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聲撕開江寧府的晨霧,林天盯著案頭那枚斷裂齒輪,桐油燈將酸蝕紋路映得如同鬼畫符。他用銀簪挑了點腐蝕殘留物,在柳如煙找來的越州瓷片上灼燒,青紫色火苗竄起的瞬間,喉嚨泛起熟悉的苦澀——這是工業草酸燃燒特有的反應。
"揚州鹽幫竟有這等能人。"柳如煙將鎏金彎刀橫在膝頭,刀柄鑲嵌的藍寶石在火光中流轉異彩,"三日前他們送來最后通牒,說要買下整條青石巷。"
林天蘸著茶水在檀木桌面上畫出分子式:"能提純這般濃度的草酸,至少需要二十道蒸餾工序。"他指尖在C?H?O?的符號上重重一點,"當世除了開封火藥作,我想不出哪里還有這等..."
話音未落,后院突然傳來繅車傾覆的巨響。兩人沖出去時,十六歲的織娘春桃正抱著斷指哭喊,她的右手被卡在改良后的差速齒輪里,鮮血染紅了雪白的生絲。
"造孽啊!"聞聲趕來的老織工張嬤嬤顫巍巍指向林天,"自從換上這些鐵家伙,繅車轉得比陀螺還快..."數十名女工舉著火把圍攏過來,火光里晃動著憤怒的面龐。
柳如煙閃身擋在林天面前,腕間銀鏈發出精密咬合的脆響:"改良繅車是為諸位省力..."
"省力?"滿臉麻子的李寡婦擠出人群,"以往每日繅絲三斤掙三十文,現在要繅五斤才給二十文!"她突然扯開衣襟,露出鎖骨處被飛梭擊中的淤青,"這鐵家伙轉起來要吃人吶!"
林天望著春桃的斷指如墜冰窟。他蹲下身查看齒輪結構,發現差速器彈簧竟被換成劣質鐵片——這根本不是自己設計的規格。當他用銀簪挑開齒輪箱,更多觸目驚心的改裝暴露無遺:傳動軸被刻意磨薄,潤滑用的菜籽油摻著細沙。
"有人動了手腳。"他舉起沾滿油污的簪子,"這些改裝足以讓機械失控..."
"鬼話連篇!"張嬤嬤掄起搗衣杵砸向水車基座,"當年柳老爺造的純木機子用了二十年都不曾傷人!"老婦人渾濁的眼里突然迸出精光,"定是你這妖人用邪術惑了小姐!"
當第一縷陽光爬上織染坊的灰瓦時,林天正在地窖里熬制骨膠。昨夜騷亂中,柳如煙當眾斬斷三架改裝繅車,才勉強壓住沸騰的民怨。此刻她抱來整套《天工開物》,卻發現林天在熔煉一鍋腥臭的魚骨。
"這是唐代失傳的膠折法?"她注意到林天往鍋里撒入硝石粉末。
"現代復合材料的雛形。"林天用木棍攪動粘稠膠體,"骨膠混合硝石能提高耐熱性..."他突然壓低聲音,"那些被篡改的零件,用的都是鹽幫旗下鐵匠鋪的鋼材。"
柳如煙瞳孔驟縮。她自懷中掏出一卷泛黃賬本:"過去半年,揚州鹽幫收購了江寧府七成硝石礦。"纖指劃過某行朱批,"但他們要這么多硝石..."
窗紙突然被羽箭射穿,釘在墻上的羊皮紙飄落,赫然是張機括詳圖。林天撿起來渾身發冷——這竟是差速器的改良設計,每個錯誤改裝處都用朱筆標注,與他昨夜發現的隱患完全吻合。
"申時三刻,獨來燕子磯。"紙角畫著獒首圖騰,墨跡里混著熟悉的草酸氣息。
未時末的江風裹挾著水腥氣,林天藏在礁石后,看著鹽幫漢子從烏篷船搬下十幾個陶甕。當為首的疤臉漢子掀開甕口,他險些驚叫出聲——那些分明是電解草酸用的鉛制容器。
"林公子好膽色。"陰鷙笑聲從頭頂傳來。林天抬頭看見疤臉漢子立在桅桿上,手中握著的竟是把精鋼滑輪弩,"我家主人托我問句話..."弩箭瞄準他眉心,"你從2023年帶來多少知識?"
林天渾身血液凝固。疤臉漢子突然悶哼一聲,咽喉處綻開朵血花。柳如煙的彎刀在夕陽下劃出流體力學曲線,刀背精準拍飛第二支弩箭。但第三支箭射中陶甕,迸濺的草酸液體眼看就要淋向林天。
千鈞一發之際,林天抓起備用的骨膠袋擲向半空。膠體與酸液接觸的瞬間形成密封膜,將危險包裹成團墜入江中。疤臉漢子見勢不妙縱身入水,卻被江底暗藏的漁網纏住——那是林天用碳纖維編織法改良的尼龍網。
"留活口!"柳如煙刀光如練。
"當心!"林天嘶吼著撲倒她。疤臉漢子咬碎毒囊的瞬間,藏在齒間的磷粉自燃,將尸身燒成青紫色火團。江風吹散余燼,唯余半枚青銅鑰匙落在林天掌心,上面蝕刻著開封城最繁華的街坊圖。
更新時間:2025-04-17 18:14: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