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頭妖像是對她淡漠疏離的態度早就習以為常。
他快速環視四周,動身將山洞內所有隱蔽的角落統統翻找了一遍。
見他向藏匿男人的坯缸逐漸靠近,心中憂惴,女人開口道,“你這又是在發什么無名之瘋?自己心緒不佳,就要回來給我氣受?整日跑去外面胡吃海塞,狂嚼亂啃的,難不成,是吃掉了一頭瘋牛?或是一個瘋人?把內里的瘋癥過身給了你?”
冷笑一聲,女人繼續怪腔怪調道,“我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你這不是無中生有還能是什么?若是厭棄了我年老色衰大可以擺到明面上說,我走便是了,正好給你和外面的野女人騰地方。”
“你個不知廉恥的下賤女人,又想激怒于我?”
九頭妖立即暴跳如雷,氣急道,“賤人,你莫心急,等我把那個野男人給揪出來的,你們一個個的誰都別想走,統統給老子下酒來吃!”
找了許久都找不到人,九頭妖被氣到發瘋發狂,他將洞內一應器具什物摔砸在地,乒乒乓乓的一陣亂響。
坯缸底下的男人亦是提心在口,握緊刀柄的手已被汗水濕潤,他強打起精神來時刻做好準備,若是那妖怪敢動女人一根頭發絲兒,他會立即掀翻坯缸沖出去與之拼命。
一直默不作聲的小男孩抬眼望了望爹,又看了看臉色煞白一臉委屈的娘。
忽而大聲唱道,“舅、舅、坯缸扣~烙油餅~卷豬肉~”
女人伸出手想要去捂住小孩子的嘴巴,但在面對同時一張一合的九張嘴時,她的手臂又僵立在半空之中,最終只能無奈垂下。
“兒呀。”九頭妖意識到這里面藏有貓膩,立即哄道,“你剛剛唱的是什么詞曲?再唱一遍,爹沒聽清。”
小男孩認真地點了點頭,遂又搖頭晃腦地唱道:“舅、舅、坯缸扣~烙油餅~卷豬肉~,舅、舅、坯缸扣~烙油餅~卷豬肉~”
見勢不妙,女人索性也不再隱瞞,將她哥哥藏躲在坯缸底下的事情全盤托出。
九頭妖聽罷,先是搖搖頭,又是咂咂嘴,疑惑問道,“既是親戚串門,為何要隱瞞于我?”
“為何瞞你?”女人同樣一臉不解的回視九頭妖,“我為什么要瞞著你,難道你自己心里就沒點數嗎?”
見他依舊九臉迷茫,看樣子不像是裝的。女人只好沒好氣地道,“自然是怕你把我的哥哥生吞活吃了唄!”
“曖,原來如此。”九頭妖這才恍然大悟,立即用責備的語氣對女人講,“你這個蠢笨無知的女人讓我說你點什么好?簡直是糊涂至極。我吃人這件事情確實不假,但我何曾害過你的家里人?還不快去將大哥給放出來,那坯缸底下又悶又熱的,可別弄巧成拙,再把他給活活憋死了?。 ?/p>
最后,還是九頭妖親自攙扶著男人爬出坯缸,雖是早有心理準備,但男人還是被他的模樣嚇得渾身止不住的戰栗。
九頭妖對此表示非常理解,他十分熱情的拉著男人的手問東問西,并吩咐女人再去多炒幾樣好菜,他們哥倆難得相聚,今日務必要一醉方休。
幾杯酒下肚,男人的神情才逐漸恢復自然,他的身體不再抖動,頭腦也十分的清醒,與九頭妖侃侃而談起來。
九頭妖竟也覺得與他十分投緣,甚至還別有一番相見恨晚的感慨。
席間,男人見他不停的用手揉弄眼睛,開口詢問:“妹夫的眼睛不適嗎?可是患了眼疾?”
九頭妖神情苦惱,嘆息道,“大哥好眼力,這都被你給瞧出來了。”
“妹夫,并非是我的眼識好?!蹦腥穗p目如潭,笑了笑道,“而是因為你的眼睛太多,揉完了這一雙,緊接著又要去揉那一雙,實在是忙活得我眼花繚亂。”
“讓大哥見笑了。”
九頭妖爽朗一笑,邊揉搓著眼睛邊悵然道,“不瞞大哥,我這是積年的老毛病了,興許是長年穿行于風沙中的緣故,故而患上了這迎風流淚的眼疾,每隔幾日便要復發一次,尤其是這秋冬之季,復發的更為頻繁,最是令我惱恨?!?/p>
他長嘆一口氣,“想我每日云里來,霧里去,占山為王,風光無限,卻要時常遭受此小癥的銼磨,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哎……”
男人垂眸沉思片刻,忽而笑道:“我當妹夫是生了什么不可醫的大病呢,原來只是個迎風流眼的小癥狀呀,請妹夫放心,這件事情包在大哥身上?!痹捔T,他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胸脯。
“此話當真?”九頭妖一臉驚喜,挑眉問道。
“自然為真。”男人篤定,“幾年前,你岳母也同樣患有風流眼的病癥,要不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我那時只好游走四方為她尋醫問藥,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一位江湖游醫,遂向他討要一劑偏方,涂抹后果真立即見效,再無復發。那偏方尚在家中,你且等我回去以后,按照偏方配置好藥水給你送來即可?!?/p>
見九頭妖的面上已經難掩喜色,男人眼角處的紋路愈發加深,“這次來的匆忙,不曾想到會與妹妹重逢,所以兩手空空……,正好下次來的時候,我順便再給妹妹和外甥帶來一點自己家里晾曬的山貨上來,我見她人都瘦得不成樣子,簡直與從前判若兩人……”
聽到有方子能治好自己的眼疾,九頭妖的心情自是大好,他本就陶然一醉,如今更加得意忘形。
舉杯敬了男人一杯酒,酒香醇厚,入口清冽,九頭妖頓感身心愉悅,暢快無比。
順口而出道,“大哥這話說的不假,你家妹子這些年的變化的確不小,你看她面黃肌瘦、神情呆滯,活像一塊木頭人兒似的木訥無趣,遠遠不及當年的萬分之一……”
回憶起往事,他因感概而嘆了一口氣,“想當年,她雖稱不上是仙姿玉貌吧,但也是翠眉霞腮,清新脫俗的小家碧玉,尤其是那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睛,著實令我見了便難以忘懷。”
“只可惜,如今的她不僅年華漸老,皮膚粗糙得像干枯的老桑樹皮,就連那雙最為出彩的眼睛里,除了哀怨與冷漠之外,便什么都看不見了……”
“最可氣的是,偏偏她又是一個沒福氣、嗓子眼細的人,這山里頭用來補身的珍奇異獸無數,可是,就算我抓回來擺在她的面前,她都死活的咽不下去,大哥,你說說她這個人是不是人微福薄?天生賤命?”
“這可怨不得是我虧待了她,是她自己有福都不會享受?!?/p>
一吐為快過后,九頭妖的大好心情仍在延續,他自顧自地開懷暢飲了起來。
在旁靜聽的女人,臉上的淚花在悄悄地滾動,愁怨與激憤郁結于胸中,滿腹悵恨傾吐不盡。
女人的心中有無限恨意,是身心摧辱之恨,是不能和家人團聚之恨,更是不得自由,在這暗無天日的囹圄蹉跎了歲月的恨。
更新時間:2025-04-14 08: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