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知道這是皇上對她最后一步的考核了,憑借之前對話之中適當透露的才情心性,只要她不是貌丑無顏,相信皇上都會樂于將她留在身邊紅袖添香,做一朵解語花的。
皇帝遠遠望著安陵容微微垂眸抬起頭來,果然皮膚白若脂玉,眉若墨痕。最出彩的是那一雙小鹿般大而溫柔的眼睛,輕柔含羞的目光從密密的眼睫后面悄悄探出來,讓人油然生出一種怦然心動的憐惜。
一身艾青色的旗裝襯得她越發的清麗脫俗,精致梳起的旗頭上點著簡單的珍珠發飾,美得像江南煙雨中弱不勝衣的玉蘭,看似嬌柔,實則柔韌。
不禁開口贊道:“安卿生的弱質芊芊楚楚動人,言辭卻凌凌有林下之風,心胸開闊行事豁達,很好?!?/p>
旁邊的太監一直關注著皇帝的臉色,見皇帝連連開口稱贊,如何不知其意,再轉頭看太后,見太后面容平靜,雖看不出喜怒,但到底沒有出聲阻止,忙高聲宣道:“安陵容,留牌子,賜香囊?!?/p>
安陵容聞言行禮謝恩,立即有小太監端著托盤來到身前,托盤上放著一只粉紅金線繡蘭花的香囊,安陵容摘下衣襟上掛著的姓名牌放入托盤中,又拿起香囊收好,就安靜的退后到一邊。
后面幾個秀女資質一般,皇帝沒再開口問過什么多余的話,很快就走過流程,安陵容也跟著一起退出了延輝閣,被引路的小太監再次送回到了宮門口。
打賞了小太監,安陵容一步跨出宮門,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唇角微微一彎,很好,最重要的一關過了。
一直在門口等候的花朝遠遠見到安陵容出來,連忙招呼了蕭姨娘一起迎了上來,將準備好的薄斗篷給陵容穿好,護著上了馬車。
主仆兩人全程沒有說話,到了馬車上也不敢言語,只拿探究的小眼神兒一眼又一眼的掃過陵容面容,企圖從她的神色上看出些什么。
一開始安陵容還沒注意,后來見到了被兩人忐忑的小眼神兒逗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姨娘,花朝,我入選了?!?/p>
蕭姨娘肩膀猛一抖,愣愣的盯著安陵容,直到她肯定的點了點頭,這才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露出一副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來,只輕聲嘀咕。
“太好了太好了,這下大小姐有了依托,夫人也有靠山了,咱們再不用提心吊膽著挨日子了?!币贿呎f還一邊拿手撫著自己的胸口給自己順氣,臉上的怪異表情終于完全轉變成了笑意,笑著笑著卻又落下淚來。
前世得知自己入選的時候蕭姨娘是全然的高興,這一次,安陵容想,可能是剛回來的時候就拉著蕭姨娘孤注一擲的將所有銀錢做賭,這段時間外表看不出什么,但蕭姨娘心中想必承擔著沉重的壓力吧。
拿出帕子輕柔的幫姨娘將眼淚擦去,安陵容笑道:“姨娘別哭了,這段時間著實是辛苦姨娘了,以后就好了,我會在宮里好好活著,哪怕是最低等的答應位份,爹也不敢再像從前那樣對待你和娘了,要高興啊?!?/p>
旁邊本來滿臉笑容的花朝也貼心的湊過來幫蕭姨娘撫背,“是呀姨娘,以后我和月夕都會陪著小姐的,我們一定好好保護小姐,叫小姐一直過的舒舒服服的,長長久久庇護家里?!?/p>
時間在三人的低聲絮語中很快過去,待三人回到草果兒胡同的家里,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整整一天獨自待在家里的月夕,聽到門口馬車停下的聲音,就知道是小姐三人回來了,忙不迭的打開大門,迎了三人進門。
給了車錢和賞錢,車夫留下幾句吉祥話就離去了,三人回到內室,看到月夕已經準備好的一大桌飯食,頓時什么都不想了。
今天一天除了早晨出門前吃了點餛飩,不論在宮內待選的安陵容還是宮外守候的兩人,都沒機會吃東西,這會兒激動的情緒稍退,早就饑腸轆轆了。
飽餐了一頓,月夕和蕭姨娘收拾殘局,花朝陪著安陵容回到內室,一邊幫她仔細的拆著發髻,一邊小心問道:“小姐好像沒有看起來那么高興?”
