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8日，上海證券交易所。

程海站在交易大廳的中央平臺上，手指不自覺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后的雙眼微微瞇起，注視著大屏幕上跳動的數字。盡管已經預想過無數次這個場景，

"三、二、一——"

銅鐘被敲響的瞬間，整個交易大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程海轉頭看向大屏幕當"浪潮科技"四個大字真正出現在滬市行情板上時，他的喉結還是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

"48.6元！開盤漲了127%！"交易員興奮的喊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程海感到左側手臂被輕輕碰觸。林雨晴站在他身邊，香奈兒套裝勾勒出干練的線條，胸前的"董事會秘書"工牌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她沒有說話，只是用指尖在他袖口上點了三下——這是他們創業六年來形成的暗號，意思是"穩住"。

臺下的閃光燈連成一片。程海的目光掃過前排預留的座位，第三把椅子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件熟悉的紅黑格子襯衫隨意搭在椅背上，仿佛他只是暫時離開去抽根煙，隨時會晃著圓滾滾的身軀回來，用他標志性的大嗓門喊著："老程！咱們發了！"

林雨晴的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程海這才發現自己走神了。她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后轉向臺下開始念事先準備好的致辭。程海注意到她的目光幾次掃過那個空座位，嘴角的微笑有一絲勉強。

發布會結束后，程海拒絕了所有采訪。

"胖子還沒聯系上嗎？"程海壓低聲音問道。

林雨晴搖了搖頭，耳垂上的珍珠耳環紋絲不動："手機關機，家里沒人。昨晚他說要去見個老朋友..."她的視線在臺下某個位置短暫停留。

程海心里的不安感覺越來越強烈，昨晚胖子給他發過信息，讓自己小心趙——當時還以為是趙立信趙家，現在……

程海感覺無名指上的婚戒突然變得滾燙。那枚戒指很特別——戒托是用林雨晴修手機用的鑷子熔鑄的，鑲嵌著一塊從他們第一家店鋪地板上挖出來的碎玻璃。三個月前，在七浦路那間即將拆遷的店鋪里，他就是用這枚戒指套住了這個倔強女人的一生。

大屏幕上的數字還在跳動：51.2元、53.8元、55.4元...浪潮科技的市值正在突破百億大關。臺下掌聲雷動，程海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仿佛又回到了2000年那個悶熱的夏天，他和王胖子蹲在七浦路201號不到十平米的店鋪里，用從廢品站淘來的零件組裝第一臺樣機。

"程總，林秘書，請到這邊合影。"公關經理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合影結束后，程海借口去洗手間，躲進了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他從西裝內袋掏出一部老式諾基亞，按下速撥鍵1。聽筒里依然傳來冰冷的提示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找胖子？"林雨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程海緩緩地轉身。安全通道的綠色應急燈照在她臉上，將原本精致的妝容映得有些詭異。

"我查了他信用卡記錄。"林雨晴遞過一張紙條，"昨晚十一點二十三分，滬昆高速嘉興服務區加油站，加了三百塊錢的油。之后就再沒有消費記錄了。"

程海盯著那張紙條，突然想起什么："他最后見的人會不會是..."

兩人同時沉默。六年前那個雨夜，趙立言指使胡老三帶著五個混混砸了他們店鋪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當時王胖子擋在最前面，額頭被碎玻璃劃出的傷疤至今還在。

"我去趟交警隊。"程海把手機塞回口袋，"慶功宴你先應付著。"

林雨晴抓住他的手腕："等等。"她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上市前三天，胖子讓我保管的。說如果他出什么意外，就交給你。"

信封里是一把鑰匙和一張照片。鑰匙上貼著"工行-虹口支行-保險箱712"的標簽，照片則是一張泛黃的三人合影——2001年春天，他們剛租下七浦路店面時，王胖子不知從哪搞來一臺二手拍立得拍的。照片里，年輕的程海和林雨晴站在"電腦維修"的招牌下，王胖子自己只露出半個肥胖的身子，正在往嘴里塞生煎包。

程海的手指撫過照片邊緣，突然停在某處："這是什么？"

照片右下角，玻璃門上反射出一個模糊的人影。雖然看不清臉，但那件標志性的阿瑪尼西裝和锃亮的皮鞋，在上海灘IT圈里只有一個人會這么穿——趙立言。

"他那天來過店里？"林雨晴皺眉，"我怎么不記得..."

