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哦?你是說石切丸嗎?”帶著一身血跡,手上還有可疑齒痕的審神者明知故問:“今劍不是兄長嗎?兄長的話,一定知道弟弟在哪里吧?”
——難道你不是兄長嗎?怎么會找不到弟弟呢?
當場PTSD的明石國行險些捏斷筷子,螢丸不動聲色的側身遮擋,以防萬一,誰知道西府海棠會不會借此發難?
反正對他來說,折磨刀劍付喪神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對于他們這些當事刀來說,能少受傷就少受傷,為最后的時刻積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更何況,此刻他們健全的軀體是有人付出了代價得來的。
可惜愛染……瞧著比短刀都小的大太刀垂眼,沒繼續想。
多思無益,罷了。
那邊,今劍盯著西府海棠右手虎口的齒痕,險些連平靜的表情都難以維持。
但不可以。
小天狗壓抑的想,髭切殿和鶯丸殿還未傳來消息,他們對這個可惡的人類還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如果他孤身一人,今劍便與他同歸于盡算了,可他不能拋下其他同伴。
本丸短刀中等級最高的是今劍,山姥切國廣碎刀后,接手第二部隊,也就是碎刀隊,然后借助出陣或者遠征盡一切可能往外傳遞消息、送出本丸刀劍的是今劍。
他要堅持下去。
再痛苦,再憤怒,再厭惡……都要忍耐。
他被磨短,從大太刀成為短刀的時候,那樣的痛苦與此刻相同嗎?那他也能忍耐下來吧?
今劍不知道,他低下頭,聽見自己很平靜的表示他并不能算是那振被三條家所承認為兄長的大太刀,也并沒有那樣的記憶。
“不過,石切丸畢竟是本丸難得的大太刀,又是花費主公不少資源才鍛出來的刀劍,就這么消失不見,連晚膳也不來……也太失禮了?!?/p>
鶴丸國永說,語調輕松。
“鶴也想見見三條家的御神刀呢。”
看著今劍低頭,不少付喪神難以忍受的避開視線。
這種場景不論看多少次都讓刀無法接受,刀劍本只是供人驅使的器物,以下位者自居其實也沒什么問題,但這也要上位者是個人吧?
像西府海棠這種,聽也不聽勸,要私德沒私德,要大義理想沒大義理想,忠孝仁義禮智信一點不沾的人渣。
對于在各種英主,再不濟也是梟雄義士的人身邊侍奉過的名刀們而言,只是奉其為主就夠惡心的了。
未有人身時,事何主不是他們能夠決定的,除了接受也沒有辦法。如今他們已經擁有了軀體,總不至于反而降低標準,畢竟連尊重都沒得到,相敬如賓的結局自然是奢求。
此刻聽鶴丸國永出聲替今劍接下話頭,燭臺切光忠又擔心又鼓勵的落去一個目光。
“三條家?”
西府海棠語調古怪,這讓其他刀劍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
他露出模糊的笑意,護神紙的遮擋在此刻太不合時宜了。
再善于察言觀色的付喪神此刻都無法看出眼前的人類,到底懷有怎樣的念頭,是好還是壞。
這種不確定無疑很折磨人。
今劍的指甲嵌入了掌心,血液順著手指間的縫隙蜿蜒而出,像是裂開了紅色的嘴角。
室內的氣氛一時壓抑,不知道是因為審神者方才意味不明的話,又或者是鶴丸國永不動聲色的解圍沒能按照常理發展下去。
西府海棠恍然未覺,突然笑著說:“啊,我想起來了?!?/p>
“石切丸今日突然折返,應當是準備晚上在天守閣住下,正收拾房間呢?!?/p>
他就這么用一身滿是不祥血跡的衣物,對今劍說:“今劍是兄長,便拿一份飯食,去送給石切丸,怎么樣?”
赤裸裸的不懷好意。
“……主公,還是不勞煩今劍殿了?!眽呵虚L谷部道,想替今劍去天守閣。
西府海棠絕對在天守閣準備了個大的等他們。
今劍卻兀的松開手,活潑的笑起來,上前一步,分明是短刀,此刻卻有一種決然的意志:“那么我就去找石切丸啦!”
“所以就不麻煩長谷部君了?!?/p>
今劍慢慢道,看著審神者。
“我會和石切丸好好談談的,畢竟這么怠慢主公可不禮貌呢!”
