的告白之后，紅著臉站在了我的面前，
大聲告訴我他喜歡我，就像十六歲的我一樣，坦率而直白。那天他站在陽光下，有幾個瞬間，
幾乎替代了陽光，灑進了我的世界。兩年后，我們去了荷蘭，到今天，
我們在一起已經五年了?？僧斈甑奈也幻靼椎氖?，人類沾染了陽光的溫度，
也永遠不會變成太陽。4 謊言終局安撫完哭泣的許朝陽，我打通了宋司皓的電話。
“怎么還沒有回來？”我的語氣平淡無波，這一次，
玻璃中倒映出的表情也是如出一轍的平靜?！鞍?，小川，嗯，我很快就回去了，別著急，
”他的語氣有著如此明顯的不自然，但我卻好像是第一次發現。許朝陽說得對，
我就是假精明，真愚蠢。宋媽媽的聲音極其刻意地放大：“兒子，怎么這么沒有禮貌，
文雯一個人吃東西，你都不陪著。”“馬上！啊哈哈哈，我鄰居家的朋友來了，
我媽讓我陪他們說話呢，小川，我買了你愛吃的檸檬蛋糕，待會回去了咱們邊吃邊聊。
”我輕聲答應下來，聽著他扭捏含糊的不舍話語，
聽著背景中宋媽媽制造的雜音不間斷地響起，萬分感慨。
宋媽媽精明得不像是能生出一個傻兒子的樣子。上一次以朋友的名義去宋司皓家里，
他父母想必就已經發現了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怪不得呢，只要和宋司皓兩個人在房間，
他父母就要用各種理由把人叫出去?！弊詈笊踔烈詫腿瞬蛔鹬剡@種理由，
硬是逼著宋司皓在沙發上縮了一晚上。想到當時我提出懷疑，
宋司皓信誓旦旦保證不會被發現的樣子，我一時有些感慨。從那之后，
本來一兩個禮拜才回家一趟的宋司皓幾乎扎在了他父母家里，隔三差五就要回家。
呆坐了一會兒，找出一個個袋子，我開始收撿宋司皓的東西。感情收拾干凈了，
生活也應該跟著收拾干凈。這套房子是我的，即便是要走，也應該是宋司皓走。
5 鴕鳥的告白下午三點鐘，我已經收拾好隨處可見的東西，
只剩地上的照片和墻上眾多被粘牢的照片，這些東西只能在我重新裝修后一起鏟掉了。
我一趟一趟往下丟垃圾，以此麻木總是忍不住回憶過去的大腦。第五趟搬東西下樓之時，
我抱著一盒子零碎的垃圾，在垃圾桶旁遇見了宋司皓。他不知道站了多久，
那張總是掛著笑容陽光燦爛的臉此時慘白無比，見我發現了他才強笑著問：“一川，
你這是干嘛呢？”我對他太過熟悉，熟悉得輕易能看見他眼中垂死的哀求，像我了解他那樣，
他同樣如此了解我，知道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知道我不可能忍受愛情中的丁點瑕疵。
他知道我發現了一切?！皝淼谜茫舯诘暮文棠踢€沒出來，
垃圾收集車也沒到收垃圾的時間，趕快把你要帶走的東西帶走吧。
”就像被我的話傷害到了一樣，他惶恐地退后兩步，茫然呼喚我的名字：“一川。
”“你知道我的性格，把你的東西都帶走，給我們彼此留點顏面?！蔽依渲樲D身要走，
他就像被燙到了一樣，大步追上來抓住我的手，口不擇言道：“是不是許朝陽跟你說了什么，
她是故意離間我們的，你知道的，她總是不懷好意逼你跟我分手，
她……”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壓抑已久的厭惡在轉身后朝他傾盆而出：“宋司皓，
你難道不會覺得自己很惡心嗎？”相識這么多年，這是我第一次用這種眼神看著他，
他磕巴了兩下，無力解釋：“都是她多管閑事，我是想告訴你的，她不清楚真實情況，
只會添油加醋，我正要告訴你這件事?！薄案嬖V我什么？
你和那個女人挽著手拎著蛋糕進小區的時候，我就在后面看著，你還想告訴我什么！
”我的聲音有些壓抑不住的凄厲，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還在想著推卸責任，掩蓋事實。
“你總是這樣，”我合上眼睛，再睜開眼，他的茫然一如從前，
似乎永遠對于我的怒火不理解，無力感席卷心頭：“你要怎么告訴我，在深夜輾轉反側，
或者和那個女人結了婚生完孩子，被我撞到孩子叫你爸爸你再告訴我？”他揮著手解釋，
眼里只有被誤解的緊張：“不是的，我們沒有任何關系的，我跟她說好了，我們只是形婚的。
”我眼神冷漠地看著宋司皓，心里涌起一陣一陣的惡心自棄：“那我倒是寧愿你真的出軌了。
”我從未想過，我喜歡的人會是這樣的人形禽獸，為了自己的私欲，
可以理直氣壯去浪費另一個人的青春。“一川，”他哀求道：“你相信我一回，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會處理好這一切的，真的，給我一點時間就好了。
