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小蕊撥通孫處長電話時，那位處長正被前呼后擁去一個高檔酒樓吃飯。

對方在那頭熱情地高聲嚷嚷：“哦，哦，我知道，你是康佳，康總的朋友吧。好好好，你過來，我在西耶餐廳，過來見面聊聊?！?/p>

鄒小蕊放下電話有點后悔，又是一個五星級酒樓，貴得要死，一餐要花多少錢，這處長真舍得宰人。業務還沒得個說法。

鄒小蕊想先建立聯系，吃餐便飯。聊聊再說，可這下子把自己又套進去了。有點劃不來。

但這次得看情況掏錢買單。

過兩條街道就到酒店，這兩條街是這城市最繁華的主干道，街道兩旁超豪華的商場、大酒店鱗次櫛比，一家連著一家，鄒小蕊原來最喜歡到這里感受繁華，這兩年少到這來，似乎跟這里的關系越來越疏遠，沒有心情，路也走得慢了。

鄒小蕊馬上又意識到這種心態不好，做銷售的，特別是做服裝銷售的更應該來探查行情，不能擁有不要緊，但不能不了解它。要培養這種職業習慣。

很多女人都有眼饞這種毛病，見到漂亮的，自己喜歡的，高檔品牌的誰都想擁有，擁有一件后，接著兩件三件，越買越不夠，一旦失落，都將責任怪罪身邊的人。

眼不見心不煩，實力不強不如遠離。但真離遠了，就落伍了，就沒品味不時尚了。做服裝最忌這點。

康佳的服裝鑒賞早已強過一般的服裝銷售，她有愛好有實力，所以她有資格批評做為服裝銷售的鄒小蕊，點評得讓人服氣。

鄒小蕊一路隔著櫥窗看過去，她算準了，好多衣服披在自己身上都合適，都能穿出個性穿出氣質來，但每件衣服的價格都可能是一個月甚至幾個月的按揭款，它們不屬于自己，眼神驚喜后的落寞，只留在心底。

小心推開包廂的門，就見一個頭頂有點禿，挺著啤酒肚的矮個男人，亮著豪爽的大嗓門，向老熟人那樣招呼鄒小蕊。

他快步走到鄒小蕊身邊，半摟著鄒小蕊說:“你怎么才到啊，我們都在等你呢，你再不到我就得撥110報警了?！?/p>

鄒小蕊云里霧里地被按在孫處長旁邊的椅子上了。

她木偶般地隨著初次見面的孫處長跟N多初次見面的人熱情的打著招呼，握著手，歡快地笑著，寒暄著。老朋友那樣談笑起來。

一餐莫名其妙的飯就吃完了，但早被人搶著買了。

孫處長又被人簇擁著出了酒店。

孫處長明顯有了醉意，分手時，他緊緊握著鄒小蕊的手：“你有空就打電話給我啊，我等著你！”

鄒小蕊望著孫處長也醉意斑斑地說：“好，謝謝你的關照。您有空打電話給我啊?！?/p>

孫處長又去握一下鄒小蕊的手：“好好，說好了，我打電話給你，你要接啊?！?/p>

鄒小蕊說：“我會接的，您的電話呢，怎能不接?！?/p>

鄒小蕊徹底沒弄明白那位孫處長的意思，也許看在康佳的面子上吧。跟康佳熟，自然就像跟我熟了。

也許他本來就是個自來熟的人或是做給那些朋友看的。或者就是善于講假話的主。

幾天后，鄒小蕊果然又接到孫處長的電話。

鄒小蕊應了點。

接下來連吃了幾回，卻沒有任何機會和孫處長聊上幾句正經事。

每次吃飯除了孫處長外，其余都是新面孔，照樣是五星級大酒店，鄒小蕊感到有權力的人真是舒服，這兩條街的高級酒店都快成為他們家的飯廳了。

看到這群深知其中套路的飯客，這果然是人上人啊。

這年頭，喝酒看度數的是窮人，看牌子的是富人；

吃家禽的是窮人，吃野味的是富人；

窮富兩重天，生活質量沒法比。

有權利的人隨時有人請客奉陪，一邊大飽口福，一邊受人奉承，身心俱樂，暢美不可言。一餐飯下來幾千上萬，買單人任勞任怨。

每次孫處長和鄒小蕊告別時，都把她當老朋友那樣講幾句貼心話：“鄒小蕊你放心，你的事就是老兄的事，只要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p>

鄒小蕊開始有點感動，吃了幾次大餐，沒花一分錢，還交了一個大哥。

孫處長此時，那禿頂也長毛了，肚腩也變得富態，個子也是能接受的了。

天上掉餡餅交好運嗎？鄒小蕊不免偶爾做做美夢，但那是一晃而過的事，沒有白吃的午飯。

周末，鄒小蕊把兒子送回學校的路上，接到孫處長的電話。

孫處長和藹可親問：“在忙什么?。苦u小蕊。”

鄒小蕊可以感受到電話那頭的笑容，答道：“送兒子上學啊。兒子讀寄宿學校，周末得回校?！?/p>

孫處長哦了一聲：“那你送完就沒事了？又開玩笑說，送完兒子上學，還要送老公上床？”

鄒小蕊跟孫處長交往從不談家事的，也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已回到單身。

她笑笑說：“孫處長幽默了，送兒子是我應盡的義務，他是我最大的事。別的事都靠邊站。”

孫處長又接著說：“那讓我靠邊站嗎？能給我一點點位置嗎？”

鄒小蕊顧及坐在一旁的兒子，想結束這談話：“好啊，你今天心情好，有什么好事？”

孫處長說：“你送完兒子后，我們一起吃飯好嗎？”