跟隨義經公馳騁沙場的刀劍,可不會那么容易就認輸。
他收回視線,「石切丸」是他的弟弟,他確信無疑,畢竟那份親近之意在見面的那一刻如枯木逢春般誕生,更不要說未見時,只是聽著名字,今劍心底無法遏制的思念。
他是今劍,哪怕是分靈,依托審神者才能凝聚出人形,但這份源自本靈的情感,也無疑屬于他,屬于A036本丸的三條刀派,義經公護身刀,今劍。
所以,他絕對不會原諒任何一個傷害了讓他曾經如此等待、擔心與思念存在的家伙。
26.
今劍提著食盒往前走,壓切長谷部細心的在食盒外包了一層布保溫,實際上以短刀的速度,剛從鍋里盛出來的飯離涼還很遠。
天守閣一片靜悄悄。
近侍的屋子在走道的盡頭,今劍看見狐之助被隨意的丟在角落,一動不動。
他的目光只是停留了一秒,便移開。
“石切丸?”
今劍走近了那屋子。
他發現地上開始出現零星血跡。
小天狗腳步一頓,抬頭看見了熟悉的粉色衣角。
不遠處的宗三左文字從房間里走出來,懷里抱著臟污看不出原樣的衣物。
“……”
左文字微微側身,暗淡的眼睛轉向別的角落。
他能夠留下的這微弱意識,恐怕也是西府海棠為了讓他做這些俗務、或者把什么麻煩的事務丟給他,才讓左文字沒自此從本丸中消失。
“謝謝?!苯駝Σ恢滥軐λf些什么,點了點頭,走過去。
他倒不是沒看見對方懷里的衣服……也能猜出來,西府海棠飯桌上那一身為的是什么呼之欲出。
今劍不會自欺欺人的覺得「石切丸」安然無恙。
重傷?還是瀕死?
小天狗會做足準備,他覺得不會比永別更殘酷了。
27.
「石切丸」對著角色卡上要求強制執行的性格設定,在心里惡狠狠的豎了個友好手勢。
刀亂游戲的扮演規則分為兩種,一種是基礎性格設定,一種是特殊設定,前者可以理解為角色原皮,只要玩家不讓高冷男神變成軟糯嬌妻,游戲就不會輕易判定玩家ooc,再者,就算玩家演技太差,對人物性格理解不到位,對戲的不還有游戲的AI嗎?保證給玩家的劇本圓回去,更不要說一些孤狼玩家了,可以說,基礎設定的自由度高到幾乎沒有。
但特殊設定不同,因為基本上來源自皮膚、活動劇情以及作為付喪神們之間區別的部分,所以這類設定是強制性的,但考慮到不是每個玩家都是劇本精、小說家,所以游戲官方體貼的設計了AI輔助系統,在玩家被觸發設定時(或者應該表現出該特殊設定時)給予指引。
「石切丸」作為皮膚收集大戶,當然很熟悉后者,說透了皮膚卡的性格設定、debuff以及技能設定之間其實并沒有區分,但「反轉之刃」這張皮膚的設定太……太突破他的下限了。
「反轉之刃·石切丸
設定一:你狂熱的“愛”著審神者,為此,你無時不刻的為他“祈禱”,你是他唯一的、獨一無二的刀劍。
設定二:你厭惡“三條”,也并不承認自己是三條派刀劍。當戰斗發生時,你會優先“攻擊”三條派刀劍,“保護”審神者
設定三:你無條件服從與信任你的審神者
設定四:你是詛咒的兇刀,為了接納使用者罪業與疾病而誕生的刀劍
設定五:你是個看得見的瞎子
……」
先不提怎么對著西府海棠那家伙表現狂熱吧。
「石切丸」閉了閉眼,他想過要和今劍他們當敵人,但沒想到會發展成見面就砍一刀的場面?。?/p>
這合理嗎?
這不合理吧!
這個本丸的三條派是得罪策劃了嗎?
就在「石切丸」思考該怎么完成任務的時候,他忽然聽到角落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循聲看去,玩家嚇了一大跳。
像是被遺棄在角落雜物堆里的宗三左文字正生疏的操縱身體想要站起來。
在開頭踉蹌了一下后,青年熟練的在一堆東西里翻出套內番服,而后走向「石切丸」,開始脫他的衣服。
玩家:?
玩家:?。?!