安陵容垂了垂眼,“無所謂高興不高興,進宮。。。不過是一條我唯一能走的路罷了?!?/p>
花朝也有些黯然,跟隨在陵容身邊十幾天了,閑暇時,蕭姨娘也和他們講了講安家的情況,她也察覺的出,進宮確實是小姐最好的選擇了,在宮外,小姐甚至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控不了。
“吉人自有天相,小姐這不就如愿入宮了嗎?奴婢和月夕都不算是聰明人,但我們定會一直陪著小姐保護小姐的?!?/p>
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安陵容也露出了個小小的笑容?!班?,以后我們互相扶持,一定能過的好的?!?/p>
“只是日后你和月夕要陪著我入宮,月夕還好,沒有親眷,在宮外就沒有牽掛,之前一直在籌備選秀事宜,也沒仔細同你問過,你對家人可有什么想法?如果有需要我這邊可以想辦法安頓好他們,也算免了你的后顧之憂了?!?/p>
“多謝小姐關懷?!被ǔ@些天一直表現的穩重可靠,這時卻露出了些許忐忑來。
“奴婢五六歲上就離家,雖說爹娘收了賣身銀,但那時咱們家就是主家的佃戶,主家看中你家姑娘是姑娘的福分,爹娘舍不得也沒辦法,奴婢心中并不記恨爹娘?!?/p>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略微顫抖了一下,顯然那段過去的記憶讓她的心情變得復雜起來。
“后來爹和哥哥們就常搶著送農貨進府的活兒干,就是為了能見我一面看看我過的好不好,帶些娘親做的吃食衣裳給我?!?/p>
一邊說著話,花朝已經拆下了安陵容頭上的飾品,此時正散了頭發,拿著梳子一下下緩慢又輕柔的幫她通著頭。
安陵容抬頭看了看銅鏡中映出來的模糊身影,從她的話語中不難看出,花朝的家人還是疼愛這個女兒的,至于說賣身之事,只能說是這封建社會底層民眾的無奈了。
既然花朝本人不曾記恨,更多是對家人的牽掛之心,安陵容自然愿意在能力范圍內成人之美了。
“你被賣出府,想來家里也是擔心的很,我這邊暫時不會有什么大事,你明日就回家一趟吧,一則將你的去處和家里說明白,也省得家人擔憂?!?/p>
“二則蕭姨娘應該半年后就能帶著我娘過來京城居住,到時候我想開個香鋪或者繡莊,若你哥哥弟弟性子靈活些倒是可以跟著學學處理鋪子里的生意,若是不行,做些研磨香料之類的體力活兒,我琢磨著也該比現在強些,問問你家人是不是愿意辭了現在主家到我身邊來做事?!?/p>
花朝自然清楚安陵容目前的狀況,本來還有些擔憂,小姐在這京城沒有根基,沒有地方能安置父母家人,如今聽到小姐這樣的安排,心中才有了些底氣,但具體怎么決定,還是要明天回家看看再說。
今日眾人都是身心俱疲,安陵容洗漱完上床躺好,兩個丫頭也都下去睡了。
草果兒胡同的安宅熄了燭火,很快就靜謐一片。
夜風輕拂過青石板鋪成的小巷,帶來夏日里的些微涼意。
更新時間:2025-04-13 11:13:01