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夜訪投效
用了晚餐,天也漸漸暗了下來,安陵容本想讓大家都早早休息,省得明日精神不濟,接旨的時候出了差錯。
在廚房收拾碗筷的月夕卻進了房間,輕聲回道:“小姐,門外有人輕聲敲門,奴婢聽見了就去問了問,她自稱是之前將奴婢們賣給小姐的何掌柜,奴婢被她養了幾年,聽聲兒是沒錯的,只不知她為何要避著人來找小姐,奴婢已經讓她等著了,您看不要要見一見?”
安陵容皺眉,之前那何細娘一個滿包衣女子去做人牙子這個賤業就很奇怪,而且觀其人八面玲瓏不卑不亢的,也沒個做賤業卑微的樣子。
這個時候找上門來,想來是知道了自己入選,就是不知道是想提前投資還是有事相求了。
但見一見還是可以的,先聽聽她怎么個說法,無論她目的為何,聽聽總不犯法。
“你去請她進來吧”又轉頭對蕭姨娘道:“姨娘,她這時候來找我,想來跟我入宮有關,你避一避吧,宮里的事情能躲就躲開,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p>
蕭姨娘有些擔心,但她也知道,宮里的事情,以后也都由著小姐自己去闖了,自己是半點忙幫不上,如今躲開也好,免得知道的太多什么時候不自覺給漏了出去,害了小姐就不好了。
“好,那我先回房了,容兒做事量力而行,萬不能因著別人的事情害了自己,知道了嗎?”
“好,姨娘放心吧,我定會保重自身的,再說能這個時候找來的,也不會是什么大事?!?/p>
很快,月夕領著一身暗色還戴著披風兜帽的何細娘進來了。
進了門來,只說了一句“奴婢參見小主,祝小主??到鸢病?,就噗通跪在了安陵容面前。安陵容皺眉,這樣的作態,說她無事相求都沒人信。
“月夕快把何掌柜扶起來,何掌柜也別著急跪,你總要把話先說明白了不是,不然你這大禮,陵容是萬萬不敢受的了”
嘴里是這樣說的,但身子是半點兒沒動,泰然的坐在主位上,俯視著端正跪著的何細娘。
何細娘見她這番作態,不僅沒覺得不喜,反而心中更是安心了幾分。
從袖中抽出一個信封,雙手奉上,安陵容看了一眼月夕,月夕才接了過來,放到了她身旁的桌子上。
安陵容瞟了一眼,也沒急著去看,還是拿眼睛去看何細娘,等著她接下來打算說些什么。
何細娘卻看了看月夕,低頭道:“還請小主兒屏退了這丫頭,細娘此番前來,是有些私密話想跟小姐商量?!?/p>
見她足夠謙卑,而且安陵容也不相信有傻子會傷害中選的小主兒,見月夕已經將待客的茶盞準備妥當一一放好,遂抬了抬下巴示意月夕出去守門。
這才看著何細娘說:“行了,何掌柜起來吧,無論你有什么目的,總要把話先說明白,而我這人,小家小戶出身,并不習慣別人如此跪著回話?!?/p>
既然主人家如此說話,何細娘自然不敢再跪著了,那不是正經的求人,而是在逼迫人了。
磕了個頭,“奴婢正藍旗下包衣吳札庫氏.豐生格見過小主,還請小主見諒,奴婢在外做人牙子 一直用的是漢名,并不是有意用假身份接近小主?!?/p>
說完微微抬頭,見安陵容面上沒有慍怒的神色,這才依陵容所言站起身來,福了福身小心挨著椅子坐了下來。
安陵容倒沒太驚訝,此時很多旗人在入關后為了盡快融入中原,都改了漢姓,也有漢姓和滿姓視場合不同混叫的。
“既然你在外一直自稱漢名,我也還是稱你何掌柜吧?!?/p>
“是,奴婢多謝小主體諒,奴婢這漢姓是我母親的姓氏漢化來的,多年前離家后奴婢就改名換姓,如今十幾年過去,早就融入骨血,與本名并沒有區別了?!焙渭毮锕Ь椿卮?。
“嗯,這都是末節,何掌柜漏夜前來,想來也不是與我閑話家常來的吧?”
