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消毒水味的初遇消毒水的氣味如同一張細密的網,
將市立醫院血液科的走廊嚴嚴實實地籠罩著。林知夏攥著骨穿報告單的手指微微發顫,
報告單的邊角已經被她捏出了褶皺,
"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這幾個字在日光燈下泛著冰冷的白光。
她抬頭看了一眼走廊盡頭的電子鐘,下午三點十七分,
距離和主治醫師約定的會診時間還有十三分鐘。候診區的塑料座椅冰涼刺骨,
林知夏數著地磚縫隙里的污漬,試圖以此轉移對骨髓穿刺傷口的注意力。
鄰座的老婦人正在和兒子激烈地爭執,藥盒里的藥片散落一地,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斑。
"麻煩讓一讓。"突然,輪椅碾過地磚的聲響從身后傳來,林知夏下意識地往墻邊靠了靠。
推著輪椅的男人身形清瘦,黑色針織帽下露出一截蒼白的脖頸。
輪椅上的少女裹著米白色毛毯,輸液架隨著移動輕輕搖晃。"小心!"林知夏突然出聲。
男人推著輪椅經過消防栓時,輸液管險些勾住金屬棱角。男人抬頭,
林知夏撞進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眼尾處蜿蜒著淡紫色的血管,像是夜幕下的星軌。
他眼窩深陷,右臉頰上有道因放療留下的淡褐色印記,形狀宛如一只展翅的蝴蝶。謝謝。
"男人的聲音低沉,帶著長期服用激素導致的沙啞。林知夏注意到他手腕內側貼著透氣膠布,
隱約露出留置針的痕跡。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無名指上戴著的那枚銀色戒指,
戒面刻著纏繞的藤蔓花紋。就在這時,輪椅上的少女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震顫使得輸液架發出叮當作響,男人立刻俯身輕拍她的后背,
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幼鳥。會診結束時,窗外已經飄起了細雨。
林知夏在電梯口再次遇見了那個男人,他正獨自倚著窗臺抽煙,煙灰落在不銹鋼垃圾桶邊緣。
"是來拿檢查報告的?"他突然開口,煙灰隨著話語輕輕震顫,"我剛才在候診區見過你。
"林知夏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包帶。男人掐滅香煙,
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薄荷糖鐵盒:"含顆糖吧,醫院的味道太苦。
"鐵盒表面印著褪色的櫻花圖案,里面躺著五顏六色的水果糖,他挑了顆粉色的遞過來,
"草莓味,我妹妹最喜歡。""你妹妹......"林知夏話還沒說完,電梯門恰好打開。
男人推著輪椅匆匆進去,背影消失在閉合的金屬門后,
只留下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煙味混著薄荷糖的清甜。直到回到出租屋,
林知夏才發現口袋里的草莓糖包裝紙上,用鋼筆寫著一行小字:"住院部B棟17樓,
有需要隨時找我。"2 空中花園的重逢再次相遇是在醫院頂樓的空中花園。
林知夏戴著口罩坐在長椅上,正對著鏡子給假發編麻花辮。
化療讓她在短短兩周內掉光了頭發,新買的假發總是戴風吹過,幾片得不舒服。
秋銀杏葉落在她膝頭,其中一片葉脈間藏著褐色的病斑。"需要幫忙嗎?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林知夏回頭,看見那個男人單膝跪在她面前,
骨節分明的手指接過假發,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玻璃。
他手腕上依然戴著那枚銀色藤蔓戒指,內側刻著細小的英文縮寫"CL"。"我叫陸沉舟,
沉舟側畔千帆過的沉舟。"他編發的手法十分嫻熟,發梢還細心地系上了淡藍色絲帶,
"我妹妹生病后,總喜歡讓我給她編各種發型。"林知夏這才看清他左胸口別著的患者腕帶,
"陸沉舟"三個字旁邊印著"非霍奇金淋巴瘤"的診斷。他摘下針織帽,
露出因化療而稀疏的頭發,頭皮上貼著幾處鎮痛貼片,形狀像極了殘缺的月亮。
"你妹妹......"林知夏話到嘴邊又咽下,陸沉舟卻主動開口:"她走了,
就在上個月的月圓夜。"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這枚戒指是我們的約定,說好了要一起去看極光。"從那天起,
他們的生活開始有了微妙的交集。每天清晨六點,林知夏總能在食堂遇見買白粥的陸沉舟,
他會順手幫她帶一份水煮蛋,還特意叮囑廚房不要放糖;午后陽光正好時,
兩人常坐在花園里交換讀書心得,陸沉舟喜歡讀加繆的《西西弗斯神話》,
說能在荒誕中找到力量,而林知夏癡迷于《千億個太陽》,
總對著書中的星圖發呆;深夜輸液時,陸沉舟會推著輪椅帶她去天臺看星星,
用激光筆在夜空中勾勒星座的輪廓,他說每個星座都是宇宙寫給人類的情詩。"你知道嗎?