“好好好。”鄒小蕊趕緊掛了電話。

兒子似乎并不關心她的電話，他專心地聽著唱片。

鄒小蕊舒了口氣。

鄒小蕊來到郊區的農家樂餐館見到孫處長，這次加鄒小蕊四個人，一對看似情侶的男女，都跟孫處長熟。肆無忌憚地開著玩笑。

昏暗的燈光在這棟吊腳樓的包廂里晃悠，隔壁房間熱鬧地猜拳喝酒，聲音震耳欲聾。鄒小蕊覺得這平民化的場合輕松許多。

孫處長拿著鄒小蕊的手親了一口，說道：“我女朋友呢，怎么樣？”

鄒小蕊愣了一下，準備開口，被孫處長半摟半抱到了座位上。

“還用說，孫處長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吶，精英，大美女?！睂γ嬉粚τH熱地粘合成了一塊橡膠糖。

鄒小蕊心里緊張得嘣嘣跳，這種氛圍里，好像除了自己人人都在亢奮著。

“我不能喝酒，今天開車過來的。”鄒小蕊接過塞到手中的酒杯說。

“哈哈，女人不醉男人沒機會。今天不醉不歸?！?/p>

“喝醉了正好嘛 ，就在這開房休息一晚，別回去了?！?/p>

孫處長喝了幾大杯酒，借著酒勁向鄒小蕊靠過去。對面那一對男女好像在做示范，鄒小蕊想起在那部看過的三級片里的鏡頭，女人含了一大口酒吻著男人，男人吮吸著女人口中的酒。

鄒小蕊全身在發熱，心跳聲在耳膜里有節奏的律動。她的手被孫處長控制得牢牢的，帶著微醉的唇貼在鄒小蕊的耳邊喃喃道，“親愛的，今晚很美?！编u小蕊渾身被刺得癢癢，她移動了一下身體，孫處長卻貼得更緊。

孫處長拿來一杯酒送到鄒小蕊的唇邊，“陪我喝一杯酒，給我點面子?！?/p>

鄒小蕊猶豫了一刻本想喝下肚。孫處長眼卻盯著鄒小蕊的胸，小聲說，“你好性感，真的?！笔志蛽崦^去。鄒小蕊嚇了一跳，在被碰到胸時，聲音不大不小地叫了一聲，“孫處長，你——”，酒杯當當先掉在孫處長的褲腿和鞋上，再掉到地上。

對面的人立刻停止了做戲，回過神來看著這幕尷尬的電影。

孫處長的臉漲成豬肝色，那鼻子一呼一吸，夸張的呼吸聲幾米外都聽得到。但他老練地調整好了情緒，說道，“鄒小蕊你不喝酒就算了，想愛我也別太激動啊，你看把我的褲襠都弄濕了。你看你，怎么解決？”

對面笑了起來，“惡搞啊，好辦啊，把它弄干啊。要不讓它濕透，別做半拉子工程啊?！?/p>

“是啊?！睂O處長沒有笑：“你弄濕的，你幫忙弄干吧。”

輪到鄒小蕊尷尬了，她本意不想破壞這吃飯的氣氛，又想早點結束。但現在不好結束了。

“孫處長，我們替你擦吧。對面兩個人眼盯著鄒小蕊，勸慰著孫處長。”

“怎么能讓你們來擦呢，本不想叫鄒小蕊幫忙呢，可是我就這肚子太大了，彎不了腰啊，不然我自己很快解決了，他媽的這酒水順著我的褲腿到襪子里了，真他媽的難受。”

“哈哈，誰叫你是長官，長官就長肚，這是富貴的象征?！比苏勑r眼睛都盯著鄒小蕊。

鄒小蕊于是抽出厚厚一把餐巾紙，順著孫處長的褲腿擦下去。

“喝酒喝酒?！睂O處長吆喝著對面的喝酒，鄒小蕊卻像狗一樣蹲在孫處長的腳邊擦著酒液。孫處長看著鄒小蕊在腳邊起起伏伏的人影，一陣快感來襲。他指點鄒小蕊為他擦褲腿擦鞋面。

“哦，沒關系，隨便擦一下就可以了，哦，褲腿不用擦了，我癢癢啊，呵呵，擦一下鞋面就可以了。哦，好，好，襪子上好多水，咦，有水就不舒服，哈哈哈。。。喝酒，喝酒。”

“孫處長，你女朋友服務可真周到，小心別把褲子給擦破了。哈哈。。?！?/p>

“呵呵，她懂事呢，我喜歡懂事的女人，自己做錯的事，自己糾正它?！?/p>

鄒小蕊越來越不是滋味，開始想委曲求全，因為曾認為孫處長是個好人，自己還求人幫忙。但是真那樣做起來，不料心酸得發緊。

是自己作賤自己了吧！無人抽打，也要俯首稱臣。

見過賤的，沒見過比自己更賤的。

她突然站起來，像頭發怒的毛驢，蹬起蹄子，發起拽來，拿起提包摔門而出。

“不就是一單業務嗎？！天下就只一單業務？我不接那筆業務了，徹底地放棄。有什么了不起的?！?/p>

身后傳來孫處長的叫囂：“裝什么純潔，這么一大把年紀了，還以為自己小姑娘呢，我看得起就不錯了。一點不懂規矩，這種人該你一輩子受窮，一輩子倒霉。”

“規矩，混蛋的規矩，呸！將就你的規矩，我的人格還有嗎？!”

鄒小蕊開著車在郊區飛奔，她敞開車窗，放大音量，跟著音樂大聲吼起來。大聲唱，大聲罵。

郊外那樓遠了，路遠了，人也遠了。

城市近了，家近了，心也累了。

更新時間：2025-04-14 16:06: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