渾身上下幾乎都被血浸透的大太刀抓住身上的手,才被修復的手還殘余著痛苦的余韻,微微顫抖。
宗三左文字望著他眼上的陰陽術,大太刀的眼睛被多疑的審神者剜去,又被對方施舍了個替代品,仍能看清事物。
附著于繃帶上的“目”字符文鮮紅欲滴,連顏料都是從苦主身上得來的血。
“換衣服?!弊谌笪淖謴堥_嘴,字句僵硬,像是生銹的發條:“不做別的?!?/p>
“……是你?!薄甘型琛贵@訝的發現自己的語音數據居然在卡頓:“……難道……”看了全程?
玩家心里一咯噔,完了,左文字一家出了名自閉,這振宗三左文字不會被他嚇得留下心理陰影吧?怎么看自己被捅成血人這件事也不適合被人圍觀吧??
宗三左文字垂下眼:“放心吧。”
在控制不了自己身體的時間,他是看得見的……一直以來,見證了那么多殘酷的事情,宗三左文字已經沒那么容易被擊垮。
落在御神刀身上的術法……與一期一振身上的極其相似,又與刻在自己身上的異曲同工。
“你,感覺怎么樣?”宗三左文字將沾滿血污的衣物疊好,收進懷里。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穿衣物的聲音,三條家的大太刀原先溫和的聲音沙啞,說的話倒是沒什么問題:“不太好呢,使不上力氣。”
親身體會過這些術法的宗三左文字只當他是在強撐,怎么可能只是簡單的使不上力氣,情志被逆轉、記憶被埋下種子,只等著契機到來破土而出荊棘封喉,整個身體都好似被壓向鋼網,直把人搗成肉泥那樣痛苦,所謂刀劍重鑄,也不過如此了。
然而重鑄后是全然的新生,而他們所經歷的這樣的痛苦,帶來的卻是身不由己、手足相殘。
也不知道這位「石切丸」,在這樣的經歷過后,還能保留下多少東西。
「石切丸」覺得這是個探聽消息的好機會,畢竟他現在還是不知道西府海棠為了長生不死對這座本丸的刀劍付喪神做過什么,他對這個本丸的了解程度就好似張廣告紙,上面看似描寫了很多相關情報,仔細一看,其實有用的寥寥無幾。
但如今他幾乎被半強制的逆轉陣營,加上那個坑爹的debuff。
已知,「反轉之刃」皮膚下,「石切丸」狂熱的“愛”著審神者,并且無條件服從與信任審神者……
求問,該如何合理的表露對其他刀劍付喪神的關注?
怎么看這個皮膚的「石切丸」就是next level 的壓切長谷部,根本不會關注其他刀劍付喪神吧???!
玩家內心怒吼,他要怎么繼續接下來的游戲?。?/p>
「刀劍扮演輔助AI檢測到您陷入了卡關狀態,請問是否需要AI輔助?」
玩家點了叉。
什么輔助,別以為他沒看過時政論壇那群開了AI輔助的前輩們有多慘,簡直是哀嚎遍地。
要么是被劇情創死,要么是被劇情尬死。
沒有一個是夸這玩意靠譜的。
“宗三殿?!薄甘型琛鼓X子過了一遍自己目前身上的設定,自信開口:“主公在哪里呢?我好像知道三條是什么意思了!”
沒關系,既然邏輯上找不到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那干脆就不找理由,不講邏輯好了。
連家人朋友都能被西府海棠洗腦成敵人,那么「石切丸」腦子出問題,記憶錯亂了也可以理解啊!
玩家爽朗微笑,他可是知道的,西府海棠明顯因為他御神刀的身份而將他作為珍貴的實驗體了,既然如此,在對方已經確定自己忠于他的前提下,「石切丸」的行為必然會被最大程度的包容。
更何況活動劇情和主線有刀亂游戲的AI技術撐著,他個玩家考慮那么多干什么!大不了就是在本丸里種一個活動周期的地!下個活動再攢資源鍛刀!
實在不行,他還能拍拍同人劇,跟好友一起發布,只要有熱度,可不怕本丸運轉不下去,說不準還能借此換些資源。
刀亂游戲為了推廣自己,可是將不少資源作為獎勵吸引玩家積極創作呢。
“……”宗三左文字忽的盯住大太刀,他察覺到對方話里極不正常的喜悅情緒:“…那你認為三條是什么意思呢?”
“當然是敵人,”被蒙蔽了雙眼的御神刀毫不猶豫:“畢竟試圖把我與他們相提并論,簡直是對主公的侮辱!”