"某個月圓之夜,陸沉舟指著天際線,"天鵝座最亮的那顆星叫天津四,
它的光需要1700年才能抵達地球。"他的聲音裹著夜風,"就像我們此刻的相遇,
或許是無數個偶然編織的奇跡。"林知夏轉頭看向他,月光落在他凹陷的臉頰上,
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想問卻終究沒開口。直到有一天整理儲物柜,她發現陸沉舟留在椅子上的病歷本,
扉頁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穿著白紗的少女依偎在陸沉舟肩頭,
無名指上戴著與他同款的藤蔓戒指,照片背面寫著:"2022.7.7,我們的訂婚日"。
3 被化療打亂的日常深秋的風裹挾著細雨,無情地拍打著病房的玻璃窗。
林知夏蜷縮在病床上,止痛泵的嗡鳴聲與窗外的雨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破碎的搖籃曲。
陸沉舟推門進來時,身上帶著寒氣,黑色大衣的肩頭落滿了細密的水珠,
手里的保溫桶卻還冒著熱氣。"嘗嘗我新學的山藥排骨粥。"他掀開蓋子,
香氣頓時彌漫了整個病房,"特意加了枸杞,補血。"林知夏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吹涼勺子,
突然發現他右手小指微微彎曲,無法完全伸直。那是某次化療后出現的后遺癥,
他卻笑著說這樣拿筆更有藝術感。這天晚上,陸沉舟從帆布包里掏出一個精致的木盒。
里面整齊地排列著二十四個小格子,每個格子里裝著不同顏色的藥片,
旁邊還貼著詳細的便簽:"早上八點,白色藥片,抑制排異反應;下午三點,藍色藥片,
止痛......"林知夏的視線突然模糊,化療帶來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怎么哭了?
"陸沉舟慌亂地掏紙巾,指腹不經意間擦過她手背的留置針,"是不是哪里疼?
我去叫醫生......""不是。"林知夏抓住他的手腕,觸到凸起的血管,"謝謝你,
把我照顧得這么好。"陸沉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別開臉望向窗外。月光穿過雨幕,
在他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珠:"你知道嗎?你第一次幫我妹妹整理輸液管的時候,我就想,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溫柔的人。"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后來每次給你讀詩,
看你對著星空發呆,我都覺得......"話音未落,林知夏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指縫間滲出的鮮血染紅了紙巾。陸沉舟立刻按響呼叫鈴,蒼白的臉上布滿了驚恐。
護士沖進來時,他緊緊攥著林知夏的手,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醫生,
求你救救她......"4 藏在行李箱里的夢病情惡化得比預想的還要快。
林知夏開始頻繁陷入昏迷,清醒時也只能虛弱地靠在枕頭上。
陸沉舟毅然辭去了線上翻譯的工作,整日守在病床邊,
在筆記本上詳細記錄著她的每一次體溫、每一次疼痛發作的時間。他學會了給她注射皮下針,
動作穩得完全不像個同樣身患重病的患者;學會了用破壁機制作流食,
把胡蘿卜和菠菜打成鮮艷的彩虹色,希望能勾起她的食欲。"我們......去漠河吧。
"某個清晨,林知夏突然開口。她的聲音像被風吹散的羽毛,
卻讓正在削蘋果的陸沉舟手猛地一顫。蘋果從他手中滑落,滾到了床邊。他沉默了片刻,
轉身從柜子里取出了一個早已準備好的旅行箱。箱底壓著兩本護照、厚厚的攻略,
還有兩個印著天鵝座圖案的保溫杯。"其實我早就準備好了。"陸沉舟輕輕握住她的手,
"等你好起來,我們就出發。先去長白山看雪,再到漠河看極光。我還聯系了當地的天文館,
他們答應帶我們去最好的觀測點......"他絮絮叨叨地說著,
仿佛那些美好的旅程已經近在眼前。但林知夏清楚地看到,他眼底藏著深深的憂慮。
就在這時,主治醫生突然推門而入。他看了一眼監護儀的數據,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陸沉舟立刻起身,和醫生在病房外低聲交談。透過玻璃,林知夏看到陸沉舟的背影微微顫抖,
右手死死地抓著窗臺。等他回來時,臉上已經換上了笑容,可眼角未干的淚痕還是出賣了他。
"醫生說只要配合治療,很快就能出院。"陸沉舟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給林知夏掖好被角,
"等你能站起來了,我們就去買情侶羽絨服,要最厚的那種,這樣就不怕漠河的寒風了。
"林知夏沒有拆穿他的謊言,只是輕輕握住他戴著戒指的手。那枚藤蔓戒指貼著她的掌心,
冰涼而真實。她在心里默默許愿,如果生命真的有奇跡,她多想和眼前這個男人,
一起去看看那片夢幻的極光。5 病房里的星空隨著病情的加重,
林知夏連簡單的吞咽都變得十分困難。陸沉舟想盡辦法,把各種營養物質打成細膩的流食,
用針管一點點喂給她。有時她會因為藥物反應嘔吐,陸沉舟就耐心地清理,
從來沒有一句怨言。一天深夜,林知夏在鎮痛泵的嗡鳴聲中醒來。病房里漆黑一片,
只有監護儀發出微弱的綠光。她轉動眼珠,
突然發現整個天花板都在發光——無數熒光星星貼紙在黑暗中閃爍,
組成了一幅絢麗的星空圖。"醒了?"陸沉舟的聲音從床邊傳來。
林知夏這才發現他一直守在旁邊,眼睛里布滿血絲。"我照著天文圖貼的,"他指著天花板,
"那邊是天鵝座,這邊是獵戶座......以后不用去天臺,在病房里就能看星星了。
"林知夏想說話,卻只能發出微弱的氣音。陸沉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從枕頭下拿出一個小本子和筆。"寫在這里,"他把筆塞進她無力的手中,
"想說什么都可以。"林知夏顫抖著寫下幾個字:"謝謝你,沉舟。
更新時間:2025-04-20 01:46: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