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撞碎在冰河上，濺起滿河床的碎冰如亮鉆。啊，太尷尬了。起身望了望洞外好像不是晨光，而是中午的冬日暖陽。我走出山洞，遠處族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沒辦法，穿來幾天沒好好的睡過了。

我蹲在冰窟窿旁舀鹵水，石斧現鑿的楊木疙瘩，底下是帶點凹彎的就算是把勺子了，把手還帶著樹皮紋路。天然和我親近的小丫頭葉（是第一個靠近我給我肉的丫頭）裹著兔皮襖在旁邊探頭探腦，鼻尖凍得通紅，活像顆熟透的山里紅。

“鹽爺爺，冰龍會不會咬人呀？”她指著冰層下幽藍的暗流。好吧，以后我就是爺爺輩了。我往瓢里扔了顆松子，看它打著旋兒沉下去：“冰龍專吃亂跑的小孩?！眹樀盟话丫咀∥依瞧ひ聰[，獸毛簌簌往下掉——這衣裳原是巢公送的見面禮，毛囊里還住著幾位虱子房客。

煮鹽的陣仗驚動了全族。男人們扛來三塊支鍋石，女人們拾掇的陶罐足有半人高的陶罐，實則是拿泥巴糊了蘆葦編的筐，燒制時火候不夠，裂痕爬得比老樹根還密。葉的母親鹿姑盯著我架鍋的手勢直搖頭：“往年取海鹽，都是曬干了搓進皮囊...”，

“北地日頭軟，等曬出鹽來，娃娃們早成腌菜了?！?/p>

我無語地往罐里倒鹵汁加水攪和?；鸲讶嫉氖撬芍荆酂煿瓜阃吮强桌镢@。族長巢盤坐在火堆旁數繩節，好像是后世盤念珠，其實是曬干的野山楂，數到第七顆總要卡住。

頭鍋鹵水熬到晌午，罐底才結出層厚厚的灰白晶粒。鹿姑拿骨勺挑了點嘗，眉頭皺成山核桃：“苦！”眾人頓時泄了氣，葉父親巖（就是前夜穿熊皮的大漢，是族群里的第一勇士）把石斧往地上一杵：“白費了五捆柴！”

我卻不慌。我一現代人慌什么？舀起勺鹽粒拿了顆大的對著日頭瞧：“頭道鹵水雜質多，得反復熬煮幾遍?！边@話倒非杜撰，當年在自貢鹽史館當志愿者時，老鹽工演示過“七步成鹽”的古法。女人們只得將信將疑地濾鹽渣，男人們輪流添柴，火光映得冰河成了面銅鏡。

待到第三鍋時，鹽色已如新雪。小丫頭葉偷舔罐沿，眼睛倏地亮了：“甜！”這一聲惹得眾人哄搶，族長巢公急得直跺腳：“留半罐祭祀祖靈！”嘴上嚷得兇，自己倒悄悄往熊皮兜里藏了撮鹽。

我松了口氣，終于實現吃鹽自由了！而且鹽是可以和其他族群乃至大部落交換物品的硬通貨。

鹽事初定，狩獵的事又犯了難。我覺得必須解決溫飽問題，再也不能饑一頓飽一頓的了。前日巖帶人圍獵，追了頭大巖羊三座山頭，最后撿回半截羊尾巴，這是讓狼群截了胡。

我蹲在洞口削木棍，看男人們磨石矛，火星子迸在石面上，倒像撒了把金砂?！白凡簧暇湍仿?。”我吹開木屑，手里的樺木桿已初具弓形。這些小一點的蹲在旁邊編草繩，大人們搓著藤蔴繩，小葉也在編草繩聞言抬頭：“那不成，開春前要存夠五十張皮子呢?！?/p>

“嗖——”。 一支骨箭擦著巖耳廓釘進樹干，箭尾雉羽還在簌簌顫動。眾人驚魂未定，我已從十步外的土坡走來，手里握著新制的單體弓。這弓是拿老野藤木烤彎的，弓弦用了鹿筋，方才試射差點閃了老腰。

老族長拔下箭桿細瞧，箭鏃是磨尖的野豬獠牙驚呼：“比投矛遠三倍不止?！崩先搜劾锞庹КF，倒像換了個人，“后生，教教這群野人！”

制弓作坊設在向陽坡。女人們刮樹皮，男人們烤弓胎，葉領著娃娃們撿羽毛。巖起初不服，非要拿他的石斧劈竹條，結果一斧下去，上好的箭竹裂成掃帚頭。

“弓胎得選三年生的拓木，”我握著巖的手教他刨木紋，“要順著肌理打磨，像給你女兒梳頭?！边@糙漢子竟紅了臉，嘟囔著“比生崽還難”，手上倒是輕柔起來。

三日后，十來把弓做出來了。我拿看首把復合弓看，弓臂纏了蛇皮加韌勁且又防潮，握把處刻著云雷紋——是鹿姑的手筆。試射時全族圍觀，我搭上羽翎箭，瞄準百步外的柞樹瘤子。松手剎那，弓弦吟嘯如鶴唳，箭影過處，驚起了只打盹的貓頭鷹。

“中了！”葉蹦跳著去撿箭，卻抱回只肥碩的竹鼠，那箭竟穿鼠而過，把獵物釘在了樹根上。眾人嘩然，巖摸著竹鼠油亮的皮毛直咂嘴：“早要有這玩意，也不至于每年要啃半年樹皮?！?/p>

當夜開了鹽腌竹鼠宴。篝火堆上架著新燒的陶釜，鹿姑往里撒鹽時手直抖，雪白的鹽粒落在肉塊上，倒像下了場星子雨。族長抿著鹽煮松針茶，忽然嘆道：“祖靈顯圣，該立個鹽祠...”

話音未落，西山忽然傳來狼嚎，一聲接一聲瘆得人后頸發涼。巖抄起新弓就要沖，被我一把拽住笑道：“月黑風高，正好試試夜獵?！彼麄兓艁y，我可不能慌。加上這幾天做的十張弓齊齊上弦的咯吱聲里，葉偷偷往箭囊里塞了把鹽——說是要給狼群“加點味”。

月光洗亮的雪地上大伙伏在灌木叢后。遠處綠瑩瑩的狼眼如鬼火浮動，巖的箭尖卻不住打顫。我附耳道：“想不想給崽子們掙件狼皮襖？”這糙漢喉結滾了滾，果然就屏息凝神了，一箭離弦如流星追月。

凄厲的狼嚎劃破夜空時，我摸了摸懷中的骨哨。冰涼的觸感提醒著這場穿越的真實，而風中飄來的狼血氣息，又混著某種新鮮的、勃發的生機。吃食問題應該也能解決了吧？

更新時間：2025-04-19 20:3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