程海突然感到一陣寒意。他想起王胖子上周在董事會上反常的表現——當討論到新加坡子公司采購日本服務器的議案時，平時最討厭財務數據的王胖子突然提出要親自去審計。更奇怪的是，趙立信控股的東亞科技恰好是那家日本公司的中國總代理。

"先去銀行。"程海把照片塞進內袋，"然后去交警隊！"

兩個小時后，虹口支行保險箱里的內容證實了程海最壞的猜想。一疊澳門賭場的流水單，十幾張沖繩某銀行的轉賬憑證，還有三張拍攝于新加坡某地下設施的照片——照片里，穿著三菱重工制服的技術人員正在調試的設備，赫然印著浪潮科技的logo。

"這不是我們的服務器..."林雨晴的聲音有些發抖，"至少不是報備過的那批。"

程海翻到照片背面，上面是王胖子歪歪扭扭的字跡："聲吶偽裝成散熱模塊，數據直連沖繩美軍基地。"

最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趙家是白手套，真正買家是JMSDF。"

程海的手機突然響起，是胖子的號碼！程海接聽卻是一個陌生的男聲："您好，這里是上海市交警總隊事故處理科，滬昆高速嘉興段六車追尾，車牌滬A*****奔馳車主當場死亡。請親屬速聯系嘉善縣人民醫院太平間。" 林雨晴看到程海瞬間臉色變得慘白。

太平間的白熾燈冷得刺眼。

法醫遞過來的物證袋里，王胖子的諾基亞手機屏幕已經粉碎，但程海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個貼在上面的卡通貼紙——去年公司年會上，行政部小姑娘給每位高管手機都貼了生肖圖案，王胖子分到的是豬，還為此抗議了半天。

"是追尾事故，六車連環相撞，奔馳在最前面，剎車失靈，直接撞上了油罐車。"

"最后通話記錄是今天凌晨1點17分。"法醫指著記錄表，"對方登記姓名是...趙立信。"

尸檢報告顯示，王胖子血液中酒精含量為零，但胃里有大量未消化的降壓藥。最致命的是剎車油管上的整齊切口——法醫特意指出，這種45度角的斜切手法，與2001年某起政府公務車"意外"的鑒定報告完全一致。

"這是謀殺。"程海的聲音空蕩蕩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林雨晴正在檢查王胖子的隨身物品。她從錢包夾層里抽出一張對折的便簽紙，上面沾著已經干涸的血跡："查趙啟明澳門賬戶，資金流向沖繩...小心新加坡服務器...AI審計系統被篡改..."

程海接過紙條，發現那頁紙上還粘著一點棕色污漬，湊近聞有淡淡的咖啡香。王胖子從不喝咖啡，只喝可樂。這是有人故意留下的？還是.……

"趙啟明今天在哪？"程海突然問道。

林雨晴愣了一下："他說要去香港處理最后一批上市文件，明天才能回來參加慶功宴。"

程海掏出手機，撥通了公司保安部的電話："老李，立刻封鎖財務總監辦公室，任何人不得進入。對，包括趙總監本人。"

掛斷電話，他看向林雨晴："胖子發現的可能不只是財務問題。2001年那輛公務車，車主是..."