然而宗三左文字分明看見他說完以后,幾乎難以忍受的繃緊唇角,用力到掩蓋在繃帶之下的眼睛原本凝固的血痂被撕扯,血水順著還未擦去的血色痕跡滑落,幾乎像是三條家的「石切丸」在哭了。
“……籠中鳥啊……”宗三左文字無言的抱著衣物,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跟逃似的快步走出房間。
他難以忍受了。
28.
好尷尬。
玩家低估了自己的羞恥心。
「石切丸」仿照著自己以往看過的狂熱主控說的話,稍加潤色后,輕而易舉就拿捏了對西府海棠的狂熱人設。
然后他說完就后悔了。
宗三左文字見鬼似的看著他,讓玩家腳趾扣地,幾乎想一個鯉魚打挺埋進地里。
對于一個社恐玩家而言,這種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正常事情的表情足以讓他思考自己該在什么吉時逃離地球了。
粉發的付喪神抱著他換下來的衣服,最后什么也沒有說,步履匆匆的走了。
玩家:……
沒關系。
他尷尬的在心里安慰自己,被當成神經病也不是沒有好處。
這么給自己哄半天,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也許把「石切丸」的臉面丟盡了的事實(但沒關系,這個鍋可以丟給西府海棠,被改造洗腦了怎么能怪他神經病呢?)。
「石切丸」抬起眼,正對上來開門,瞳孔地震得看起來馬上要裂開的今劍。
“……石切丸?”
換上整潔衣物,端坐在詭異蛛網陣法之中的大太刀沉默著,面上鮮紅的符文正注視著他,緊抿嘴唇。
今劍又喊了一聲:“石切丸?!?/p>
他的弟弟這次似乎難以忍受的捂住臉,深深的彎下腰,因為動作暴露出的后頸上全是血污。
今劍正要往前走。
然而,頃刻,他的肌肉緊繃,小天狗不可思議的看著幾乎貼到眼前的刀尖,這一次,他平穩的聲音有些發抖了。
殺意。
「石切丸」對他產生了殺意。
今劍想到一個可怕的結果。
半年前,本丸的一期一振從天守閣回到粟田口部屋,那個晚上,皇室御物做出了他清醒時絕對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
彼時,因為本丸沒有三條刀派,而與粟田口比鄰而居的今劍趕到現場,聽到的就是一期一振掙扎痛苦的伏在地上,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
今劍記得,因為那時滿是狼藉中,凌亂散落的,是粟田口的短刀。
骨喰、前田、秋田、鯰尾……
一期一振在那天晚上幾乎碎了他所有的弟弟。
那樣的慘叫漸漸的平靜下來,一期一振說“啊……世界,在燃燒著……要回去了嗎……回到那,火焰之中……”
而后被趕到現場的審神者壓回本體。
按照唯一幸存的藥研藤四郎所說,當時一期一振的爆發完全是突然的,頃刻間,他們的兄長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眼底的喜愛與溫柔變成了冷酷與厭惡。
「石切丸」也會那樣嗎?
今劍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刀尖,恍惚間看見了虛晃的刀光。
就像是一期一振對他的弟弟們說:我沒有弟弟!更不可能有一群粟田口派的弟弟……敵人!藤四郎都是敵人!
……「石切丸」也會這樣嗎?
“出去。”
御神刀沙啞的聲音壓抑著什么。
“出、去!別讓我看見你!”
29.
玩家尷尬的捂住臉,他不敢想象這一片狼藉的屋子,還有在中間怎么看都怎么不妙的自己,會讓今劍想成什么樣。
最重要的是,他的debuff發作了!
「石切丸」壓著刀,說真的,對峙這么久,他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砍上去了。
這就和開大了以后的特效一樣,怎么關?怎么壓制住?!
“出去?!?/p>
玩家盡可能冷靜體面的道
求求了,今劍,小天狗,兄長,趕緊走,你一開門我這邊就識別出來你是三條的,debuff跟脫韁的野馬一樣咻的就開了。
他只來得及借著捂臉的動作卡bug不要一下子就砍上去。
畢竟滿打擊和機動的數值,今劍那明顯沒極化的身板真的擋不住的!
今劍臉上露出動容的神色。
“出、去!”
「石切丸」咬牙:“不要讓我看見你!”
更新時間:2025-04-15 18:3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