”我終歸無法忍受他這樣自欺欺人，反唇道：“我遠比你了解你自己，
你就像一只可悲的鴕鳥，把頭顱埋在沙子里，自以為自己把所有的秘密都瞞的很好。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如果你真的做到了，你父母怎么會發現我們的關系，
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和朝陽怎么會發現你的新戀情，
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的視線轉向了那堆垃圾最頂上，郁金花海里，我和他互相擁抱，
愛意滿滿?！澳俏覀冊缇凸饷髡笳驹陉柟庀铝恕！彼嗡攫╇p眼溢滿了眼淚：“一川。
求求你，給我一次機會，我發誓，我會向我爸媽解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絕不和別人結婚，
我發誓，這次我們一定能堂堂正正站在陽光下，告訴所有人……”“夠了，
”我徑直向樓上走去：“這五年我們有過無數次機會，可你總是讓我等待，
我會和我的愛人站在陽光下，但是那個人不會是你了，你也沒有了和我站在一起的資格。
”6 撕碎的記憶宋司皓失魂落魄地跟著我上樓，顫抖著腳步踏進房間，
他像一條無家可歸的犬，站在這個滿目狼藉的家門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允許進入。
“一川，我的鞋子不見了。”他有些可憐巴巴地哽咽起來，二十五六歲的人，
像個孩子一樣依賴任何一個母親般包容過他的人?！霸跇窍吕牙?。
”他的視線落在地上的照片上，紅著眼轉身離開。我又收撿出一袋子東西，
整間房子都有別人的氣息，所有的東西都必須丟出去。我轉過頭，宋司皓拎著一雙毛絨拖鞋，
正要換鞋的時候，我提著袋子跟他擦肩而過。下樓后才看見，
他把垃圾桶里的東西都找出來放在一個空曠的地方，看起來不再像是丟垃圾，而是準備搬家。
我腳步頓了頓，把手上這袋東西丟進垃圾桶。宋司皓拎著鞋子跟在我身后，
臉上掛著的眼淚讓整張臉都變得討厭起來。再次進入房子，
我忍無可忍地低聲怒斥起來：“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亂晃，帶著你的東西，滾出我的房子。
”宋司皓囁嚅著，步子卻沒有挪動。下樓的鄰居好奇地看進來，只能看見滿臉不悅的我，
以及站在玄關瑟縮的宋司皓。深吸一口氣：“不出去就把門關上?！痹谶@種時候，
我不想讓別人看我的笑話，也不想打破我經營多年的生活。
劇烈的毫無節奏感的敲門聲在房間里響起，我平靜下來的心緒再一次混亂起來，
看著宋司皓擦了擦臉走去開門?！鞍?！媽！你們怎么來了？”我抬頭望去，
宋媽媽怒氣沖沖走了進來，見到眼睛通紅的宋司皓，急匆匆的步子一下子剎住了?！拔覍?，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他欺負你了！”皺著眉頭的宋爸爸緊隨其后，
跟宋司皓母子二人徑直走進了客廳，看到滿客廳照片的時候，
那眉間本就深邃的溝壑愈發顯眼，他四處看著，最終只能像看見臟東西一樣，
將厭惡的眼神投向地面。地面上被撕開的婚紗照鮮明的有些刺眼，
一眼就知道撕開前是怎樣的情形，我有些惡趣味地想，
你要是知道你兒子還會光著身子追著我跑，怕不是惡心的兒子都不要了。下一刻，
哭嚎著的宋媽媽拳頭便砸到了我的肩頭，這個女人實在有些嬌小，
不到一米六的個頭讓她無法把巴掌扇到我的臉上，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拳頭砸我。
她的力道并不是很大，
配合著她有些尖利的哭聲卻像是把拳頭砸在了我的心上：“你為什么這么陰魂不散，
我兒子已經好了，他的病已經好了，他馬上就會喜歡上女人了！”“你這個神經病，
你這個變態，你能不能離我的家遠一點，離我兒子遠一點。”“媽！
”宋司皓尷尬無助地站在邊上，試圖去抱住發狂中的宋媽媽，
而那雙在空中擺動的手讓他此刻就像是只愚蠢的木偶?！笆悄銉鹤酉认蛭腋姘椎摹！笔聦嵣?，
在他向我告白之前，我們只說過三句話?！澳愫f！”宋媽媽的眼睛紅腫，
更新時間：2025-04-20 12:53: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