已經到了就寢的時候,蕭姨娘想來也是正坐立難安的等著,安陵容并沒有太大的耐心陪著這人拐彎抹角的互相試探。
進門后短短的幾句話,已經足夠何細娘初步摸索出安陵容的性子了,看來這位主子并不喜歡無謂的試探。
“是,初次見到小主時,觀小主的容貌氣度,奴婢就料定了小主自有造化,昨日奴婢刻意打發了親信在宮門口候著,小主入選的消息一到,奴婢就在準備著前來為小主效忠了?!?/p>
端起桌上的茶杯啜飲了一口,借此又抬頭觀察了一下安陵容的神色,見她玉人一樣,安穩坐在首座上,影子隨著昏黃的燭火輕輕搖曳,仿佛是一幅動人的畫卷。她的面容細膩如瓷,眉眼之間卻透著同長相完全相反堅忍和柔和。那是一種深藏于內心的堅韌,卻又不失溫婉的氣質。
聽了自己投效的話,這位小主仍然坐的安穩,眼中既沒有有人愿意效忠與她的興奮和野心,也沒有一個人牙子來投效她的蔑視與不以為然。
抿了抿唇,只能自顧自將話說了下去。
“奴婢因為一些原因,明面上脫離了家族,做了近 20 年人牙子?!?/p>
“接手的孩子不知凡幾,天賦普通的暫且不說,其中一些在各方面有些天賦的孩子,但凡發現,都會留幾年,重點培養一番,這些人雖說仍擺脫不了為奴為婢的命運,但因著手上有些絕活,可比普通只會伺候人的那些強了太多?!?/p>
“這些人大部分都走內務府采買的路子,除了被安排到各家貴勛大臣家中,也有一部分女孩子入了宮?!?/p>
“如今這些人的名單,都在信封當中,其中朱砂寫就的,就是能絕對忠心我的,之后自然也忠于小主能為小主辦差的,普通墨痕的,能夠驅使他們做些不致命的小事,要想重用,還得小主費心收服調教一番,如今都已經交到小主手中了?!?/p>
聽這話,這吳扎庫氏所圖不小啊,雖然還沒有看那張名單,僅憑她的話,就知道這是一張密密實實扎了 20 年的大網,不僅是貴勛大臣家中,甚至宮中都有不淺的人脈,那么她將這么重要的東西交給自己,又是要達成什么樣的目的呢?
安陵容這樣想的,也就這樣問了,“何掌柜,你不是傻子,將這么要命的安排告知我,甚至名單都給我了,你就不怕嗎?而我一個連位份還沒定的小小宮妃,又能帶給你什么呢?”
何細娘明顯沒想到這位的脾性如此直接,一時也有些語塞,但也很快反應過來,既然今日坐在這里,坦誠相待明顯更容易得到這位主子的信賴。
“小主有所不知,我吳扎庫氏一族本就出自內務府,多年前,我們這一支服務的是烏拉那拉府,我爹娘都在那拉府頗得信任,因此我的姐姐烏那西在當今皇后嫁入四貝勒府做側福晉的時候,成為了她的陪嫁丫鬟?!?/p>
“因為當時姐姐年歲不大,就一直跟著忍冬姐姐做二等丫頭,管著側福晉的庫房,本來是作為忍冬的接班人培養的?!?/p>
“直到大阿哥出生,被側福晉派到大阿哥身邊伺候,開始獨立管理大阿哥的賬目及庫房,如果一切順遂的話,姐姐未來的前景好,也能一定程度上提升家族在內務府的地位?!?/p>
“我姐姐一直兢兢業業當差,只盼著 25 歲歸家,嫁人之后再回去給大阿哥做個管事嬤嬤,誰知大阿哥三歲就夭折,其中內情牽涉頗多,但能跟我姐姐這個管著庫房并不貼身服侍的人又什么相干?卻連累的姐姐命喪黃泉?!?/p>
說到此處,何細娘明顯情緒有些激動,聲音都帶了泣音,但到底沒有落下淚來,只臉上的神情卻是越發緊繃了。
一雙眼睛不再避諱緊緊盯著上首安陵容的反應,不敢錯過她哪怕一分不對勁的神色,聲音低沉,一字一頓,仿若在向天起誓一般堅定道。
“奴婢愿為主子馬首是瞻,只求能為姐姐報仇雪恨?!?/p>
“你這是恨上了誰?當今皇后?”安陵容都驚了,這是現如今的自己能聽的嗎?
“是,大阿哥之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她們兩姐妹交鋒,烏拉那拉宜修護不住自己的兒子,又拿自己的嫡姐沒辦法,就算大阿哥屋里有不妥的奴才,也不至于打死全部的奴才,奴婢的姐姐死的實在冤枉?!?/p>
安陵容上輩子還真沒聽說過這事兒,但想起皇后那個毒蛇一樣的性子,還真能干出出來殺了滿院子奴才泄憤的事兒,但按理說該更隱蔽些才是。
“奴婢阿瑪額娘都忙,生下奴婢只做了個月子就回烏拉那拉府忙去了,咱們普通人家也請不起奶娘,奴婢自小就是姐姐帶著,羊奶加米湯喂大的,姐姐當差前奴婢一刻都沒離開過姐姐?!?/p>
“誰能知道就當個差,就把命搭進去了呢?出事后阿瑪額娘也傷心,但到底是忍了下來,奴婢卻忍不得,就辭了那拉府的差事自己出來了,幾經輾轉做了這個行當,他們從不將底下人的命當命,奴婢就偏要讓他們看看,螞蟻是如何咬死大象的?!?/p>
安陵容看著她眼中的森冷,心中也有些發涼,前世的自己不懂這些,但在現代生活了一輩子的她,可太懂得什么叫人多力量大,蟻多咬死象了。
更新時間:2025-04-13 11:1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