"海洋局。"林雨晴接上他的話，眼睛突然睜大，"你是說...聲吶技術？"

浪潮科技的核心技術之一正是從聲吶改良而來的深海探測算法，這項技術原本是王胖子的父親在海軍服役時接觸到的，王胖子是技術男，天生對這種神秘事物感興趣，他花了三年時間將軍事技術民用化。上市前，曾有外國資本想高價收購這部分專利，被他們一口回絕。這時程海注意到便簽紙背面還有幾個數字："這是...經緯度？"

"沖繩美軍基地的坐標。"林雨晴的聲音透露著巨大恐懼下的顫抖，"也是我們新加坡服務器數據最終傳輸的目的地。"

回市區的車上，程海接到了上交所的祝賀電話。浪潮科技收盤價定格在62.3元，公司市值突破120億。掛斷電話后，他突然一拳砸在車窗上。

"我們得暫停新加坡項目。"程海咬著牙說，"立刻。"

林雨晴正在筆記本電腦上查詢什么，屏幕藍光映在她臉上："來不及了。財務系統顯示，三小時前已經完成最后一筆付款——而且是用胖子的電子簽名授權的。"

程海猛地踩下剎車，輪胎在馬路上擦出刺耳的聲響。他轉頭看向副駕駛："胖子已經死了十二個小時！"

"所以有人盜用了他的權限。"林雨晴調出一段監控錄像，"今早八點零七分，有人用胖子的門禁卡進入了公司機房。"

錄像畫面很模糊，但那個穿著連帽衫的瘦高身影走路時明顯的左肩傾斜，讓程海立刻認出了對方——是趙啟明，公司的財務總監！

"回公司。"程海重新發動車子，"我要親手拆了那臺服務器。"

程海急匆匆回到他的辦公室，打開抽屜，取出一個牛皮紙袋，里面是王胖子上周交給他的文件——新加坡子公司的審計報告，上面用紅筆圈出了幾處異常資金流動。

"老程，這事不對勁。"王胖子油膩的圓臉上難得露出嚴肅表情，"趙啟明那小子在澳門有賬戶，資金流向有問題。"

程海當時沒太在意。財務總監趙啟明是官場的關系戶介紹來的，哈佛商學院畢業，父親是某部委退休高官。公司籌備上市這半年，趙啟明確實頻繁往返于港澳之間，說是處理離岸公司事宜。王胖子一向對趙啟明看不順眼，程海只當是兩人性格不合。

現在想來，王胖子最后那條短信也透著古怪："老程，我找到證據了，今晚慶功宴上給你看。小心趙——"短信戛然而止，再打過去已是忙音。

浪潮科技總部的機房位于大廈23層，需要三道門禁才能進入。當程海用CEO權限強行打開最后一扇防爆門時，警報聲響徹整層樓。

"十五分鐘后保安就會到。"林雨晴看了眼手表，"夠嗎？"

程海已經抄起工具開始拆卸主控服務器的外殼。當沉重的金屬罩被取下時，兩人同時倒吸一口冷氣——本該安裝散熱片的位置，赫然固定著一個拇指大小的金屬裝置，上面印著日文標識："聲波收集單元-軍用級"。

"這不是散熱片..."程海的聲音有些發抖，"是潛艇聲吶的接收器。"

林雨晴快速拍下照片："所以他們在用我們的服務器收集..."

"東海的水聲數據，包括中國"非民用武器"（QT）的聲紋特征！"程海在散熱片的夾層中，發現了一個微型SD卡——這是王胖子慣用的藏東西的地方，當年在七浦路時，他就總把重要客戶的硬盤數據備份藏在這種意想不到的角落。

插入讀卡器，SD卡里只有一個加密壓縮包。密碼提示是"第一次見面"。程海輸入"20010731"，這是他們三人初次合伙的日期。

文件解壓后，屏幕上跳出數十個音頻文件和一份詳盡的分析報告。林雨晴點開第一個音頻，背景音是海浪聲，接著是趙啟明熟悉的嗓音："...灣灣海峽的航運數據已經處理完畢，但華夏HAIJUN的新型QT聲紋需要更長時間的采樣..."

程?？焖贋g覽報告，臉色越來越難看："這不是普通的商業間諜行為...胖子發現趙啟明在利用我們的新加坡服務器收集并分析東海海域的軍事聲吶數據！"

報告最后附著一張模糊的照片：趙啟明與一名穿自衛隊制服的男子站在某艘船上，遞過去的文件夾上，清晰地印著浪潮科技的logo。

林雨晴看著視頻，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這不是普通的商業間諜案...他們是在利用我們的服務器傳遞軍事機密！"

更新時間：2025-04-18 13:0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